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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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微滾動的喉結被包裹在平滑的、緊緻的皮膚底下,延伸上去,是輪廓利落的下巴,而視線落下,則是清晰的筆直的鎖骨,屬於男性的荷爾蒙在空氣里擴張。

「我求你。」字正腔圓,坦然又桀驁。

是的,桀驁。他似乎不懂軟弱,不懂低頭。他站在高處,孤獨求敗。

而她,會滿足他這個願望。

莫瑤張開唇,舌尖觸碰他點在她唇間的指。他翻手抬高她的下顎,薄唇頃刻落下代替他的指腹,品嘗她的溫柔。她踮起腳尖,環住他脖頸,將自己貼緊他。熱度透過他皮膚傳遞給她,讓她也著火發熱。

她扯開他礙事的襯衫,撫摸著她日思夜想的這具身體,莫瑤發出一聲滿意的讚歎。剝掉她的上衣,他將她困在牆壁與自己之間,吻著她,在她小麥色的皮膚上留下印記。擁抱、糾纏,她等待著被熱烈沖昏頭腦,填滿空白。

一步之遙,莫瑤就該得到她心心念念的。

一步之遙,巨大的爆炸聲衝進耳膜,窗玻璃應聲破碎。

他們離窗邊不遠,莫瑤下意識緊緊抱住周耀燃,將他撲倒在地。她感受到一陣衝擊波,在剎那間呼嘯而過,似乎有什麼割開了她的皮膚。

爆炸聲過後,周遭陷入可怕的寂靜。周耀燃的脊背撞在硬地板上生疼,然而真正可怕的是他抱著莫瑤後背的手所觸碰到的黏膩。

「莫瑤!」他喊她。

「我想,你得先扶我起來。」她的嗓音在黑暗裡響起,沒有起伏。

莫瑤盤腿坐在床上,背對著周耀燃,肩胛、腰線如流水,似是一幅畫。可那光潔上卻開了道長長的口子,冒著血珠子。必定是方才碎玻璃剌出來的傷口。

「嚴重么?」莫瑤問。

周耀燃從醫藥包里拆開酒精棉片,先擦拭她傷口周圍的血跡,他眉頭擰著:「割到肉了,但沒玻璃渣,傷口得有五六厘米長。我們去醫院?」

莫瑤搖頭,右手拿著毯子遮著身前:「這種傷沒事。去醫院太麻煩,國籍擺在那兒,到時候成了國際*件,不想回去也得回去了。」

「你還不想回去?」

「輕傷不下火線。再說,做事情得有始有終。」

莫瑤振振有詞,周耀燃忽的將酒精棉片按在她傷口上,她頓時疼地嘶啞咧嘴,身體都跟著蜷起來。周耀燃攬住她的腰,怕她亂動更扯了傷口,她左手正愁沒東西抓來分散疼痛,於是就抓著他的手臂,漂亮的手指用儘力道,骨節泛白。

周耀燃對處理傷口算不上有經驗,但也知道長痛不如短痛的道理,用了力道快速地給她清理了傷口,擦上藥水,再裹了紗布。整個過程莫瑤都咬著唇,生生忍住要溢出口的呻.吟,周耀燃蓋上醫藥包,瞧見她唇上一抹血。

他指腹擦過她的唇瓣,復又想起那隻受了腿傷的黑貓,他低聲嘆息:「你就是喊疼,也不會損傷你的英勇。」

莫瑤撇過腦袋與他對視,兩人就擱著一層薄薄的空氣,她唇瓣翕合,淡淡的三個字:「習慣了。」

是習慣了痛,還是習慣了不喊痛,周耀燃不清楚。他撫著她的頭髮,落下淺嘗輒止的一個吻。他想說些什麼,又覺得什麼語言都徒勞又蒼白。

外頭想起敲門聲,夾雜著含混不清的英文:「先生您還好嗎?先生,請您開門。」

周耀燃將自己的襯衫披在莫瑤身上,繫上兩粒扣子,這才起身去開門。

「外面發生了什麼?」周耀燃高大的身軀堵在門口,確保對方窺不到屋內的情形。

「先生您還好嗎?剛才街角發生了一起汽車爆炸,距離比較近,導致我們這裡也受了影響。窗玻璃都震碎了,沒傷到您吧?」酒店的工作人員一臉緊張,但算不上驚慌。大概,也是習慣了。

「我沒事。」

「我剛才敲隔壁小姐的門,沒有人應。您知道她還在房間嗎?」

「爆炸發生在哪個街口?」此刻,莫瑤忽然出聲,她已悄無聲息地走到了周耀燃身後。

周耀燃側身,見她已經口好了襯衫扣子,透過面料,辨別得出她胸口潦草圍了兩圈繃帶用以遮羞。

酒店工作人員微微一愣,立馬道:「右拐靠近市政廳的方向。」

莫瑤聞言就往門外沖,被周耀燃一把拉住,兩人僵持不下,四目相交打得火熱。工作人員很識趣地走了。

「你要知道我想幹嘛就別攔著我。」莫瑤鎖著眉頭,音調都低了八度。

「你受傷了,外面很危險。」

「周耀燃,這就是我的工作。」她目光炯炯,斬釘截鐵,周耀燃一時心軟,她便趁此掙開他的桎梏。

莫瑤迅速回到房間取出相機,彎腰的時候傷口拉扯的刺痛讓她低聲咒罵,但動作沒有任何遲緩。她抱著相機一路狂奔,後背疼,心裡燒。爆炸點這麼近,是她的運氣。她得趕在武裝人員到來維持秩序和調查之前拍到照片。

她滿腦子只有現場,沒有注意到周耀燃跟在她身後。她奮不顧身,不回頭地向前奔跑,前方火光熊熊,已經炸成空殼的汽車發出噼噼啪啪爆裂的嘶吼。她沖著火焰舉起相機,一步步靠近更灼熱的空氣。

焦灼的刺鼻氣味侵入鼻腔,周耀燃抬起手臂遮住眼睛上方,周遭寂寂無聲,沒有行人,他追隨著她的腳步,步步踏入陌生。

高熱、刺鼻、危險,她渾然未覺,以最快的速度和本能般認定的角度拍攝。

汽車炸彈襲擊一般會發生在白天的鬧市區,在夜裡很少。莫瑤的鏡頭對準從消失的擋風玻璃里冒出的火舌,忽然,猶如電擊。

她按下快門,接著一步步倒退,直到後背撞到一個結實的胸膛,她才真正放任暈眩襲來。

周耀燃抱住她,她面色蒼白,盯著他,神色戚戚:「車裡有人。」

望向那比夜色還要焦黑的車架子,周耀燃斷定她口中的那個「人」必然慘不忍睹。

「我抱你回去。」他說。

莫瑤擺手:「後背疼,你扶我一把就行。」

她半倚著他,往來時的路走。他們腳下散落著大大小小的玻璃渣,他們避過踩過,一陣細碎的聲響。焦糊的氣味縈繞在空中,周耀燃抬頭,這座城市還是看得到星星的,只是那光芒太微弱,指引不了想回家的人。

他們走進酒店時,背著槍的武裝人員才姍姍來遲,從門前路過。工作人員見莫瑤臉色煞白,上前來詢問:「這位小姐是受傷了嗎?需不需要我們和醫院聯繫?」

莫瑤頻頻擺手:「只是擦傷,不礙事。你知道那是誰的車嗎?」

「不清楚。但看著像是公職人員的車。現在這局勢,哪還分得清是哪個派別。意外也好,陰謀也好,我們是弄不清楚的。」

服務生臉上的陰霾比外頭爆炸飄出的濃煙還要重,莫瑤說:「謝謝。麻煩能給我房間送兩瓶水嗎?」

「送到我房裡來。另外,麻煩上來打掃一下碎玻璃。」周耀燃開口,隨即低眉用中文對莫瑤講,「你這個情況我不放心你一個人睡。」

她遇到過比這壞得多的情況,好幾次。不過,她還是點頭答應了。

莫瑤猶記得上一次來,法思的身邊還是備著槍的。同行的另一個攝影師的翻譯的車裡面總是放著一枝ak47,每天敘述的新聞就是誰抓了誰,誰打死了誰,諸如此類。現在,四分五裂的現狀存在,可也不是完全沒有希望。

回到房間,周耀燃扶著莫瑤側卧在床上。她額角一片細密的汗,周耀燃用冷水浸濕毛巾,絞乾了拿來,給她擦汗。莫瑤安靜地瞧他忙活,須臾,說道:「今天原本是個好日子。看來運氣不站在我這邊。」

「多休息少說話,別瞎想了。」

「那你的狂躁症怎麼辦?」莫瑤視線掃過他的下.身,「憋著對身體不好。」

周耀燃點她眉心:「回來時候直線都走不了了還想這個,我能解決。」

「真是對不住你,要你自己解決了。」莫瑤笑容淡又別有意味,捏著他的手似是把玩,「等我好些了,一定補償你。我做人很厚道,不能讓你白求我。」

周耀燃正拿她這不正經的樣子沒辦法,酒店工作人員來清理碎玻璃了。周耀燃開門放人進來,工作人員拿著簸箕掃帚仔仔細細地掃了一遍,約摸過了十分鐘,這才退出去,留下兩瓶礦泉水。

他打開水瓶,走到床沿,蹲下身問:「要喝水?」

她勉力坐起來,灌了自己小半瓶水,低下頭,她說:「有個著名的戰地記者叫羅伯特·卡帕。他說過一句名言:如果你的照片拍得不夠好,那說明你離得還不夠近。這句話後來成為很多戰地記者的信條。我也信奉這句話,我獲評最高的作品,往往都是我離得最近的作品。」

她轉動手裡的水瓶,透明的液體折射出她掌心的顏色:「我剛剛拍到了一張好照片,近得可以看見受害人肝腦塗地。」

她說話的聲音漸漸低下去,趨近於囈語。周耀燃依舊蹲著,手指輕撫她的眼角:「你累了,需要睡覺。」

莫瑤覆著他的手背,聲音機械:「我一個人也可以的。」

「我知道。」

夜晚過半,她終於睡去。周耀燃躺在床的另一側,注視著她的睡顏,頭腦無比清醒。

來到這裡,他過去許多的以為被顛覆。

來到這一刻,他積壓了多年的欲.念才真正被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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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這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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