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五章 長恨應無綿(二)

三五章 長恨應無綿(二)

唐虞川戰戰兢兢,噤若寒蟬地問道:「姓萬的,你……你……你待要如何?」

萬普仰天打了一個哈哈,道:「臭小子,你既然不見棺材不落淚,那我便讓你知曉老子的本領!」

天光映在他臉上,煞白無比,陰森得讓人悸懼油然滋生,唐虞川由不得地抽了一口涼氣。

他奮力坐起,擋在齊倩身前,眼見萬普愈來愈近,一顆心嘭嘭跳動,呼吸幾乎是全部能夠聽聞。

萬普揚了揚手中短刀,冷笑道:「臭小子,老子再問你一遍,你把那東西給我不給?」唐虞川決絕道:「什麼東西?我沒有!」

萬普面目冷峻,卻故作歡笑,道:「好,好,我先殺了你二人,叫你三人陰下重逢,也是美事一樁,再來取了過去,也為時不晚。哈哈!」抬步又走來。

他說的「三人」,自然是指陶左謙,唐虞川,齊倩這三人了。

唐虞川見他腳步愈近,道:「慢著!」萬普問道:「小賊,你又有什麼伎倆要耍?老子再也不會上你的當了。」

唐虞川忽然哈哈大笑,笑聲蓋過廟外大雨,遠遠送出數十丈。

魚幸與凌蘇雪藏在像后,咸是頗感納悶,均想:「死到臨頭,他還笑些什麼?就不知他二人口中所說的東西是什麼?」

萬普也給他這一笑笑得莫名其妙,不禁頓住腳步,問道:「你中了劇毒,我只須動動手指,就可以取你性命,你一隻腳已踏進鬼門關,還笑什麼?」

唐虞川不答他話,卻道:「姓萬的,你好掌力啊,當真是古往今來,有一無二!哈哈!」萬普一怔,萬沒料到他竟然說這無關緊要之事,問道:「你說什麼?」

唐虞川更不答話,又道:「萬師哥,你且說說,中了孔雀斷腸散之後,若再運功,能夠活幾個時辰哪?」

萬普已認出他身份,他卻破天荒地又叫人家「萬師哥」,當真是奇怪的很。

萬普經他一點,驀然驚覺,大喝道:「小惡賊,你……你在油布包中的青石板上塗了……塗了『孔雀斷腸散』?」大驚之下,慌忙伸手封住手腕處穴道。

唐虞川又是向天哈哈大笑一聲,說道:「萬師哥聰明得緊,一猜就中。哈哈,萬師哥,你道那日晚上我沒發現你跟蹤我么?你先去你師父阿合撒房外,見他已熄燈就寢了,又折回弓未冷的房門前,見他身受重傷,在天井中運功療傷。你便乘機入他房中,對不對?你知道他運功療傷必須於亥時和子時,是故算準時機,只可惜你膽小如鼠,加之心中有鬼,聽到我的腳步聲,便以為是弓未冷回來了。其實我當時提了真氣,腳步變得輕盈,而弓未冷與南川尋……」

魚幸陡然聽到師父名諱,身子顫抖了一下。側耳細聽。哪知他不過是一提輒止,接下來的話卻令他大失所望,卻半句話也沒提起「南川尋」三字。

只聽唐虞川續道:「……對了十餘掌,如何能如我完好無損時一般輕盈?你也是想去翻閱那東西吧,不錯,誰不希望武功獨冠天下,笑傲武林?弓未冷是江湖名宿,雖然眾人不齒他行徑,但他武功高強,可見一斑。這東西中包羅了他一生武功精義,你我要是得學一招半式,已足以橫行江湖,何況……何況……嘿嘿,嘿嘿!」他「嘿嘿」笑了兩聲,不再繼續。

萬普道:「何況得窺全豹,對不對?」

唐虞川兩眼望著他,並不答腔。萬普又道:「這麼說來,你已經看了那東西了?要讓師父他們知道,只怕你這輩子就……就完了。」說到後頭,身體居然顫抖了一下,就彷彿是自己一般。

魚幸與凌蘇雪聽到這裡,心下頓悟:「原來他二人口中的『那東西』是弓未冷的功夫譜子。」

唐虞川道:「不錯。哈哈,我連除了師父之外,自己最親近的前輩陶左謙都殺了,還怕什麼完了不完了的?我已學了數招,姓萬的,你要不過來試試?」

齊倩背對著他,聞得他如此說話,想必他已是性情大變,一時之間,真比死了還難受,只盼背上毒性快些發作。

萬普本已全握勝算,這時聽他說之下,心裡頓時懼怕了,雙足猶長了磁石一般,定在地上,一動不動。

唐虞川見他面露恐怖之色,說道:「只可惜為時已晚,你中了孔雀斷腸散的毒藥,活不過一個時辰啦。否則我也給你瞧一瞧那東西。」

忽明忽暗的天色之下,萬普額頭上已滾上了一層汗珠。他略定了神色,說道:「姓唐的,你莫要自鳴得意,你不也中了我的毒針,也活不了多少時候了。」

唐虞川低頭看了看中針處的小腿,竟然不聽使喚,麻痹的感覺已爬到膝蓋。大驚之下,撕下一塊衣襟將大腿扎住,將心一橫,伸掌正要拔將下來。萬普見狀嘿嘿一笑,並不說話。

唐虞川聽他語聲怪異,止住了舉動,問道:「笑什麼?」萬普道:「你儘管拔呀。」唐虞川心頭一剎寒涼,道:「怎麼?」

萬普說了一句,右掌忒涼,卻不敢運氣抵抗,他心知中了「孔雀斷腸散」之人,不運功倒好,一旦運功御抗,加速血行,反倒是推波助瀾,自斷自命。

方才已和他二人周旋了一番,若不快些拿到解藥,只怕是就要小命不保。言念及此,說道:「姓唐的,咱們來做一筆交易。」唐虞川問道:「什麼交易?說來聽聽。」萬普道:「你既然中了我的毒針……」

凌蘇雪伸嘴在魚幸耳邊輕輕道:「那姓萬的放大話嚇他,他沒中毒。」魚幸低聲道:「啊?」聲音中儘是驚訝。

凌蘇雪細若蚊蠅地道:「那姓萬的在針上塗了曼陀羅花、草烏、當歸、香白芷、川芎、山棒子、馬錢子等味葯,藥性下得忒重,侵入人體,中毒周遭沒了力氣,與中毒跡象無異,但卻無甚禍害。」

魚幸恍然大悟,只覺得身後這女子察覺入微,冰雪聰明得緊。他哪裡知道,既然九玄門用毒功夫獨步天下,那識毒的功夫也自是天下無雙,在凌蘇雪眼中,這些不過是粗末微淺的道行。

只聽萬普續道:「你把東西給我,再給我服了解藥,我也把解藥與你,放你師兄妹安然離去,此後你仍舊是我布脫師弟,我猶然是你師哥,你可在師父門下習武,如何?」

唐虞川卻不知道針上並未塗毒,心中想:「只不知他在毒針上下的是什麼毒?」

萬普見沉吟不語,復又問道:「如何?」就在一剎那,唐虞川心中已轉了無數個念頭,心想要為師父報仇,那東西可以幫上無數大忙,如何便能輕輕巧巧拱手於人?

想到這裡,說道:「好,姓萬……萬師哥,你先把解藥給我,我方才信得過你。」

萬普並不上他的當,徑直說道:「不成,……布脫師弟,這孔雀斷腸散的藥性如何,你我都是知道的,你得先給我解藥。」兩人都各懷鬼胎,一下子稱呼又變到了「萬師哥」、「布脫師弟」。

唐虞川哈哈笑道:「萬師哥,你又蒙我啦。你說你不會把我假扮之事說出去,是一天不說呢?還是兩天、十天半月不說?你就算能保證一年半載不說,那三年五載,十年八年呢?總之你在我身邊,猶如伴虎,不安全得很。至於孔雀斷腸散嘛,它的毒性到底如何,小弟也只是聽聞,並未真正見證過。」

萬普臉色霍地一變,道:「你說什麼?」正打算撲將上去硬搶,心中卻有兩個顧忌:

一來是若要搶解藥,少不了打鬥,若要打鬥,必將血行加劇,血行加劇,那便是把自己往鬼門關推了;

其二則是忌憚唐虞川偷窺了那東西上的秘訣,武功自不可同日而語。冒昧而上,孰勝孰敗,也未為可知。

萬普將嘴唇緊咬,臉上陰鷙之色一閃即過,突然說道:「布脫師弟,事已至此,我索性給你說一個驚天的秘密。」

唐虞川不知他忽然扯到這裡,是為何故,道:「哦?什麼秘密?說來聽聽也無妨。」

神像后魚凌二人不知他要說秘什麼密,但少年心性,難免好奇,都是豎耳聆聽。

只聽得萬普道:「布脫師弟,你既然不知這孔雀斷腸散的毒性,那我便給你說說。我問你,你可曾聽說過『趙昺』二字?」

他說到「趙昺」時,聲音壓得極為低沉。這幾年來,唐虞川一直伴隨在柳蒼梧身旁,自然聽柳蒼梧說過「趙昺」二字,臉色一下凝重,說道:「趙昺,那不是前朝衛王,後來的小皇帝么?」

萬普道:「不錯,正是他。」唐虞川登時神色黯然,說道:「可惜他被立為皇帝三百一十三天,在崖山之時,便即被左丞相陸秀夫背著投海而死了。他夭折之時,尚沒滿八歲。」

魚幸暗自嘀咕:「又是這個趙昺。弓未冷說是師父所救,而師父卻矢口否認,可既然他已經死了,人已作古,卻又提他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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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衫煙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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