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從別後(一)
「你在這裡很久了吧.」陸負簫開門見山地道
魚幸訕訕道:「是啊.小侄在陸師叔之前來了.偷聽了你與文……文大哥的談話.甚是不該.」
陸負簫微微一笑.道:「那也沒什麼.我與文家賢侄說的話.也非機密.你既然全部聽了去.我也不再瞞你了.」
魚幸心間一沉.衝口問道:「陸師叔.你當真要把秋煙.和……和文大哥在一起.」陸負簫想也不想.說道:「不錯.」
他「不錯」二字一出.魚幸只覺整顆心如遭重鎚.發痛不已.險些喘不過氣來.傷口處隱隱生疼.腳跟不穩.差點摔倒.過了片刻.才問道:「陸師叔.可是那日在鐵穆耳大營……」
陸負簫打斷了他的話.嘆了一口氣.在小島上來回踱步.說道:「世間男女之事.並不是真心相愛.便可長相廝守.白頭到老.縱然是相濡以沫.時日一長.也難免會互相厭倦……」魚幸打斷了了他的話.堅決地道:「我說什麼也不會厭倦秋煙的.」
「那秋煙呢.你有想過她么.你就知道她與你一般心思么.」陸負簫聽到魚幸口氣堅決.驀然停下腳步.目光斜斜地掃著他.
魚幸一怔.想到陸秋煙這幾日性情大變.自己受傷在床.她卻不來看望自己.方才還與自己說一些奇怪的話語.似乎變了個模樣一般.一時心亂如麻.半晌才喃喃道:「我想……我想秋煙她……她也是這般想法.」
「幸兒啊.你太過年輕.太過於天真了.或許過個十年八年.你就會明白其中的道理.也不會怨我.」陸負簫雙手負在背上.月色冷冰冰地射在他背上.只見他背影如水.似比這月光還涼.
「你要我和秋煙分開.那麼別說是十年八年.就算二十年.五十年.一百年.我也情願不懂得你說的什麼大道理.」魚幸只覺頗為氣憤.又道:「為什麼真心相愛.便不可白頭到老.我和秋煙互相傾心.有錯了么.」
「男歡女愛.那自然是沒錯.」陸負簫語重心長地道:「可你就知道秋煙願意和你廝守一生么.」
「她願意.」魚幸脫口說道.
「是么.」陸負簫兩眼緊盯在他的臉上.道:「只怕是你一廂情願吧.」
魚幸拳頭緊捏.氣憤地道:「陸師叔.你說什麼.」
陸負簫往前走了兩步.雙手負在背上.道:「我本來想你們二位是男歡女愛.那我也無權從中阻攔.可昨日秋煙與我說的一番話.我才發現險些做錯了事.」
魚幸忙追問道:「秋煙給你說了什麼.」陸負簫道:「你當真想聽么.」魚幸猶豫了片刻.終於點了點頭.
「秋煙說.其實在她心裡.她只想好生待在島上.並非心甘情願想要與你北上尋找師父.」陸負簫一字一句地道.「何況你……」
魚幸聽在耳中.猶如五雷轟頂.身子一陣顫抖.問道:「何況我怎麼.」
陸負簫道:「你既然與秋煙有言在先.那為什麼拼了自己性命不要.去救他人性命.難道她是你的紅顏知己.」
魚幸心知他說的「她」是指公子青魚.當即一口否決.道:「我與安姑娘素昧平生.豈能說是紅顏知己.」
陸負簫面色沉沉如水.問道:「安姑娘.我聽說她真名隱秘得緊.就連她門中部下.也並不知道.嘿嘿.她連閨名都說給你聽了.你和她素昧平生.我會信么.」
魚幸俊臉發白.搖了搖頭.半晌才道:「陸師叔.你信與不信.全是你說了算.可小侄對秋煙之心.天地可鑒……」
「嘿嘿.傻孩子.你巧言令色.想要騙我.我卻不信.」陸負簫道.「再說了.要是秋煙意中你也就罷了.可文家賢侄與秋煙是兩情相悅……」
魚幸面色漲紅.斬釘截鐵地道:「我不信.你叫秋煙出來.我要親口問她.」陸負簫道:「這些日子.你卧病在床.難道便沒瞧出來來么.如若秋煙心裡有你.為何便沒去看你.實話與你說吧.這些日子.秋煙都與文家賢侄在一塊.」
魚幸猛地往前跨上一步.喝道:「你胡說.」陸負簫顏色大厲.喝道:「我說什麼也算你師叔.你怎這般與我說話.我是秋煙的親生父親.她不喜歡的.我怎能強加給她.」
魚幸聽他這般說.也覺得有些道理.心中迷惘.眼神痴痴的.喃喃地道:「是啊.是啊.爹爹怎會害女兒呢.」
陸負簫道:「不錯.文公子是文丞相之子.如今若要抗元.須得全憑他的指揮.」他見魚幸神色獃滯.口氣略為緩霽.問道:「我且問你.你可知道我真實身份.」
魚幸從黯然神傷中回過神來.道:「師父曾對我說.二師叔是大宋朝的左丞相.何況那日在鐵穆耳營中.他也已說了.」
陸負簫道:「不錯.當日我與文丞相同朝為官.情誼甚篤.有句話說的好.門不當戶不對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我是官宦之家.文公子也是明將之後.秋煙與他心下互許.我是說不出的歡喜.幸兒.當日我在元軍大營之中說錯了話.你不怪我吧.」
魚幸心裡「咯噔」一痛.只覺受傷的後背火辣辣地疼痛起來.已然明白他所說的意思.冷聲道:「名不正言不順.門不當戶不對.哈哈.好一個門不當戶不對.你是我師叔.我自當尊重你.如何敢怨你.」
陸負簫見他神色凄然.伸手拍了拍他肩膀.道:「幸兒.天涯何處無芳草.男子漢大丈夫.當遊歷四海.豈能因兒女私情而困住了腳步.何況你如今你師父下落不明.你豈能做不仁不孝之徒.」
說到這裡.又道:「幸兒.你師父是威名遠播的大俠.江湖人稱俠義一劍.二師叔雖心在廟堂.可功夫也沒擱置下來.江湖人給的諢稱.你知道么.」
魚幸道:「陸師叔的名號.師父也曾說過.叫『中原無敵』.」陸負簫道:「什麼中原無敵.不過是吹噓拍馬之言罷了.不過我一生最引以為豪的功夫.是一十六招刀法.名曰『滄月十六刀』.我來到島上之後.閑暇之餘.又悟出了一套功夫.叫做『簫韶九成』.此功夫共分九層.內外兼修.那日我與弓未冷打鬥之時.只用這功夫.就將他打得節節敗退.我見你內功深厚.是個練武奇才.只要你日後不再見秋煙之面.今日便將這兩套功夫傳給你吧.如此一來.你去找你師父.行走江湖.也更為妥當了.」
魚幸聽他說了前半句.本自疑惑無比.再聽他說後半句.兩眼緊緊盯著他.冷冷地問道:「不再去見秋煙.」
陸負簫道:「正是.」從身上解下玉簫.朝天一引.道:「我便先傳你玉簫上的功夫.」
魚幸凄然笑道:「不見秋煙.不見秋煙又如何.嘿嘿.陸師叔.你功夫再好.又怎懂得我心之所指.你叫我不要見你寶貝女兒.我此後不見她便是了.」足下一動.幾個起落.往「落石澗」方向掠去.
陸負簫一提氣.緊跟其後.魚幸此時心中發狂.腳下之快.前所未有.
兩人一前一後.瞬息間越過了數十座島嶼.魚幸終究是受了傷.到了后來.速度愈慢.到落石澗之時.終教陸負簫趕上了.
陸負簫身子在空中一躍.擋在他身前.問道:「你去哪裡.」
魚幸滿面凄然.道:「陸師叔既命小侄不要再見陸姑娘.我走便是了.」說著身子往右一閃.欲要讓開.
陸負簫卻不阻擋.問道:「你當真非走不可.我可沒有逼迫你.」魚幸道:「這是小侄自己的主張.哪是陸師叔陸丞相的逼迫.」
陸負簫不去理會他話中的譏誚.道:「好.你去吧.島前的船隻.皆備有酒食.你隨意選乘一艘.」魚幸心中更加悲痛.冷冷地道:「多謝陸師叔.」只覺這地方讓人討厭至極.騰空而起.幾下奔出落石澗.
陸負簫如釋重負.嘆了一口氣.定了定神.走回先前的位置.朝叢林之後道:「出來吧.」
只聽得「窸窣」一聲.一人撥開遠處的叢林.從中走了出來.
那人灰衣玉面.卻正是文逸.文逸道:「陸叔叔.魚……他當真走了.不再回來了.」
陸負簫道:「我雖與他初次見面.可這孩子的脾氣.我是一清二楚.他如他師父一般.生定了的事.豈會反悔.你放心吧.說不定此時的他.已在往中原去的船上了.」
文逸心中一松.道:「如此多謝陸叔叔了.只是秋煙姑娘那裡……」
陸負簫道:「你只消好生準備退出島上便是.我已飛鴿傳書與南凌二人.叫他二人通傳還未來到島上的武林人士.都改道去漳州相見.至於秋煙嘛.她是我親生女兒.難道爹爹的吩咐.她敢不從.」
他話音未落.忽聽得一人輕聲道:「煙兒是你親生女兒.只怕你不是她親爹.」陸負簫一怔.往後方一看.問道:「你怎麼來了.」
那人不答.往回便走.陸負簫心中大驚.提氣飛奔上去.道:「留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