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五章 情是何物(六)
余青雖是文弱書生,但此話一出口,威力絲毫不亞於猛虎之吠,
「我……我不與你交手,」魚幸心中直是毛骨悚然,一陣恐慌,身子不自禁打了個顫,往後退了一步,
余青雙目逼視著他,似乎一口就要把他吞進肚子里去,魚幸又打了個顫,退了一步,
「好,好,好,」余青連說了三個「好」字,驀然間,笛子一轉,往自己胸口上倒插而去,
秋狐失聲叫道:「六弟,」想要阻止,已然不及,驚叫聲中,魚幸高聲叫道:「餘六俠,」身子一閃,快如閃電,左右兩手伸開,往他笛子之上抓去,
「餘六俠,你何必自尋短見,有什麼事,咱們平心靜氣地說不成么,」魚幸握住笛身,就往外扯,
余青右手一轉,放脫笛子,小臂往內一收,手肘頂向魚幸胸口,旋即飛足踢出,厲聲喝道:「沒什麼好說的,動手吧,」聲音猶如群狼嘯於森林,仿若要將漫天細雨都穿了個透,
魚幸手中握了笛子,身子凌空一旋,恍若一個陀螺一般,平平退開五步,「噔」地一聲踩在甲板之上,叫道:「餘六俠,」
當此時,細雨已將眾人的頭髮衣衫打得濕了,余青將涔濕的頭髮一甩,露出一口白牙,陰森森地甚是可怕,「哈哈」大笑道:「你說不出手,但你來扯我笛子,已經出手了,第一招已過,你若不出招,我就只好七弟討這個便宜,送你去見閻王老二了,」
「且慢,」魚幸手中笛子往前一伸,止住了他的舉動,說道:「曲七俠之死,確實與我無關,今日正午,我與陸姑娘發現曲七俠時,他已死去多時,屍體已給海水泡得浮腫,」
余青狂笑道:「莫廢話,習武之人,手底下見真章,先動手再說,」氣沉雙腿,腳底在甲板上一運力,「嘩嘩嘩」,水珠四濺,他已劃出五步,細雨之中,笛子點到魚幸右肩之上,
魚幸身子一側,將笛子之力卸將開去,右腳飛出,帶起無數點水珠,瓢潑似的,射向余青面頰,
余青不避不讓,似無感知,左手五指成爪,直抓魚幸胸口,魚幸將從他手中奪過來的笛子往前胸一拉,余青這一爪便抓到了笛子,魚幸右手一松,將笛子送到他手裡,身子往後彈出,
余青見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閃躲,心下更是憤怒,身體往前一頃,又撲向他去,口中直叫:「你再不還招,我可不與你客氣,你便做我笛下亡魂吧,」
一旁的秋狐一言不發,緊緊盯著余青,心想只要他有絲毫危險,立即飛撲而去,相救於他,陸秋煙也是一般,心口「嘭嘭」跳動不已,暗想:「魚大哥與弓老賊對了一掌,本就真力未曾恢復,方才為救餘六俠,奮力拉扯黑熊,又損耗了不少真力,若是他遇險,縱然我武功低微,也要救他,」
斜眼一掃,見弓未冷神定氣閑地站在一旁,雙目集注在打鬥圈中,
他似乎察覺陸秋煙看向自己來,眸子一回,對她微微一笑,陸秋煙心中一震:「糟糕,這弓老賊矛頭直指魚大哥,什麼不要臉的話都說盡了,莫不是……莫不是他挑起魚大哥和餘六俠打鬥,自己從中占漁翁之利,」想到這裡,只覺得后怕陣陣襲來,想要說出口去,卻見余青與魚幸打鬥得正疾,定然聽不進去,唯有狠狠瞪了一眼弓未冷,
「小侄女,你不要害怕,老夫雖不是正人君子,卻也不會趁人之危,餘六俠與魚少俠是冤家聚首,分外眼紅,老夫便從中來做個見證人吧,」
仰天哈哈大笑幾聲,說道:「到海面上去,」八個蒙古船夫聽他吩咐,甩開胳膊,將大船往海上開去,不一會兒,漸行漸遠,小島已變成一小個黑點,而余青與魚幸仍舊是上下纏繞,兀自打個不休,
余青每出一招,便「嘿」地大叫一聲,雙腳才得甲板「咯咯」作響,
晚風細雨之中,霎時只見兩條影子上下翻滾,一攻一守,一進一退,身形閃動得甚是迅速,兩人均是青衫打扮,身形高矮相當,若非攻的是余青,守的是魚幸,當真分不清楚誰是誰來,
魚幸一味避讓,再退一步,只感涼風「颼颼颼」地涌將上來,拂得衣衫上下翻動,原來自己自顧著躲讓,已靠到大船的船舷邊來了,
余青逢此良機,力凝雙腕,雙笛一上一下,快捷無比地支出,一招「珠殘玉碎」用到處,左手笛子點魚幸喉嚨,右手笛子點魚幸「膻中穴」,真力所至之處,漫天雨線似被一陣狂風吹來,唰唰唰落到海水中去,
魚幸大吃一驚,小腿在木板上一用力,兩隻手一往喉嚨處,一往膻中穴處擋去,
「蓬」,悶聲響處,兩隻笛子的另一端已被他握住,余青左腿略彎,一招「橫掃千軍」直掃他雙足,魚幸足下一用力,雙腳陡然騰空飄起,感覺小腿處被灌滿了風,下半身已然飄出船舷,
說時遲,那時快,余青高聲喝道:「去,」雙手放脫笛子,用盡十分力氣,擊在自己握住的這一端,
魚幸身子飄在船外之後,十指緊緊握住自己的這一邊,生怕余青手一松,自己便要掉到海水之上,如若落了下去,那定然是葬身魚腹,屍骨無存,是而奮勁扯住,
哪知余青一心要奪他性命為七弟報仇,見他下半身躍出大船,急中生智,放脫雙手,又奮力在船上一擊,魚幸受力不住,身子如同一塊石子,被余青扔向海面,霎時間,三魂七魄都去了一半,離大船竟然有三尺之遠,而足下全是茫茫的海水,風急浪滾,袍子灌滿了海風,
「魚大哥,」陸秋煙哪料到形勢巨變,怪叫一聲,身子便往前疾竄,豈知只竄出兩步,秋狐影子已擋在身前,說道:「哪裡去,」
陸秋煙喝道:「讓開,」裙下下飛出一腿,迎面踢向秋狐,
秋狐身子一閃,說道:「好,讓道給你,」陸秋煙秀腿一收,往前一看,只見余青獃獃立在船頭,面上毫無表情,細雨淅淅地從天上蹦下來,遠處黑暗一片,卻哪裡還有魚幸的影子,
她心中大恫,喚道:「魚大哥,魚大哥……」第二聲「魚大哥」還沒叫完,已是泣不成聲,
余青呆了片刻,想到魚幸落在海上,絕無生還之理,驀覺心情大是爽快,朝天大聲道:「七弟,愚兄替你報仇了,你看到了么,你在天上看到了,就安心走吧,哈哈哈,哈哈……」驀然聲音從中止,再也笑不下去,
他雙目一突,還未回過神來,只見船頭影子一閃,一人已躍上甲板,蓬地摔倒在上面,他似見了鬼一般,臉上蒼白無比,手指那人,道:「你……你……你,」
陸秋煙看到翻上來之人,突然破涕為笑:「原來你並沒事,你沒死,我就知道你會沒事的,」
那躍上來之人,正是魚幸,原來他受了余青一股龐大之力,身在空中,命已去了九成,將眼睛一閉,想道:「我得江陵樵子一身神功救命,如今交還給他弟子,也是無怨無悔,」
陡然想到江陵樵子,自然而然便想到「凌空碎步」這一門功夫,於危險之剎那,仿若垂死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當此時,慌忙提起全身最後一絲真氣,雙足凌空一踩,奮勁餘力,又躍了上來,
一到甲板之上,全身一松,只覺四肢百骸的力氣彷彿被抽幹了一般,轟然摔在甲板之上,
耳中聽得陸秋煙喊一聲,心裡劇震,以手肘撐地,緩緩爬將起來,折騰了半晌,這才站直了身子,臉上汗珠夾雜著雨水汩汩滑落,臉上蒼白無比,只感天旋地轉,給微風一吹,險些跌倒,
余青就算聰慧過人,卻哪裡能夠料想到魚幸未曾葬身汪洋,可他並不乘人之危,待魚幸站直了身子,才咬牙切齒地道:「生死只由天定,非拼出個你死我活不可,今夜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說著就要撲上前去,卻發覺方才用力過度,雙腿酸麻,抬動不得,他心中一痛,兩行清淚翩然而下,
忽然聽得背後弓未冷「哈哈」大笑道:「既然要死,何須動手,二位都打鬥得疲憊了,讓老夫送送你吧,」
余青大是驚駭,驀覺背心一緊,已被弓未冷抓住后心要穴,動彈不得,
弓未冷大喝一聲,雙臂一沉,將余青扔向海面,魚幸驚駭交迸,飛身竄出,去抓余青雙足,豈知力不從心,也跟著跌入海中,海浪翻滾,數下將二人的身體捲入海水之中,
秋狐見六弟遭到了弓未冷的暗算,破口詈道:「弓老賊,我殺了你,」才跨出三步,弓未冷凌空一掌拍將過來,她想要閃身讓開,霍然鼻子之中嗅到一股香味,接著四肢軟綿綿的,就跌倒在甲板之上,
她尚未失去只覺,又感覺甲板一震,陸秋煙跟著「蓬」地倒在船頭,
迷迷糊糊之中,只聽得弓未冷兩聲桀桀之笑,此後任憑風吹雨打,再無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