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兩軍對峙(五)
這一夜之間.他只聽得島上呼喊聲、廝殺聲有如雷鳴.他心弦繃緊.情知兩軍交戰.甚是兇險.一個不慎.便有性命之憂.
他心中記掛著陸秋煙.又記掛著風尋憂、陸負簫等一干人.只感腹中騰起烈火.不知何時.又再次昏厥了過去.
待他再次睜眼之時.他突感腹中暖烘烘的.卻是「七心續命丸」起了作用.他甫然睜開眼來.便看到兩隻咕嚕嚕轉動的黑棗.正是余青的雙眼.
余青見他醒轉過來.大是喜悅.高聲道:「魚兄弟醒過來啦.」一旁的眾人聽得聲音.紛紛靠將過來.竟是陸負簫等一干人都環守在旁邊.
這次他已感身子有些許力氣.雙手撐在被褥之上.想要爬將起來.
余青忙伸手去扶他.一邊道:「蒙古人大兵已退去.魚兄弟這下又醒轉過來.當真是喜上加喜.」
魚幸心中一喜.問道:「蒙古人退去了么.」見陸負簫等人都臉露喜色.已然明白.
公子青魚道:「是啊.陸島主算無遺策.滄月島上的士兵驍勇善戰.昨夜裡一把大火.將蒙古人的十艘大船都燒個精光.若不是弓未冷與忻都臨危斬斷鐵鏈.冒死沖了出去.只怕就連鐵穆耳.也化成一堆白骨.沉入水底了.」
魚幸抬眼一看.見陸負簫衣不解甲.已然知道他們擊退蒙古人之後.便來看自己.心中甚是感動.朝陸負簫道:「陸師叔.我……」
陸負簫道:「你身子要緊.好生養傷吧.你放心.我說過的話.一定作數.」魚幸知他說的是讓陸秋煙隨他去尋找師父一事.心中對他更是喜歡.可想到昨日陸秋煙說的那一番話.竟然迷惘起來.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余青徑直走到諸赫林的身邊.說道:「大哥.如今殺七弟的真兇已然知道了.犀牛峽已被砸毀.蒙古人斷然不敢再冒昧來犯滄月島了.咱們向島主說一聲.這便走吧.」
諸赫林道:「好.」余青又道:「臨走之時.有一事卻不得不辦.大哥.昨日我也與你說了.」諸赫林點了點頭.
余青走回床榻.問道:「魚兄弟.當日我傷痛之餘.冤枉了你.心裡好生過意不去.望你不要介意.」
魚幸道:「餘六哥傷心之際.情有可原.你此舉足以是個重情重義的男子漢.我敬佩你還來不及.如何說會怨恨你.」
余青眉花眼笑地道:「既是如此.那我就十分開心了.魚兄弟.當日咱們在孤島說的話.余青並沒有忘記.你……」
魚幸聽他一說.已明白他言之所指.心中一顫抖.道:「餘六哥……」秋狐道:「你還叫他餘六哥.」
魚幸滿心歡喜.喚道:「六哥……」余青跨上一步.緊緊握住他的雙手.道:「好兄弟.」兩人這兩聲叫喚.均是喜不自勝.
余青道:「陸島主.你是武林名宿.我與我這兄弟有言在先.今日便結為金蘭之交.請你老人家做個證人.」陸負簫道:「好說.好說.」
魚幸負傷在身.不可下床.余青當先跪倒下來.指天為誓.余青二十七歲.比之魚幸大了九歲.算為大哥.但他身處淮陰七秀的老六.魚幸只得改口稱他為「六哥」.
余青對著魚幸砰砰砰磕了八個響頭.這才站起身來.說道:「好兄弟.你身有重傷.好好養傷.這磕頭之事.日後再行補上便是.」
魚幸見他豪爽.只得道:「如此多謝六哥.」當下兩人一喚「六哥」.一喚「二弟」.均是喜上眉梢.
余青道:「好兄弟.如今蒙古人已然退去.我也得帶大哥他們去看看七弟.他獨躺海島之上.終究是不妙.咱們尋思著將他移回淮陰下葬.」說到這裡.想到往日的淮陰七秀已死了七弟.竟自黯然傷神起來;可另一頭想到結識了魚幸這位少年英雄為兄弟.也是一面歡心.
魚幸道:「六哥.你們回到中原安置好七哥遺體之後.萬不可貿然行事.去找布脫尋仇.那布脫天資聰慧.得承弓未冷的武功.冒昧行事.恐怕占不到便宜.」
余青臉上露出一絲笑容.說道:「六哥雖傻.卻不是莽莽撞撞之人.你放心養傷便是.若你他日來到中土.到淮陰找我們便是.」魚幸道:「好.小弟謹聽六哥吩咐.」
余青在他肩頭一排.嘻嘻笑道:「二弟.陸姑娘是個好姑娘.既然陸島主已然允口.你須得好生待人家.」魚幸回顧四周.竟然不見陸秋煙的影子.微微疑惑:「她去哪裡了.」
當下淮陰七秀與陸島主.形意門等人紛紛道別.陸負簫命「棋癲」幽平將六位送出島去.
如此過了六七日.魚幸的傷也好了一大半.陸負簫對他道:「你內功強盛.自行療傷.非常人可比擬.」對他讚不絕口.又道:「你身負高深武學.理當行俠仗義.為國為民.」
經歷過此次爭戰.蒙古人傷折了一萬之眾.糧草盡被燒光.船隻也毀了無數.數萬人擠在餘下的四艘大船上.落荒而逃;滄月島上也死傷了數千人.魚幸心中對戰鬥更是厭惡.心想:「什麼為國為民.若是兩軍交戰.必要流血傷亡.如此一來.苦得便是死者的家人至親了.什麼為國為民.微言大義.都是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
這六七日中.公子青魚每日都來探望他.喂他喝粥服藥.還與他說一些尋常話.過了數天.魚幸已可自行下床.
魚幸抱激於心.這一日對她說道:「掌門公子.這些日子.多謝你悉心照顧了.」
甫料公子青魚道:「公子青魚四字.不過是爹爹叫順口的罷了.在我出生之時.一道士說我年少之時多災多難.須得起一個沾佛門之氣的男兒名字.才可免於災難.爹爹便給了我這個名字.青魚青魚.意為常伴青燈木魚.公子嘛.那就是男兒的名字了.我本名叫安知魚.你日後叫我名字便是.」
「安知魚.」魚幸看向她.說道:「這名字好生文雅.」
公子青魚道:「是啊.你姓魚.我叫安知魚.名字之中同有一個魚字.咱們也算大大的有緣分了.」說到這裡.容色一黯.道:「只可惜爹爹已亡.這重擔落在了我的身上.」
魚幸見她身形單薄.心中生出憐惜之意.拍了拍她柔弱的肩膀.道:「安姑娘.常言道.既來之則安之.你爹爹把重擔交給你.更何況我見水大俠他們對你服服帖帖的.你已經做得很好啦.」
公子青魚給他柔聲安慰.心中更加悲傷.伏在他的肩膀上哭了起來.魚幸好生尷尬.但見孤零零的.便不忍將她推開.反在她肩膀上輕輕拍了起來.一時間亦是心潮起伏:「她初臨重任.與凌九姑娘極為相似.都是命苦之人.其實天下命苦之人極多.又何止她們二人呢.」
想到凌蘇雪.又為她擔憂起來:「那日在大都之時.那個與歸厲行在一道的.正是千鉤無情莫沉.如此說來.他們九玄門內部自是出了叛徒.只是不知時下她處置得怎樣了.」
便在此時.忽聽得門外一人微咳嗽一聲.那人發出這一聲咳嗽.轉身便走.
魚幸心中一驚.依稀聽得是陸秋煙的聲音.慌忙推開公子青魚.提氣往往門外竄去.
才到門外.只見東首的樹叢之中淺綠之色一閃即過.正是陸秋煙的背影.魚幸慌忙跟了上去.這時他內傷已好了七分.運功提氣.並無傷害.他見陸秋煙往後山而去.忙提氣追去.
追到一處小島.魚幸與她越來越近.在她身後叫道:「陸姑娘.你等等我.」
陸秋煙再奔出數步.已到小島的盡頭.前面是茫茫的海水.若再跑下去.便要掉進水中.當即止住腳步.回過頭來.側眼看著他.這時已入夜.黑暗籠罩了四周.四下靜謐無比.
魚幸兩個起落來到她身前.柔聲道:「秋煙.你幹麼跑得這麼急.這些天你去了哪裡.為什麼都不曾來看我.」
陸秋煙雙眼微紅.怔怔地盯著他.一言不發.魚幸又道:「你幹麼不說話.方才你……你瞧見了么.」一時心中羞愧難當.
陸秋煙冷冷地道:「我……我什麼也沒看到.」頓了一頓.情緒稍抑.問道:「魚大哥.我有一事問你.」
魚幸見她說話.心中稍定.道:「你問.你問便是.」
陸秋煙脈脈道:「魚大哥.若是你得知你師父的下落.你便要立刻到中土去尋找他么.」魚幸喜道:「不錯.秋煙.怎麼.你打探到了我師父的下落了么.」
陸秋煙凝望著他.搖了搖頭.道:「沒有.」魚幸略覺懊喪.說道:「哦.」陸秋煙又道:「魚大哥.若是我不與你回到中原去.你還是會去尋你的師父.對么.」
魚幸緊緊盯著她發白的臉.問道:「陸姑娘.你不是說好了要和我去找師父么.何況陸師叔風師叔已然准許.你怎這般問我.」
陸秋煙道:「我只是問問你.你回答我罷.」魚幸正色道:「陸姑娘.師父已到垂垂之年.對我亦有養育教誨之恩.就算沒有絲毫訊息.上山下海.我也非去尋他不可.」
陸秋煙咬了咬嘴唇.一言不發.推開了他.朝迴路走了過去.顫顫道:「你別跟來.原來文大哥說的.都是真的.」
「文大哥.」魚幸怔怔呆了半晌.雙足重逾千斤.抬之不動.夜涼如水.他只感周身發涼.心裡縈繞著一股說不出的感覺來.
忽聽得腳步聲響.接著一人輕聲道:「好賢侄.你深夜叫我來此.是為何事.」魚幸心下一驚.暗想:「是陸師叔.他怎麼來這裡了.他在和誰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