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二章 大軍向南(一)
兀良大人道:「你叫他們兩個安分守己一點,我去去就來,」說著走去艙中,
余青心中訝異,低聲問道:「百戶大人,敢問這兀良大人,是什麼來頭,」
扎合里道:「他是平章政事阿術的弟弟,兀良合台大人的第八子,大名兀良巴都,很有謀略,又常年出海,此次東征,忻都將軍向我大蒙古皇帝請求,帶著他陪同,算是軍師,」
三人在船頭站立了片刻,又見兀良大人從艙內走了出來,扎合里心中一緊,卻聽得兀良大人道:「將軍顏色大悅,喚你們三人進見,」
扎合里躬身道:「將軍英武,大人英明,」轉頭道:「你們兩個,緊跟著我便是,切記,見到將軍,不可以亂說話,」
余青道:「百戶大人放心,我兄弟二人斷不會胡言亂語,」心裡卻罵道:「你奶奶的,一個臭蒙古韃子,有什麼可神氣的,」
扎合里跟在兀良巴都身後,走進艙門,這船艙地上鋪著大紅色的羊毛氈,好生廣闊,便猶如一座大宅子的院子那般長,兩邊士兵手握兵刃,神色彪悍,面上黑黝黝的,都是人高馬大,兩人目光一掃,都覺凜然,
船艙正中,端坐著一個約摸五十來歲的老者,他頭髮也是與扎合里一般,只留著前額與雙耳之畔的一小撮,兩隻眼睛鼓得老大,虎背熊腰,氣勢逼人,
他手右手按著一把弓刀,似乎往前一撲,便能將艙內之人一口吞進腹里,
扎合里見到他之後,神色激動,身子微微發抖,雙手合攏,高高舉過頭頂,口中頌道:「拜見將軍,」雙膝一軟,正要下跪,那人擺了擺手,道:「行軍在外,不必行禮,」
余青胸中一舒,終於鬆了口氣,他生是七尺男兒,哪裡能向韃子卑躬屈膝,這下忻都免去了跪拜之禮,正合他意,扎合里陪笑道:「是,是,多謝將軍,」
忻都虎目一張,精光射向余青等二人,說道:「鯤瞎子是你們兩個降服的,」
余青只感一凜然,眉目一垂,道:「稟告將軍大人,正是不才兄弟二人,」
忻都目不轉睛地盯著兩人看了片刻,右手在虎皮椅子上叩了數下,才道:「很好,很好,鯤魚水性極佳,力道無窮,你二人血肉之軀能夠將其降服,當真是了不得,」說著豎起了大拇指,
余青學著扎合里的樣子,以手貼在胸前,微微躬身道:「將軍謬讚,我兄弟二人匹夫之勇,不足將軍戲謔,」心裡卻將忻都的祖宗先人都告慰了一番,雖然他不知這忻都的先人姓甚名誰,
忻都微微一欠身,兩撇鬍鬚往上翹起,道:「我大蒙古人威震天下,少靠文治,多賴武功,行武者方能天下無敵,只是我行軍打仗四十餘年,往西曾到過萊茵河畔,往東曾到過日本,往北曾到高麗,往南曾到過瓊州,尋常漁夫能有你們這樣勇猛的,還是頭一次見到,」
說到這裡,又盯著二人看了片刻,虎目精光大射,道:「你們兩個是兄弟,」余青絲毫不畏懼,亦是盯著他看,道:「不錯,」
忻都道:「很好,你叫什麼名字,」扎合里搶著道:「稟告將軍,他叫沙盟,他叫沙達,」
忻都眼中疑惑之色一閃而過,道:「哦,這名字起得好生怪異,」魚幸心中一震,暗想:「糟糕,這忻都將軍難道聽出了餘六哥編造的諧音,」
卻聽得余青道:「姓名之事,猶如身體髮膚,受之父母,縱然怪異,那也沒什麼大不了,」忻都沉吟片刻,笑吟吟地道:「哈哈,沙勇士說得是,你過來,」說著向余青一指,
余青心下震懾,卻知不可退卻,只好硬著頭皮,往前走出六步,來到他的跟前,忻都道:「你敢與我對視,勇氣可嘉,你再上前一步,」
余青道:「是,」說著又往前走了一步,驀地里眼前一花,醋缽大的拳頭直送到眼前,接著聽見忻都道:「你赤手空拳搏擊大鯤,我與你比試比試,」
在眾人的驚呼聲中,他左手在案上一按,身子躍過桌子,一拳往余青面目送到,余青身子一側,閃身避開,忻都中指與食指一扣,直鎖余青咽喉,
余青足下一用力,身子陡然一矮,往前衝出兩步,又將他的這一抓避開了,
忻都笑道:「此刻我不是將軍,你也不必客氣,否則我傷了你,只怨你自己,」
兀良巴都道:「沙勇士,忻都將軍力大無窮,老當益壯,你當心了,」原來他聽說余青二人降服了鯤魚,心知絕非泛泛之輩,這時又見他輕輕巧巧地便讓開了忻都將軍的這兩擊,深怕他傷了將軍,忙出口提醒,說什麼「力大無窮」,弦外之音卻是叫他不要傷了忻都,
余青經他一說,側目一看,只見兩旁的士兵目不轉睛,盯著自己,蠢蠢欲動,心中一涼,暗道:「不錯,我若是傷了忻都這狗韃子,魚兄弟與我都不能活命,」
忻都一拳一扣不中,愈加激發了好鬥之心,說道:「不過癮,再來,」兩拳一左一右,向著余青雙肩送去,
余青身子往右一偏,腳下佯作蹣跚,讓開了左邊一拳,右邊一拳徑直打在左肩之上,他不敢運真氣抵抗,這一拳只痛得齜牙咧嘴,「噔噔噔」往後退開三步,心裡卻是驚駭相加:「想不到這忻都老狗五十來歲,力氣卻恁地大,」
忻都甚是得意,哈哈大笑,道:「不錯,不錯,我只道漢人都是些文人窮酸,經由不住拳頭,今天才曉得漢人中也有勇者,沙勇士,這一拳沒傷到你吧,」
余青站直身板,暗中運功將小腹以上的真力往下拉,面色登時慘白,說道:「將軍拳出如風,在下躲不過,卻不礙事,」
忻都拍了拍袍子,意猶未盡,朝魚幸看了一眼,說道:「你過來,陪我過兩招,」魚幸心中一驚,進退兩難,不知如何是好,
余青生怕魚幸氣血方剛,不知輕重,連連擺手道:「將軍且慢,我二弟自幼體弱多病,適才搏擊鯤瞎子之時,又耗費了不少力氣,此刻已是氣血兩虛,若蒙將軍不棄,在下再陪將軍玩玩,」
忻都慨然一笑,道:「那好吧,你弟弟身體不好,我也不勉強,你剛剛被我打了一拳,還是休息休息,改日再來陪我過招,」說著轉身入座,又問:「你們兩兄弟會自行划船出海的,」
余青道:「是的,」忻都道:「那我讓你來幫我開這一艘大船,你會么,」
余青道:「方才我與百戶大人在外等候將軍宣召之時,細細大量了這艘大船,若在下沒看錯的話,船長十一丈三尺,高達四丈五尺,船身以純鐵打造,堅不可摧,能載一千五百人,糧草食物二千斤,吃水六尺之深,每日可行六百里,是尋常小船的三倍,」
忻都撫掌大笑道:「不錯,不錯,這十四艘大船,都是我大元中的高手匠人所造,與你之言,十之**相同,你下去掌舵吧,掌好了舵,我給你兄弟二人一個大大的賞賜,」
說著向扎合里揮了揮手,道:「你帶他們二人到下面去,」扎合里喜形於色,躬身道:「是,你們跟我來,」轉身走出船艙,一邊往右邊轉過甲板,走下一道樓梯,一邊道:「能得將軍稱讚,是你八輩子修來的福分,你們好好掌舵,此次東征回來,定不會虧待了你們,」
說話間,三人已走到甲板之下,魚幸左顧右盼,只見稀稀疏疏的十來個人,分站在四周,卻都不是蒙古人,他心中愈加吃驚:「怎地蒙古人的船上,還有漢人,」尋思之間,目光急急一轉,已將十來個人打量了一番,
右邊的角落裡站著四人,有男有女,背對著三人,看不清面目,他也無瑕細細打量,見餘下的七人面黃肌瘦,一副孱弱的模樣,
扎合里向掌舵的兩個漢子道:「你們兩個下來吧,讓他們兄弟二人來頂替你們,」又對余青道:「你上去吧,」余青一言不發,坐到掌舵之位上,
扎合里吩咐已畢,親眼看二人將船掌得平平穩穩,歡歡喜喜地上了樓梯去了,
魚幸低聲道:「餘六哥,咱們怎麼辦,」
余青道:「事已至此……」話聲未落,腦後生風,他心中一驚,正欲轉身,忽然背上「大椎穴」一麻,一隻手緊緊扣了上來,接著耳邊一個冰涼的聲音道:「你不要聲張,否則我叫你腦袋搬家,」說的卻都是純正的漢話,說話之人故意粗著嗓子,
與此同時,魚幸也是不及回頭,大椎穴給另一隻手拿住,全身酸軟,無法動彈,耳邊卻響起一個女聲:「你也老老實實地待著,否則別怪姑奶奶我對你不客氣,」
余青又驚又懼,心想:」這幾人步伐輕盈,我與魚兄弟竟然都在全神戒備之下被他們拿住我聽聲音好生熟悉,他們到底是誰,「顫聲問道:「你……你們意欲何為,」
【(按:(生卒年不詳),《高麗史》中又作忽敦,是元朝初年的一位將領,負責為元朝經略高麗,其在元朝征討日本的戰役中也扮演著重要角色,鐵木哥斡赤斤六世孫,
至元七年,忻都被忽必烈任命為鳳州經略使,以防備在高麗發動叛亂的三別抄軍,並為進攻日本作準備,次年,三別抄軍的首領裴仲孫請求以全羅道之地投降元朝,但被忻都拒絕了,不久忻都率忽林赤、王國昌等部,聯合高麗的金方慶部攻打三別抄軍的根據地珍島,一舉奪下了該島,殺死了裴仲孫及其擁立的承化侯王溫,餘黨逃往耽羅,高麗元宗欲讓被三別抄軍擄至珍島的百姓回到故鄉與家屬團聚,忻都不聽,最終在忽必烈的干涉下方才讓這些人重返故鄉,
忻都是元朝負責監視和統治高麗的官員,因此高麗朝廷對其極為禮待,凡是議事的時候都坐在高麗國王的左邊,其妻子都享受王族待遇,但是高麗王對忻都十分猜忌,試圖削弱忻都的權力,忻都也對高麗國王此舉十分不滿,與高麗王的政見多有不和,在誣陷高麗忠烈王所重用金方慶事件中,忻都逮捕金方慶,在其中起著重要作用,忻都的兒子琪在高麗任司空,並娶安平公王璥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