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第九十五章
塔耳塔洛斯向瑟普斯微微頷首，對於他略有些不敬的態度並沒有表現出多大的介意。
他現在要做、要想的事情，遠比糾結人類對他的態度要重要得多。
「這些東西你不能帶走。」塔耳塔洛斯用篤定的，帶著命令意味的口吻說道。
神祗們對人類的語氣一直好不到哪兒去，瑟普斯早已習慣，但面對塔耳塔洛斯這樣的創.世神，瑟普斯心裡多少還是有些特殊的。畢竟塔耳塔洛斯賦予了他那樣重要的使命，也給了他在這個世界能夠安穩活下去的東西。
他聽到這話，抬頭看了看這位神祗——或者說偷瞄更為合適一些，瑟普斯的眉頭皺起來，「絕大部分人類無法適應驟然降臨的黑暗和寒冷，我們需要這個。」
身為人類，當然是要給人類謀取些什麼的，瑟普斯可不是那種將神祗的意思奉為至高無上的宗旨的人。
「那就死亡。」塔耳塔洛斯語調冷漠，「總會有活著的。」
瑟普斯被他理所當然的語氣噎得一頓，有些不知道怎麼反駁回去。物競天擇，適者生存，這是亘古不變的真理，對於現在的人類而言，這八個字幾乎馬上就要佔據他們的整個生命。
神祗的隕落和沉眠所帶來的將是無盡的黑暗和刺骨的冰冷，還有不斷脫離神祗牽制的怪物的蘇醒，讓人類現在的生存雪上加霜。
「您曾經對我說，讓我保住人類。」瑟普斯抿了抿唇，「我現在正在作出努力，而您卻在阻止我。」
「保住人類。」塔耳塔洛斯重複了一句，微微一頓，道：「我在保護這個世界。」
深淵之神說完，揮手將那些堆積在角落的石頭取走，毫不留戀的轉身準備離開。
瑟普斯被塔耳塔洛斯說得啞口無言，他對於神祗的這些事情並沒有任何插手插嘴的權利，他們正在燃燒神格和生命穩固這個逐漸崩塌的世界，撐起一片足矣讓人類得以喘息的天空。
光是這一點，就足夠身為人類的瑟普斯閉上嘴乖乖聽話了——畢竟現在還勉強算得上馬馬虎虎的情況，比起毫無預兆接踵而至的極夜、山崩、海嘯、冰雹和寒冷那樣的境況要好得多了。
畢竟「適者生存」這句話的前提，是有個能讓人生存的地方。
「尊敬的深淵之神。」瑟普斯喊住準備離開的神祗，斟酌了一下，最終還是直白的問了出來：「還有多久？」
塔耳塔洛斯沉默了一陣，最終卻只給了他一個等待的答案。
瑟普斯不知道這些神祗需要做些什麼才能將為人類留下一個相對而言合適生存的世界，而他也知道，這個「相對而言」的情況，肯定好不到哪裡去，至少會比現在要糟糕得多。
而瑟普斯原本給人類搜集那些超脫於神祗控制之外的物什的打算，也在看到塔耳塔洛斯之後落空了，他猜測這些東西恐怕也是神祗們所需要的。
事有輕重緩急，瑟普斯不可能為了人類的生存而放棄整個世界的穩定。
「那麼我該做些什麼。」瑟普斯有些不確定了，遇到塔耳塔洛斯並且不能將這些東西納入囊中的事情脫離了他的計劃，而在這個神祗逐漸消失的世界里，瑟普斯並不知道應該怎麼來拯救人類。
火神不知道是沉眠還是隕落了，沒有火神就無法生火，世界的規則關於火焰這一項已經因為火神的隕落而清除得一乾二淨。
光明神逐漸虛弱，這讓人類能夠見到的光芒越來越少越來越小，能夠被黑暗和夜晚籠罩是因為尼克斯還堅持著，但夜晚早已看不到繁星和月亮。
一旦最後這批神祗也堅持不住，瑟普斯不知道世界會變成什麼樣子——那大概是一片虛無，或者是更糟糕的什麼。
「你是個先知，普羅米修斯教過你預言。」塔耳塔洛斯掃了一眼瑟普斯，提點道：「被忒彌斯教導過的米諾斯比你更適合主持大局。」
瑟普斯的身軀一瞬間僵硬了，最終卻是牽了牽嘴角，抿著唇道：「希望混沌之神卡俄斯能夠保有仁慈。」
「當然。」塔耳塔洛斯頷首，「最不希望世界崩塌的就是他了，否則你也不會出現在這裡。」
卡俄斯是個十分特殊的神祗，他並沒有在人前出現過，在各個傳說中甚至連個具體的形象都沒有，通常來說都只有一團混沌來用以代表這位創造了世界的神祗。
混沌就是世界，世界就是混沌，如果世界崩塌了，那麼意味著卡俄斯的存在會徹底的消失在天地間。
塔耳塔洛斯帶著東西離開了，被留下的瑟普斯心情卻十分的糟糕，他站在恢復了黑暗的洞穴里發了好一會兒呆，直到將整個怪物都吞噬掉，壯大了好幾圈的提豐之牙回到他手裡的時候才清醒過來。
深淵之神的話讓瑟普斯有些無措，他從來沒往那個方向想過。
不得不承認的一點是，瑟普斯並沒有那麼高尚。他有野心，有抱負，也有十分堅定的復仇之心，他想過自己會在征伐的道路上死去或者在登上了頂峰之後帶著一身的榮耀回歸冥土。總而言之，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有除此之外的其他死法。
甚至他的既定死亡方式里，連為了保護人類而獻身的可能性連一根毛都見不到。
他不是神祗，對於這個世界並沒有那樣厚實沉重的感情，也不同於原住民一般將這個世界視作了一切。
支撐著瑟普斯留在這個被諸神統治的世界里的，除了米諾斯之外，就只有奪回敘列伊斯的復仇之心了——原本還應該有個斯巴達，但顯然的，斯巴達不會接受一個背叛過的國王。
而現在，他只剩下米諾斯和敘列伊斯了。
瑟普斯摸了摸脖子上的兩顆提豐之牙，抿著唇順著來時的通道離開了洞穴。
他下去的時間有點久，久地讓米諾斯擔憂的領著幾個心腹勇士在洞口等著他。
瑟普斯有些驚訝的看著米諾斯和帕伊里斯，「怎麼了？」
「有些擔心你。」米諾斯誠實的說道，走上去緊緊的抱住的瑟普斯，卻在他身上嗅到了一絲獨特的屬於神祗的氣息。在冥土那麼多年，米諾斯總是對於這些神祗特別敏感，「你見過誰了？」
「塔耳塔洛斯。」瑟普斯回答道，「現實可比我們看到的還要糟糕了，米諾斯，赫拉克勒斯回來了嗎？」
「沒有，但是收到他的傳信了。」米諾斯對瑟普斯的坦誠感到相當的高興，信任才是最能維持一段感情的，尤其在這種敏感的時候。
瑟普斯點點頭，沒有再問更詳細的事情，他對於米諾斯的能力毫不懷疑，何況他也知道米諾斯其實有些介意他跟赫拉克勒走得太近，「你跑來這裡，其他事情怎麼辦。」
「已經處理好了，我擔心你，瑟普斯。」米諾斯瞳色漂亮的眼睛里盛滿了擔憂。
瑟普斯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太適應的應承：「以後不會了。」
完全沒想過瑟普斯會鬆口的米諾斯有些驚訝，但很快他整個人都變得快活起來。
瑟普斯看著情緒被他牽著鼻子走的米諾斯，心裡軟的一塌糊塗——然而他們並沒有更多的時間用來親近，新的敘列伊斯還有很多事情等著他們去處理，他們還需要為即將到來的黑暗做準備。
「你打算什麼時候回克里特？」瑟普斯問道，他現在幾乎沒有任何班底能夠使用，最多還是寄希望於曾經的敘列伊斯人，還有就是米諾斯從克里特帶來的那些跟他熟悉的勇士們。
米諾斯心情很好，他頷首點頭，「我讓帕伊里斯先回去了，你這邊沒有現在恐怕有點為難。」
所以我留下來幫你。
沒有說出來的話瑟普斯和米諾斯都懂，心照不宣的相視而笑，整個人都覺得鬆快了不少。
翻修城邦的工作量相當的大，尤其是對於原雅典這樣佔地極廣的城邦而言，尤其的麻煩，但卻不得不做。
隨著黑暗降臨的時間越來越久，前來避難和回歸敘列伊斯的人必然越來越多，不說原敘列伊斯的人，即便是那些難民，敘列伊斯也不可能全部將其拒之門外。
留在敘列伊斯的克里特勇士們忙得腳不沾地，而發覺了這位攻破雅典的王者並沒有將雅典人充作奴隸的雅典人，漸漸的也放開了一些，幫著勇士們一起清理廢墟重建城邦。
瑟普斯對於這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感到相當的滿意，而在這種已經稍微穩定下來的情況下，雅典其繁盛的文藝氣息就漸漸的冒出了苗頭。
比如雅典人最擅長的，編寫讚頌神祗和他人的詩歌，還有一些亂七八糟的八卦——雅典人民的精神世界總是那麼豐富。
瑟普斯對於人們津津樂道他跟米諾斯的話題感到無奈，而米諾斯卻相當樂見其成。
這種聽自己愛人跟別人的八卦聽了好幾年，終於也掰回了一局的成就感真是爽到爆，米諾斯覺得自己真是個相當容易滿足的人。
「瑟普斯。」米諾斯看著正對著一大堆的材料需求頭大的瑟普斯，頓了頓，「之後的問題……你打算怎麼辦？」
瑟普斯動作一僵。
他看了一眼米諾斯的神色，察覺到自己的愛人想要問這個問題大概很久了。
但是這個問題，原本還沒有見過塔耳塔洛斯的瑟普斯能夠坦然的回答，見過之後的他卻沒有辦法了。
瑟普斯沉默了一陣，最終故作輕鬆的聳了聳肩：「順其自然吧。」
米諾斯目光頓時黯了下去。
瑟普斯張了張嘴，想要解釋什麼，卻被小跑進來的勇士打斷了。
第一批由其他城邦送回來的敘列伊斯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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