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第九十三章

瑟普斯並不如米諾斯一般熟悉冥土，也無法從那腥臭陰冷的氣息中分辨出一點兒什麼來，但他佩戴的提豐之牙卻是與冥土和深淵息息相關的。

所以他在地面裂開的瞬間就知道，塔耳塔洛斯鎮壓的那些怪物大概是逐漸的醒過來了。

外城地面上裂開的空洞不斷的冒出不祥的黑色，如煙如霧，淺淡卻讓人平白覺得壓抑，在失去了雅典娜神光庇佑的雅典城中彌散蔓延，人們恐懼的看著煙霧，拚命的想要離開卻無處可逃。

瑟普斯皺著眉，垂下眼看著在手上磨蹭看起來頗為興奮的黑色細線，轉過身來抬步向門口走去。

「我去。」米諾斯伸手攔住瑟普斯，「這裡還需要人來主持一下事務。」

「那是提豐的子孫。」瑟普斯說道，「我手裡的東西更能針對它一些。」

黑霧逸散在空氣中，帶著噁心的臭味讓人避之不及，他們揮舞著手臂企圖將這股氣味揮散，卻並沒有什麼用處。

無孔不入的氣味鑽進他們的鼻腔進入身體，帶來火燒火燎的痛感——就像將一塊燒紅了的烙鐵在身體里滾動一樣，不幸身在坑洞周圍的人哀嚎著在地上痛苦的翻滾，渾身冒出鮮紅的血珠，皮膚像是煮熟了的蝦一般變得通紅滾燙。

周圍的人在一瞬間的呆愣之後，驚恐的尖叫著四散奔逃，在這樣的時刻，沒有人還能升起去幫扶別人的心思。

死神不知什麼時候再一次在布滿冥土氣息的城市上空出現，他的神情看起來比之前要稍微精神一些，大約是因為逐漸爬滿整個大地的死亡使得他的力量得到了補充。

當然瑟普斯心裡知道，更可能的是奧林匹斯神祗的沉睡讓冥土這些早就開始在人類信仰上懂手腳的冥府迅速的將人類搖搖欲墜的信仰收歸己用了。

米諾斯掃了一眼在瑟普斯手上輕蹭著，幾乎能夠清楚的感覺到其興奮的黑色細線，皺了皺眉，最終卻後退了一步算作妥協。

他還想爭一爭，但顯然的是那些恐慌的人們並沒有時間等他們爭出個結果來。

沒一個能夠活下來的人類都是相當寶貴的，米諾斯知道，甚至能夠猜測到現在整個世界其他地方會是怎樣的慘狀——大概比起如今想雅典、不，是敘列伊斯只會更加誇張。

希望赫拉克勒斯有獎他們囑託的事情帶到各個國王那裡。

原本已經逐漸退卻的海水看到城內的情況微微頓了頓，深海之中眉眼間寫著疲憊卻帶著報復后快意的海皇傾聽著潮汐帶來的訊息，略微猶豫了一下，最終將趁著雅典娜虛弱而漫上大地的海水通通收了回來。

這一切充滿了不祥，而他並不想為了自己的野心賠上神格和性命。

各處的潮汐都在告訴他地面上發生了可怖的變化，黑暗的冥土似乎要將充滿光明的大地完全侵佔，甚至連海里也出現了從前被關押進塔耳塔洛斯底下的海怪和提豐生下的怪物。

這並不像哈迪斯會做的事情，波塞冬對於這位從父神肚皮里就一起相處的兄長的脾氣是相當了解的，性格陰沉的冥府之主對於大地上的光明沒有任何興趣，也壓根沒有統治大地的野心。

再想想最近奧林匹斯神祗的接連隕落，波塞冬再愚笨也能想通一些什麼了。

何況能在海皇的位置上呆這麼久且安穩，波塞冬也並不愚笨。

連宙斯都中了招，波塞冬不認為自己能夠阻擋那股力量，但他卻可以盡量拖延，想想辦法不讓自己徹底隕落——比起那些隕落了連神體都腐爛掉的神祗，抵擋不住黃昏到來的波塞冬更加願意陷入沉眠。

如果只是沉眠，就意味著一切還有轉機，沒有什麼事情是無理由出現的，規則允許沉眠就意味著到了合適的時機，還是有重新醒過來的機會。

波塞冬猜測失去了消息的宙斯大約也是意識到這些，已經找到了一個安全的地方強迫自己陷入沉眠了，沉眠后就算神格被剝奪了，至少還能留下一個神體，等到醒來之後還能再做打算，只是可憐了那些什麼都不知道的二等神，波塞冬摩挲著手裡的武器，厚重的三叉戟極輕緩的敲擊在海底富麗堂皇的宮殿地面上，卻是將華美的地面鑿出了一個洞，蛛網一般的裂痕迅速蔓延開來，在寂靜的海底發出了難受的呻,吟，整座神殿在短短几息的時間內迅速龜裂剝落，被隔絕的海水似乎再也不被海之王者管束，挾裹著毀天滅地的氣勢洶湧而來！

海皇居住的神殿轟然倒塌，在深深的海底帶起了無數淤泥和震蕩，波塞冬麾下海神們卻並沒有表現出什麼太驚訝的情緒，喜怒無常的波塞冬的神殿重建已然不是一次兩次了。

然而這一次他們並沒有等來神殿到他之後怒火衝天的波塞冬。

海之王者在所有神祗都毫無準備的情況下，靜悄悄的消失了。

地面上原本平靜退卻的海水驟然變得狂躁起來，失去了約束的大海怒吼著咆哮著，用力的拍擊這海岸，如同一頭瘋狂的獒犬，紅著眼睛想要撲上來，將陸地上的一切都撕碎，然後盤踞在陸地上讓之成為一片汪洋。

察覺到大海的感覺瞬間變得狂躁，而原本掌控著海水的波塞冬的神力消失無蹤，米諾斯眉頭一皺，心提了起來。

「波塞冬……」瑟普斯對於這樣的變化並沒有米諾斯敏感，卻也能察覺到海水似乎脫離了控制。

「沒事，陸地上還有神祗，上不來。」米諾斯安撫他，「先將敘列伊斯的事情解決了。」

在確定海水上不來之後瑟普斯鬆了口氣，他可不想跟整片大海對抗，有沒有這份能力先不說，光是陸地上現在這種怪物遍地開花的情況就足夠活下來的人類好好喝上一壺了，要是大海再暴動起來……瑟普斯幾乎不敢想象那會是多可怕的景象。

米諾斯看著瑟普斯翻身上馬，在他視野中迅速變小，微微柔和下來的氣質再一次變得冷硬，他偏頭看向身邊的勇士，道：「將傷亡統計給我，還有……」米諾斯頓了頓，視線擦過一片混亂的外城，最終卻是收回了未盡之言，擺了擺手，讓勇士去分配任務了。

他總有種不安。

為什麼瑟普斯一個連半神都不是的普通人會被神祗們委以重任，畢竟任何一個半神或者是偽神的赫拉克勒斯顯然都比瑟普斯更有資格也更有力量。

米諾斯實在無法想想象瑟普斯能有什麼力量改變連神祗都無法抵抗的黑暗，並不是不信任，而是在得知瑟普斯在被扣上這麼沉重的擔子之後有內心萌發的不安。

但是瑟普斯並沒有告訴他任何關於這些的訊息，米諾斯想問，卻知道瑟普斯絕不會說出來，正因為這樣，米諾斯心中的不安才會愈發的擴大。

然而現在思考這些也並沒有什麼用，米諾斯垂下眼，嗅著空氣中越來越濃重的腥氣，將翻湧的情緒壓進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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