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七章 深海驚濤(二)
魚幸見弓未冷鬼魅般出手,就將余青扔擲向海面去,這時風疾浪高,血肉之軀落了下去,哪裡還有活命,不及思量,飛身竄出,就拉余青後足,
他受傷在先;抓扯黑熊,與余青打鬥在後,精神真力已損耗了十之七八,這時候身子一竄出,再無力氣收回來,余青也不曾抓住,兩人雙雙落去上下翻卷的海浪之中,
船身高達數丈,兩人下落之衝力極大,兩具身體沉入海中,余青背心兩處要穴被制,手足僵硬,一進海里,先喝了兩口海水,危急之中,求生之欲極強,慌忙將口唇緊閉,運真氣沖被封穴道,
但弓未冷為一帶耆老,功力已臻出神入化之境,豈是他想沖便能沖開,
他人尚在海浪之下,唯有緊封口鼻,捱上一刻是一刻,可他全身經脈阻塞,這一舉動,只覺頭昏腦漲,若不是給冰涼的海浪襲來,只怕已昏迷了過去,
他心中一凜,怒火從小腹湧起,心裡罵道:「操你奶奶的東海龍王,操你姥姥的河伯水鬼,你要取老子性命,直接拿去便是,老子何曾怕你,賊廝鳥弓未冷,你為何不一刀殺了爺爺,偏偏要點你家余爺爺的穴道,讓爺爺我受這般折磨,老子若是能夠活下來,定要爬到你家祖墳上面撒上三天三夜的一泡尿,叫你家祖墳千萬年永冒青煙,」
越想越是氣憤,若不是形勢所迫,真想把弓未冷的祖宗先人,都告慰一遍,
罵了這一番話語,想到七弟已死,淚水偷偷從眼角滑落,與海水混在一塊,霎時無影無蹤,
驀然間,腰間一緊,已然給一隻手攔腰抱住,接著那隻手往上將他身子往上一扯,探出水面來,
那拉起他的人,自然是魚幸了,
他本已精疲力盡,身體投入水中,力氣稍復,兩手一撥,潛出水面來,放眼一看,密密麻麻的細雨之中,天色陰沉黑暗,弓未冷的大船已朝東南方向開出老遠,看得模模糊糊,
他心中凜然道:「弓未冷這老賊,下定決心要弄死餘六俠與我,我二人一落入海中,肯定命令船夫將船遠遠開出去,哎喲,糟糕了,餘六俠被他封住了穴道,動彈不得,落入水中,甚是危險,他可不能死,否則我便要蒙冤不白了,」
想到這裡,游目四顧,只見不遠處的海面之上不斷冒起小水泡,他心中一喜:「在這裡了,」
瞧准了方位,深吸一口氣,猛一頭扎了下去,往前游出七八尺遠,手掌一實,觸碰的一個東西,再不思索,運力將其抱了上來,
「餘六……餘六俠,你被封的是哪兒穴道,」魚幸見自己拉出來的余青目滯面僵,一手在水裡撥動,一邊問道,
余青眼珠一轉,瞪他一眼,神色頗為不悅,並不說話,
魚幸忙道:「餘六俠,現下你我同落入水中,情勢危機,切不可再耍性子,」
余青道:「我的生死,與你無關,何勞你來救我,」
魚幸道:「曲七俠之死,與我本無牽扯,你若就此溺死於大海之中,誰來雪我之冤,我萬萬不可讓你送命,」
余青怒道:「啰嗦什麼,快放手,免得你陪我送命,余某雖是下賤之人,生命垂危之際,卻不可與大仇人死在一塊,」說著身子一動,就要將魚幸身子拐開,奈何穴道被封,如何動得分毫,
魚幸急道:「餘六俠,我損耗力氣過多,你我死了不打緊,可秋姑娘還在船上,曲七俠之死,也要石沉大海了,」
余青聽他一說,覺得有些道理,說道:「好,但你是心甘情願救我,我可不領你的情,我被封的是十處穴道,依次是曲垣、秉風、天宗、騰俞……」
魚幸聽他一說,心中吃驚過甚:「沒想到眨眼功夫,弓未冷就能封住餘六俠這許多穴道,」
忽聽得余青道:「……且慢,魚……你身上內力損耗過多,現下已是氣喘吁吁,萬萬不可再花精力替我解開穴道,魚少俠,你快放開我,自己逃生去吧,你的大恩,余某心領了,」說到這裡,緊緊閉住口唇,
魚幸開撥波浪的手仍舊不停息,說道:「餘六俠說的是哪裡話,你快快把穴道告訴我,我替你一一解開,我們二人合力逃出噩境吧,咱們現在是生是死,全由你權衡,」
余青將雙目一閉,旋即睜開,說道:「好,我被弓老賊封的是曲垣、秉風、天宗、騰俞、肩貞,還有陶道、身柱、神道、靈台、至陽這十處穴道,你需要在……」
魚幸脫口道:「是在肩井穴與大椎穴上各點五下,對么,」余青對他甚是佩服,說道:「不錯,」
魚幸道:「好,」二人身在水中,又是黑夜,無法以肉眼去看穴道位置的所在,只好伸手去摸到兩個穴道的位置,全身力氣運至手指,只聽「啵啵」的數聲,兩處穴道已被他點了五下,
這一折騰,兩人身子猛往下沉,而余青的穴道已被解開,
余青反手抓住魚幸的腰間衣衫,說道:「魚少俠,你功力損耗過多,渡水之事,讓與我來,」
時下已入夤夜,細雨兀自不停,兩人分不清東西南北,僅憑意念划水,
過了片刻,魚幸力氣稍復,說道:「餘六俠,你放開我吧,我真氣已恢復了一大半,自己能行,」余青萬不會料到他真氣恢復得如此之快,將信將疑地道:「當真么,」
魚幸道:「我豈能虛言騙你,你放開我吧,這樣一來,咱們方可劃得更遠,」余青道:「好,」說著便放開了他,
魚幸運了運氣,說道:「餘六俠,你通無水性,在水中比我有方向感,你在前吧,我跟隨你便是,」余青道:「也好,」往前劃去,
游出五六丈,四周仍舊是茫茫的海水,適才二人都忙於求生,竟爾都沒察覺細雨已停了,再往前遊了盞茶功夫,余青心裡越來越涼:「如此下去,便要累死在這深海驚濤之中了,」
想到這裡,說道:「魚少……」「俠」字還未出口,聽得身後嘩啦的一聲,他猛然回頭,只見魚幸猛地往下沉,他大吃一驚,在海水之中將身子一旋,一把抓住魚幸的右手胳膊,問道:「魚少俠,你勒住我的腰,」也不待他答話,一隻手勒住他的腰脅,在海水之中,只覺得他軟綿綿的無甚力氣,余青心下大急,拼了命地往前遊走,
魚幸只覺得四肢僵硬,麻痹感陣陣襲來,說道:「餘六俠,我能行,你放開我吧……」余青喝道:「閉嘴,余某豈能獨自求生,」另一隻手仍不停息,
魚幸道:「你拖著我,不過是多了一個累贅,最多再過一刻功夫,必定內力耗盡而亡,」
余青詈罵道:「活得一刻是一刻,你哪來那麼多廢話,你救老子的時候,可沒說老子是累贅,」他口上雖漫不經心,心裡卻是越來越吃驚,故而連「老子」這等粗話也說出口來,
雨停之後,孤星明滅,一輪西邊的殘月衝破烏雲,露出頭來,余青極目遠視,卻哪裡看得到陸地,
魚幸覺得他身子陣陣的發抖,忙又道:「餘六俠,你還是放下我,獨自求生去吧,」
余青破口大罵:「你奶奶的,閉上你的鳥嘴,」驀然道:「回去,」魚幸訝然道:「回哪裡去,」余青道:「之前的小島,葬七弟的地方,我現在尚有體力划水,與其沒頭沒腦地往前方而去,還不如划將回去,尚有一線生機,」
也不待魚幸搭話,掉頭便走,此時海上略現光亮,游半晌,余青只覺得手臂酸軟,雙目不時望向前方,希冀眼前一亮,便到了先前的小島,
可他越是如此想,越是更加失望沮喪,他漸感身子中的力氣一絲絲被抽了出去,好幾次想要放棄,心中卻愈加勇敢:「他奶奶的,天公想要老子死,老子卻偏偏要活著,」
再划片刻,眼睛皮越來越沉,四肢麻痹冰涼之感越發重了,忽聽得魚幸道:「餘六俠,那裡,那裡有陸地,你看,」余青抬起眼睛一看,登覺得精神抖擻,當此時,便真是撥雲見日,心中之喜,難以壓抑,顫聲道:「咱們一起游水過去吧,」
又游出幾十丈,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兩人終於拖著疲憊的身子浮出水面,來到之前的小島之上,一爬出水面,余青再也支撐不住,蓬地倒在地上,
此時間,只感全身暖洋洋的好是和煦舒服,魚幸亦是體力透支,倒在一旁,兩人絕地逢生,都是有千萬喜悅,
余青兩手放在胸前,忽覺面上一濕,原來兩眼竟然滑落下滾燙的淚水來,
兩人一動不動,過了半晌,魚幸方道:「餘六俠,你還好么,」
「很好,他媽的,真是天無絕人之路,」余青道,
「餘六俠,曲七俠之死,確實與我無關,弓老賊從中挑唆,實是想佔一個大大的便宜,」魚幸聽他無話,又道,
余青不答,魚幸爬起身來,朝著埋葬曲凌的小山崗跪倒,正色道:「我魚幸今日在此發誓,若曲七俠是我所害,魚幸日後便死在深海驚濤之中,」
余青也蹣跚著爬了起來,雙目注視著他,緩緩道:「魚少俠是溫玉君子,我本也不信,可我葬七弟之時,他腋下的那一劍,正是魚公子的手法,」
魚幸道:「餘六俠,你行走江湖,應知天下武功,相像也不是什麼稀罕之事,我當時一見到這一招『無力回天』之時,也以為是師父的手法,后來一想,多半是弓老賊江東移禍之計,」
余青看他一眼,心中若有所思,沉吟不語,
魚幸急忙道:「餘六俠,我與你雖相識不久,方才這番風雨,也算是共過一場患難,可謂是生死之交了吧,若是日後你知道曲七俠是我所殺,你要殺要剮,魚幸悉聽尊便,」
余青看了他良久,忽然道:「好,魚兄弟,若七弟非你所害,我便與你結為金蘭,怎樣,」
魚幸聽他叫自己為「魚兄弟」,大是喜悅,長身一揖到底,道:「餘六俠口裡所說,正是小弟的心愿,小弟不才,定要查出其中之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