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醫院
老村長的腳步頓住，望著秦悅和韓韜已經跑遠的身影，連連搖頭嘆息。冤孽啊！這麼好的孩子，可惜了……
一天內接連兩次前往鎮上，卻是完全不同的心情。秦悅擔心不已的頻頻望向韓韜，卻只見韓韜始終面無表情，僵硬的握緊拳頭，一言不發。
默默移開視線，秦悅心裡五味參雜，嘴裡澀澀的。無論如何，韓韜都要撐住啊！情況再糟也不會壞過上一世，那時候的他都堅持下來了，這一次定然會更好的！
再一次的，一路無話。秦悅沒再試圖找韓韜說話，陪著韓韜一塊沉默。哪怕這一刻的沉寂，壓抑的讓她快要喘不過氣來。
靈溪鎮鎮醫院，陶怡的病房，秦悅剛一走進去，就看到了一臉麻木的躺在床上的陶怡。
「陶姨。」慢慢走到病床旁，秦悅的聲音很輕，好似擔心驚擾到陶怡。
陶怡沒有動靜，看也不看進來的人，兀自望著窗外發獃。
「陶姨，韓韜也來了，他正在外面跟醫生問明情況。」秦悅沒有陪韓韜一起聽陶怡的病情，因為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在韓韜過來之前，她必須跟陶怡好好談談。
聽到韓韜的名字，陶怡動了動，視線拉回一半，卻是又放棄般的落回窗外。
「陶姨，我知道您現下肯定很難受。但是您不能就這樣倒下，不能狠心的置韓韜和陶外婆於不顧。韓叔的不幸離開，您難過，韓韜亦決計不好受。他已經失去了爸爸，如果連您這個媽媽也一併失去，那他……」秦悅說不出諸如「韓韜很可憐」之類的言語，這樣的念頭光是放在她的腦中想一想，她就難以承受。
陶怡依舊沒有回應，雙手卻是抓緊了床單。似乎在剋制情緒，又彷彿在緩解痛苦。
秦悅知道，這個時候跟陶怡討論這些，並不適宜。但是她沒辦法什麼也不做的干站在一旁看著，她不能眼睜睜的看著陶怡失魂落魄的躺在這裡而將身邊的人和事都盡數忽視掉。
前世的時候，陶怡就是這樣，因為過度傷心而心灰意冷，麻木的什麼也不管、什麼也不顧。丈夫韓山的死、母親陶外婆的離世，都給了陶怡太過沉重的打擊。最終，陶怡沒能從悲傷中走出來，不但放任韓家親戚私吞了車禍的兩萬元補償款，還間接導致她自己和韓韜被趕出清泉村，大冬天裡卻不得不流離失所……
秦悅之所以站在這裡，絕對不是想要責怪陶怡，她要的是陶怡的儘快振作。儘管她能預先知曉接下來即將發生的事情，但她能做的畢竟有限。她不確定老村長會選在何時告訴韓奶奶這場變故，不確定韓奶奶會在何時找來，不確定該屬於韓韜的利益會在何時被搶走！
不確定的因素太多，而秦悅能堅守的，就是竭盡一切可能，在韓奶奶到來之前，說服陶怡千萬不要重蹈覆轍，千萬不要再一次把韓韜拉入絕境……
「陶姨，韓韜從小到大，得到的關愛很多，但也很少。多，是您、韓叔，還有陶外婆對他最深沉的疼愛。少，則是韓奶奶以及其他韓家人對韓韜的漠視和冷淡。韓韜不是個愛笑的孩子，他在村裡不討喜，在學校也從未呼朋結伴，不是他不想，是他習慣了如此。」秦悅深吸一口氣，目光緊緊的鎖定在陶怡的臉上，「韓韜的童年沒有其他小朋友那般幸福，他的人生也不應該在此刻畫上句號。他很優秀，他值得更好的未來，更燦爛、更沒有遺憾的未來！」
「如果您還記得，您是韓韜的媽媽，哪怕只有那麼一瞬間的記得，請您好好為韓韜想想，想想他此刻所正經歷的苦和痛。他還是個孩子，只有十三歲。他沒有您想象的那麼強大，可以獨自支撐起所有的悲傷和困難，他……」秦悅不想去回憶前世那些有關韓韜的報道，但揮之不去隨之而來的悲傷和痛楚。
前世的韓韜，因為家中突遭變故，不但被迫輟學，還必須憑藉一己之力養活病重的陶怡。然而，命運不曾善待年幼的韓韜。三年後，陶怡病逝，永遠的離開了韓韜。而韓韜，也自此從靈溪鎮消失，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沒有蹤跡。
「不是一直面無表情的冷著臉，就等同堅韌不催的堅強。韓韜也是人，他也會受傷，他的心……是熱的。」秦悅說到這裡，再也說不下去。喉嚨刺得難受，紅著眼哽咽著轉過身，眼底滿是無言的愧疚。
回想前世，為什麼在韓韜最艱難的時候，她沒能儘力拉他一把？為什麼那時候的她在年關之際回到清泉村聽聞韓韜的遭遇后，沒有試圖打探韓韜和陶怡離開后的落腳地？為什麼那時候的她明知道韓韜輟學，卻只是悵然若失的在學校門口張望一番，沒在靈溪鎮多轉上幾圈？
那些報道上明明說，陶怡過世前的三年，韓韜就在靈溪鎮的！日子再艱難、再困苦，韓韜都沒有放棄陶怡，沒有離開這個小鎮。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她卻沒能及時參與那段韓韜人生中最陰暗的歲月？
也或許，只要她稍微多兜點路，就能找到韓韜和陶怡在靈溪鎮的蹤跡？也或許，只要她稍微用點心，就能幫忙讓韓韜的日子不再那麼的艱難？也或許……
那麼多的可能，她卻什麼也沒做。哪怕她的力量很微薄，她至少可以給韓韜送去點滴溫暖，不是嗎？
心中的情緒翻江倒海，背對著陶怡的秦悅大力拿手背抹了一把眼淚，吸吸鼻子，問道：「陶姨，如果連您也放棄了韓韜，那麼韓韜接下來會變成什麼樣子，需要我為您假設一下嗎？是不得不被迫輟學、放棄學業，留在清泉村臉朝黃土背朝天的種一輩子的地？還是被韓奶奶以各種無理借口趕出清泉村，帶著癱瘓的您流落街頭？」
片刻沒有停頓的，秦悅話速飛快，繼續講述著她曾仔仔細細閱讀過的片段內容：「韓韜還小，連身份證都沒有，他去不了別的地方，肯定只能留在靈溪鎮。那麼他要以什麼為生，拿什麼來養活您？去工地上搬磚嗎？餓著肚子拼死拼活的干一整天的活，卻因為年紀太小被工頭壓榨，只肯施捨一個饅頭當工資？還是滿大街的撿廢紙、撿廢鐵、撿塑料瓶，在遭遇了無數白眼和鄙視之後，用辛辛苦苦換來的那麼幾塊錢為你買葯？這樣的韓韜，您捨得看著他受苦嗎？您忍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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