第二百七十一章
謝忘雲一時間竟聽得著了迷,閉著眼睛靜靜地站在那兒一動不動。
「這琴聲!」青軒一驚,似乎想說什麼,說到半卻沒有再說下去。
青治慌忙問:「這琴聲也有古怪?」
「不是,」青軒回答,「我是想說這琴聲真好聽,和碧竹師姐的琴聲有得一比。」
謝忘雲聽得陶醉不已,心道:「這琴聲真是好聽。」
一曲完,他不由得嘆道:「不知道是什麼人在彈奏,若是有機會,須得叫他教我一教。」
他這樣想著,心中更是想見那彈琴之人一面,抬頭望了望跟前的圍牆,不是很高,相比忘憂山無數的懸崖峭壁而言,翻上這堵牆對他來說簡直是輕而易舉。
「這樣翻牆而入卻是不敬的,但是為了見那彈琴之人一面,也只能出此下策了,待進到裡邊再好好向那彈琴之人解釋好了,能彈出這般好聽的琴聲,定然是個知書達理的人,不會計較這些的吧。」謝忘雲心想。
他雙手擦了擦掌,一手拿著剩下的兩串冰糖葫蘆,腳下一蹦,另一隻手攀上圍牆,伸出頭就往院子里探去。
原來這個大院子里別有洞天,裡面有石砌的一個小池塘,清澈的水中種滿了荷花,正直夏季,花開得滿池塘都是,潔白,清雅,微風吹過攜來陣陣幽香。
池塘邊稀稀疏疏地種有五六棵柳樹,一間小屋搭建在這幾棵柳樹之間,小屋雖小,卻非常精美別緻。
這時,琴聲又再次響起。
謝忘雲注意到的是那棵最大的柳樹下,那石凳上此刻正坐著的一個白衣勝雪的女子,她雙手撫著石桌上的琴正在彈奏。
她一身素衣,卻更加襯托出那極為優美的嬌軀,微風吹過,衣袂飄飄,宛若九天仙女下凡來,讓謝忘雲看得痴了。
痴心愿化身石橋,受那五百年風吹,五百年雨打。
千年的等待,只求那一縷姻緣。
曼陀沙華,花開千年,葉落千載,花葉永不相見,紅色的彼岸等待的是誰的相思?
「他翻過圍牆進去了!」青治指著謝忘雲的背影說。
「跟上。」青軒拉起青治朝謝忘雲先前站的圍牆邊奔去。
謝忘雲不清楚自己是用怎樣的方法翻過了圍牆,然後走到了那白衣勝雪的女子身後的。
他靜靜地站在那兒,陶醉在優美輕柔的琴聲中,仿若進入了夢境。
一曲終,那女子察覺到身後有人,慢慢轉過頭去,目光正好與謝忘雲相對。
謝忘雲覺得那雙秀目似曾相識,那一回眸似乎牽動著幾世的情緣,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他迎著她的目光,好像在與一個等待多年的知心人促膝而談,他從她的眼睛里看到了哀傷,看到了愁怨,看到了迷茫......似乎還有其它的一些什麼。
風停了,樹靜了,時間彷彿也在此刻忽然停止了,只有兩顆悸動的心靈在輕輕地跳動。
謝忘雲發現那張臉竟是這般好看,使他看得入了迷,出了神。
青軒和青治此時正趴在圍牆邊上,頭朝院子里探,在白衣女子轉頭的時候剛好也看到了她的面容。
「真美。」青軒嘆道,「這世間竟然有如此美麗的女子。」
「我原本以為碧竹師姐和馨月師妹是這世上最漂亮的兩個女子了,沒想到在這個偏僻的小鎮,竟然也會有美貌不輸給兩位師姐師妹的女子,真是開眼見了。」青治的眼睛都看直了。
「琴聲,真好聽......」不知過來多久,謝忘雲才回過神來,一字一頓地擠出一句話來。他從來沒有這麼近距離和女孩子對視,此刻頗為難為情。
白衣女子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謝忘雲,話也不說,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這死一般的寂靜倒是讓謝忘雲心裡更是發虛,小臉微紅,不知如何是好。
謝忘雲撓了撓後腦勺,扭頭看了看先前翻過圍牆的位置,紅著臉說道:「其實......我不是故意要進來的,我只是......原本我是跟我爹來鎮上相親的,無意中和他走丟了......糊裡糊塗就......你彈琴真好聽......」
白衣女子仍舊靜靜地凝視著謝忘雲,仍是一句話不說。
謝忘雲以為她在生氣,心裡虛的很,想拔腿就跑,隱隱之中卻又有些捨不得。
「你別生氣......我給你道歉,我真不是故意的......」謝忘雲此時就像熱鍋上的螞蟻,平時機靈的他,此時智商驟降為負數。
「要不我把這個給你。」他想了想,把手中的一串冰糖葫蘆遞過去。
「這兩串甜甜的冰糖葫蘆是我剛買的,本來一串是給我老爹的,一串留給我自己,現在我把自己的那串給你吧,算是給你賠罪了。」
這時候稀奇的事情發生了,白衣女子破天荒地慢慢抬起纖細的手,接過了謝忘雲遞來的冰糖葫蘆,目光也從謝忘雲身上轉移到手中的冰糖葫蘆上,仍是一句話不說。
謝忘雲沒想到那女子竟然會接受他的東西,頓時感到輕鬆了不少。
「你嘗嘗看,可甜了。」他微微一笑道。
白衣女子遲疑了一會兒,伸出小舌頭在冰糖葫蘆上舔了一小口。
「我沒騙你罷?」
白衣女子微微點了點頭,然後又把目光放到了謝忘雲身上。
「咦,能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么?」謝忘雲見白衣女子接受了自己的道歉,心裡如釋重負。
白衣女子一字不語。
「哦,我真沒禮貌,老爹說過不可以隨便問女孩子名字的。」謝忘雲傻傻笑了笑,向前走兩步,很自然地在白衣女子身邊坐了下來。
白衣女子象徵性向旁邊挪了挪,其實也沒挪開半寸。謝忘雲一坐下,只覺得一股清香撲鼻而來,雖然他也不知道這是為什麼,不過確是很享受。
一切都很安靜。謝忘雲仰起頭,他發現天空從未如此的藍,雲從未如此的白,風,也從未如此的輕柔溫和。
「不對。」圍牆邊上的青軒突然低聲說,臉色驟變。
「青軒師兄,又有什麼地方不對了?」青治感覺青軒今天老是一驚一乍的。
青軒正色道:「那女子不對勁。」
「什麼地方不對勁?」青治道,「不過是長得漂亮了些嘛。」
「我說的不是這個。」青軒面色嚴肅道,「她好像不是常人,甚至不是人!」
「不是人?」青治一驚,「不是人還能是什麼,是妖魔?」
「也許真是妖魔也說不定,待我用慧識真眼一窺便知。」
慧識真眼雖然只是一種很低級的道術,但是用處非常大,只要道行修為夠高,用它能夠輕易辨別出萬物的真身。青軒學過慧識真眼,用起來也是駕輕就熟。
「慧靈通識,真眼開!」他雙指往兩眼一抹,眼睛頓時冒出金光,隨後朝院子里的白衣女子身上一探。
「看清楚了么?」一旁的青治迫不及待地問。
青軒不答,仍舊仔細地窺探著。
突然,他的眼睛猛地一閉,甩了甩頭,回過神來,大口大口喘著氣。
「青軒師兄?」青治見青軒這般模樣,不解地問道,「怎麼了?」
「附近有高人在施展道術干擾我的慧識真眼,我無法正常窺探那女子的真身。」青軒回答。
「又有高人!」青治眨了眨眼,「和剛才街道上施展道術的是同一個人么?」
「也許是,也許不是,我不能確定。」青軒道,「如果不是的話,那麼這忘憂山腳下真是個卧虎藏龍之地。」
青治點點頭:「三年前玄木師叔在這裡遇到一個神秘高人,據說其強大得令師叔都畏懼,今天我們又兩次碰到高人施展道術,看來師傅的告誡沒錯,不要輕易到忘憂山來。」
「既然有高人在暗處,我們不能輕舉妄動了,一旦起衝突,我們的小命可不保。」青軒道,「況且我們這一次是偷跑出來的,亂惹出什麼事情來,回去少不了師傅責罰。」
「青軒師兄,都聽你的就是了,反正我們這次出來是來找高人的,現在高人也碰到了,我也知足了。」青治道,「要是馨月師妹在就好了,她道行那麼高,有她幫忙我們一定能夠親眼看到高人長什麼樣。」
「你想多了,要是馨月師妹在,我們還能待在這裡么,早被她擰回去見師傅了。」青軒道,「話說馨月師妹下山辦事情,都一個多月了還沒回來,也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
院子里,謝忘雲靜靜地坐在白衣女子身邊,她不說話,他也不說話。
「我第一次聽到這麼好聽的琴聲,」不知過了多久,謝忘雲望著天空,痴痴地說道,「我住在山腳下的村子里,那裡沒有人會彈琴,我從小就是聽著蟲子叫鳥叫長大的。」
謝忘雲第一次用這樣悠閑的情感跟別人吐露自己的心聲。
「有一年,有個琴師路過我們村,他在村裡彈奏了幾首曲子,我原以為那是世界上最好聽的聲音了罷,直到剛才聽到你的琴聲,我才知道原來世界還有更好聽的聲音。」
白衣女子嘴角一彎,輕輕地笑了笑,但謝忘雲沒有發覺。
微風吹來,白衣女子的衣衫飄動傾灑在謝忘雲身上。
謝忘雲還是沒有發覺,他靜靜地望著無邊無際的藍天,在回憶著自己的童年。
「我懂事以來,就和老爹住在一起,我是老爹從山裡撿來的,所以我從小就沒有親生爹娘,在這個世界上老爹就是我唯一的親人,是最疼我的人......」
謝忘雲慢慢地說著,像是在說給自己聽。
「我們的小村子不大,鄉親們都是好人,我很喜歡他們,他們也很照顧我,但是我總感覺自己好像和他們不一樣,卻又不知道什麼地方不一樣......」
「知道嗎,我打獵可厲害了,我天上力氣就大得很,村裡沒人是我的對手......」
「有時候,晚上睡覺我會做一個惡夢,那個夢我不知道做了多少次了,但每一次都覺得很可怕,每次都被嚇醒,全身上下都是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