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幕(上)

謝幕(上)

巍峨的建築寂然矗立在這片寂寥的區域,一些瑣碎繁雜的建築設施眾星捧月似的座落於這幢被當地人喚作「神殿」的高樓周遭。由瓦礫廢墟構成的樓頂有如要刺破天際一般高聳入雲,這一幕為靜謐的夜晚平添了一絲詭譎之氣。

「這就是父親曾經居住過的城市……這裡就是他的誕生之地。我終於見到了父親故鄉的原貌,不同於那片魔物橫行的廢墟的的原貌。」一名身穿夏季校服的的少女神情嫻靜地凝視著神殿頂端瘡痍滿目的天台,口吻惆悵地呢喃著。

少女有些欣慰,她終於如願以償地見到了父親的故鄉的原貌。於是她開始用心靈認真聆聽這片土地的聲音,對身為星球寵兒的少女而言,這一能力就如同呼吸一般簡單。畢竟她是蓋亞的孫女。

感受到了,父親的氣息。初代父親的血液原來是這個味道。真是意想不到的發展。少女略帶欣喜地笑了。

一陣凜冽的夜風襲來,令少女柔順的黑髮搖曳起來。與此同時,懸浮於夜幕中的金色月輪,亦向佇立於高樓陰影下的少女灑下猶如錦上添花的清幽月光。皓月般清麗的面容漸次被月光濡濕,在月光襯托下令本就綺麗的姿容變得絢麗無比。

不經意間,少女用紅寶石般的雙眸環顧四周,隨後又將視線移回凋敝的樓頂天台。

「那上面幾乎聚集了父親的所有血氣,比我熟知的任何一個父親都要慈祥的血液。那是我從未感受過的初代父親的氣息……」少女用有如能穿透黑夜的溫婉口吻細語著。

不覺間,少女那能和皓月媲美的姿容,逐漸變得嚴肅起來。「是時候工作了。雖然很討厭這一代的父親,但也不能就因為這種無聊理由消極怠工。」

「我命令——在蘑菇町自然公園逝去的亡者——尼祿·卡奧斯,以此為媒立刻復活於我身前。」少女伸出左手,從中丟出一灘有如黑泥的液體。

黑泥在落地的一瞬,遽然如同要爆開一般蠕動膨脹起來。黑色泥團緩緩蠕動著、益發膨脹,無規則膨脹的黑泥漸漸凝聚成一個人形輪廓。

見此光景,少女滿意地點點頭。接著伸出右手,從中丟出一片類似斗篷邊角的碎布。

「我命令——隕落於神殿的茨比亞·艾爾特納姆·奧貝隆,以此為媒立刻復活於我身前。」少女神情昂然地宣言道。

黑色碎布在落地的一瞬,同樣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碎布竟用不可言表的運動方式向四周伸展開來。在被不停延伸的黑布碰到前,少女便優雅從容地後退一步,然而令人詫異的是,她這一退竟不可名狀的退到了十米開外……

「癲狂的虛言之王,你難道沒發現妾身是凌駕於你之上的存在嗎。」差點被黑布吞噬的少女對依然在變化的黑布柔聲說。

黑布延伸至十二平方米左右時,驟然開始收束。漸漸收束成一個由黑布構成的黑色圓球,球體在成型的一瞬,便以媲美音速的速度如滾輪般急速旋轉起來。

另一邊距黑球一米外的黑色淤泥,已然凝聚成一個身穿黑色風衣,神情冰冷肅穆的中年男人。男人猛地睜開緊閉的雙目,用如野獸般血紅的雙瞳環視四周。在看到少女的剎那隨即一愣,回過神后又看向身旁的黑球。

此時,不斷旋轉的黑色球體竟已捲起一陣涵蓋自己周身的旋風,在高速旋轉的黑球與強風的不斷摩擦下,使旋風和位於風眼處的黑球均披上了一襲由藍白色電流構成的外衣。

「高速旋轉的死徒?居然靠自己的身體來摩擦起電,不怕自己因此而被電解嗎。」盯著黑球的黑衣男人,以沉重到如同生鏽的聲音嘀咕道:「原來如此。是在用四散在大氣中的電子,牽引回同樣四散在大氣中的靈魂碎片嗎。」

「然。不愧是睿智的尼祿大人。」突然自旋風中心傳出一個理性十足的男聲。

「不要故弄玄虛,現出原型吧塔塔利。有個了不得的大人物正在等著我們,附庸風雅的你難道要讓女士久等嗎。」尼祿揶揄道。

「真是不解風情的人,難得已經隕落的你我二人能復甦於世。您還真是掃興啊。」那男聲優雅地說著,旋風隨即突兀地散去,失去風牆遮蓋的黑球漸次停止旋轉,直至覆蓋周身的藍白色電流徹底消失為止,才猶如脫皮一般徹底褪去偽裝——顯現出一個身披斗篷的人影。

夜風的吹拂讓黑色斗篷舞動翻飛,宛如巨型蝠翼。斗篷的主人是一位有著一頭金髮、姿容華貴的中年男人。他從容不迫的從包裹著自己的斗篷中探出身來。

「哎呀哎呀,真是了不得的再會。」茨比亞扶住被夜風揚起的斗篷,驚詫地看著不遠處的少女,隨即拉起斗篷一隅欠身行禮。「臣下惶恐,沒想到竟然能和黑色姬君再度相見。您的美貌和力量真是更勝從前——黑血的月蝕姬。」

「虛言之王拍馬屁的功夫真是無人能敵。」尼祿對茨比亞嗤鼻。

「兩位老爺爺,你們一定認錯人了。妾身不是阿爾忒露琪·布倫斯塔德。」少女溫柔地笑著,用手輕撫著直垂腰際的長發。

「不可能!?」尼祿驚疑地凝視少女。「別開玩笑了,我們的黑色公主。無論是與月之王和白色姬君相似的樣貌,還是那雙暗紅的瞳孔,無一不在證明著您的身份。」

「殿下,您想以戲弄臣下為樂嗎?」茨比亞優雅地笑道。

「妾身已將真實放在你們眼前,可惜爾等卻不相信。嗯,父君曾經說過一句非常睿智的至理名言,好像是叫:經驗主義害死人。兩位老爺爺就是因為太過墨守陳規依照經驗行事,才會被『蓋亞』淘汰。」少女的雙瞳忽然冒出猶如金色月輪一般的金黃色光芒。

少女有些惱火,然而並未顯露在臉上。她非常厭惡自己的同胞拿自己和母親,或是姨母相提並論。驕傲的少女不能容忍自己活在別人的影子下。更何況,少女自認自己凌駕於朱月之上。

「什麼!?金色魔眼!?」尼祿錯愕地瞪著少女的金色雙眸。

「黑血的月蝕姬根本沒有這種等級的魔眼……」茨比亞困惑的和尼祿對視一眼。

「請恕在下冒昧,敢問您到底是誰?臣下在您身上感受到了堪比朱月·布倫斯塔德的威勢。」茨比亞優雅地欠身致敬。「想必您也是一位真祖吧。」

「誠然。妾身與兩位一樣,都是吸血種。而且正如兩位所想,妾的正體正是真祖的王族。」少女莞然一笑。「說起來,兩位都應該聽說過妾身的父君和母后才對。」

「敢問您的雙親何名?」茨比亞謙恭地詢問。

「頭尾相接的塵世巨蟒與為朱月帶來月蝕的黑色月姬。」少女神情恭謹,口吻溫婉地說道。

「那個男人的後裔!?」茨比亞愕然倒退一步。

「傳說中滅世和衛世同時進行的矛盾之蛇嗎?」尼祿冷靜地注視著少女。「傳聞二十七祖的同胞中有個被稱作約爾曼岡德的存在,據說他的真身是北歐邪神洛基之子塵世巨蟒約爾曼岡德??遠古之紅到底是什麼時候找到了這種神話級配偶?是我離群的時候發生的事嗎?她想要參與王位爭奪戰嗎?」

「唔,其實妾身的父母是誰並不重要……」少女帶著嫻靜的神情扼腕長嘆,口吻溫婉地說著:「因為妾早已凌駕於他們之上,即便是朱月的光輝也無法與冥月之光媲美。」

「……」茨比亞和尼祿不禁面面相窺。

「兩位應該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復活吧。」少女含蓄地看著兩死徒。

「……臣下是被您用您那偉大的力量……直接從死的世界……拉回了現世。」茨比亞言語囁嚅。

「……」尼祿盯著少女沉默不語。

「誒!差點忘記自我介紹了。」少女天真無邪地雙手合十,神情岸然地說道:「妾身被父君和母后喚作赫卡忒·布倫斯塔德。」

「希臘神話中的冥月女神嗎。」尼祿喃喃自語。

「您到底是……」茨比亞百思不解的用血色雙眸看著赫卡忒。

「我知道二位的疑惑,容我徐徐道來。請問二位都知曉第二魔法平行世界干涉嗎?」

尼祿和茨比亞對視一眼,茨比亞主動回答赫卡忒的問題:「當然知道,想來二十七祖中應該不會有人不知道澤爾里奇和他的第二魔法。」

「誠然。如此一來妾身的身世對你們而言就變得簡單易懂了。」赫卡忒若無其事地微笑道。「我是某個與此世重疊平行的平行世界里的生靈。我被人用第二魔法帶到了此世,而用第二魔法帶我來到此世的人正是妾的父君。」

「原來如此。」尼祿冷靜地點點頭。

「敢問赫卡忒殿下找臣下有何要事?若是力所能及之事,臣下定當鞠躬盡瘁。」茨比亞恭敬地詢問。

「瓦拉齊亞之夜,汝已經敗給了父君。」赫卡忒溫婉地微笑著:「已經無需妾身言明了吧。至於尼祿老爺爺……我知道您是狂暴的野獸,然而妾還是想請您臣服在冥月之下。說的直接一點,臣服或者毀滅?臣服於我會讓你們獲得超乎想象的好處,比如卡巴拉生命樹的規劃圖譜,以及第六法的實現方法。」

尼祿和茨比亞對赫卡忒而言幾乎是可有可無的存在,然而縱然是能在一念間毀滅一塊大陸的赫卡忒,亦無法忍受星之終焉的到來,那個結果只會使一直照拂她的蓋亞死滅。因此,即便她不想和兩死徒多言,卻也不得不耐住性子,等待兩人的答覆。尼祿和茨比亞對星球而言是必不可少的優秀戰力,如果有他們的加盟便能令未來多出一分勝算。

赫卡忒昂首挺胸,威風凜凜的仰視著兩名身材高大的死徒。臉上則帶著華貴溫婉的笑容,明媚的笑靨下透露著毫不掩飾的殺意。只要兩名死徒的答案讓少女不滿,他們便會再次迎來名為死亡的終焉。

沉默半晌,茨比亞耐不住困惑,神態謙恭地問道:「如您這樣強力的真祖還需要我們做什麼呢?」

「只是想讓你們活著而已。順便讓你們去聯絡一些實力較強之人,讓他們也來為妾身效力。大家聯合在一起為即將到來的星之終焉做各種各樣的籌備措施。簡而言之,就是要你們和妾身一起守護蓋亞。」

茨比亞怔怔地看著體態比白色公主還要豐盈的少女,不禁啞然無聲,不覺間臉色略顯黯然。

縱然從一開始就察覺到眼前這名真祖不是黑色月姬,而是……超乎我想象的存在。但沒想到她的力量竟然強到這種地步。想到此,茨比亞不禁皺眉。

怎麼辦?化身不朽現象的艾爾特納姆?是奮力對抗凌駕於星球之上的冥府之月,還是臣服於冥月之下?茨比亞默默質問自己,片刻後有了答案。異世界的未來殘片進入了一條河流,河流的河水產生了詭異的變化,能贏!如果是這樣的話,阿特拉斯一定能選取最好的未來。

「既然您是黑色殿下的王女,那您理應是臣下的效忠對象。」茨比亞優雅的將斗篷一隅拉到胸前,單膝跪地以示臣服。此時,一直啞然凝視赫卡忒的尼祿,忽然神情苦悶地詢問道:「您確定自己能夠統帥喜好暴食的混沌?」

「毋庸置疑,妾身相信自己一定可以統帥混沌之群。」赫卡忒側著頭斜視尼祿,端莊地微笑道:「我們所要訂立的只是一個互助盟約,在星之終焉來臨時才需要各位與妾身一起齊聚一堂——攜手衝破宿命的樊籠。換句話說,兩位在一般情況下都是自由人。」

「聽說約爾曼岡德當年曾盤踞在神創造的生命樹上,是超越月之王的幻想種……」尼祿合眼沉默片刻后,睜開眼冷靜地看向赫卡忒。「如此一來,約爾曼岡德應該比羅亞更擅長卡巴拉。好,就如您所願吧,自末世冥府而來的月之姬君喲。混沌之群願意追隨冥月的光輝,從而攀上生命樹的頂端。」

「兩位真是深明大義之輩,請二位隨我來。妾想讓你們謁拜冥月的力量。」赫卡忒滿臉堆笑地從兩死徒中間走過,徑直來到神殿門戶前。「妄圖通過城市中的大魔術陣法,以此高樓為祭壇復活的暗黑六王權,汝之願望從一開始就是妄念。」大義凜然地說著,赫卡忒對高樓輕笑起來。

「冥月殿下,請問您要……」茨比亞謙恭地來到赫卡忒身後,困惑地順著她的視線看向樓頂天台。尼祿此時亦踱步到赫卡忒身後,他看著赫卡忒的背影,用生鏽般的聲音說道:「這座建築對整個城市而言,既是如同心臟一般重要的核心存在,又是一塊靈脈交匯的寶地。難道這裡潛伏著什麼嗎?暗黑六王權???」

「潛伏著什麼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潛伏在這裡的鼠輩一定會死。」赫卡忒背對兩死徒溫柔地笑著說:「太陰墜落之時,即世界終焉之刻。」

緊接著——

一顆巨大的黑色星體,驀然浮現於神殿上空。猶如由黑暗與陰影構建而成的星體,彷彿在具現的瞬間便順理成章的吞噬了這片區域內的一切光源,萬物在其黑色月光的映照之下隨即黯然失色。吞噬光明的黑月如同泰山壓頂一般緩緩墜向神殿。

尼祿和茨比亞膽顫心驚地注視著黑色盈月的詭幻之姿,不覺間,空氣已然被鋪天蓋地的凝重感支配,與此同時,巨大的壓迫感和死的氣息恣意侵略著兩人的腦髓。

「月落術!?」茨比亞不禁失聲。

「這就是即將統帥混沌的冥月嗎。真是適合引導混沌的光輝,頹然卻又璀璨的光華。」尼祿嚴肅地盯著月全蝕一般詭幻的太陰。

兩位古老死徒在漫長的生命歷程中,都曾有幸拜謁過月之王的月落術。故此,他們非常清楚自己眼前這位名為赫卡忒的真祖到底是多麼恐怖的存在,那漆黑如夜的黑月隱約流露著猶如能吞噬一切的魔性,兩死徒確信無論是魔術還是異能,均無法傷到黑月分毫。魔性之月就如同一扇吸食一切生命的冥界之門,能吞噬吸收敵人的一切攻擊,並將其轉化為自身養分。

「無論是在那個時空,妾身都是死徒的唯一女王。妾絕對不會把王位讓給父君以外的人。」赫卡忒溫柔地笑著,威風凜凜地一揮手。「此地不宜久留。」

——在茨比亞和尼祿還未回過神的一瞬,他們便莫名其妙的和赫卡忒瞬移到四十米外的一處高樓天台上。

已然確立主僕關係的三人,背對著一層鐵絲網護欄站在天台的房檐上,一起極目遠眺著遠處的神殿。

「看著吧,妾的僕人們。」赫卡忒眺望著漸漸被黑月覆蓋的神殿,用貴婦似的成熟口吻說道。

「……」尼祿和茨比亞沉默著,怔怔地望著黑月。

此時,瀰漫著不祥與死滅的黑色星體——驟然加速!魔月瞬間壓碎神殿天台,接著又以雷霆萬鈞之勢開始碾壓神殿的身體。巍峨的建築漸次扭曲變形、各樓層的玻璃全被擠碎,牆壁開裂剝落。

崩落迸濺的瓦礫碎屑猶如一陣沙石豪雨,無差別地飛散周遭,肆意蹂躪著那些低矮瑣碎的建築。值得慶幸的是,神殿周圍的建築物都是一些無人設施。

最後——全市的最高建築物,竟在數秒內化作一堆齏粉!

碾碎高樓的黑月在如流星墜地的剎那,轟隆一聲搖撼了整個世界。恐怖的地震亦使赫卡忒三人所站的建築物一陣搖晃。不意間,撼動世界的黑月已如幻影般消失不見。放眼望去只有一片地面凹陷炸裂的瓦礫廢墟映入視界,黑月竟有如從未存在過一般。

「兩位愛卿,意下如何?」雙瞳早已變回鮮紅色的赫卡忒,轉身看向兩死徒。

「臣下惶恐。」茨比亞優雅地後退一步,背對著鐵絲網躬身一禮。

「混沌已經知道結果了。冥月的光輝必將吞噬朱月。」尼祿淡定地說道:「朱月的光輝已是註定消逝之物。」

「那麼兩位愛卿,如果你們願意的話,能否陪伴妾身一起參加某個叫做暗黑第六的會議呢?」赫卡忒吃吃地笑著說。

「這是臣下的榮幸,綺麗的赫卡忒陛下。」茨比亞優雅地欠身作答。

「為了追隨冥月的光輝,直達生命樹頂端,即便不是原液擁有者,我也只能不請自去了。」尼祿冷笑著頷首作答。「您一定要好好照耀混沌的前路,因為野獸是很容易在冥土迷途的生靈。」

「走吧,我們離開這裡。」赫卡忒理所當然地笑了,華貴的笑靨中流露著無盡的溫婉和自得。

……………………………………

狹窄的聖堂,既陰暗無光,又寂寥蕭瑟。集合在這裡發出聲響的只有他的老鼠朋友們。聖堂正中央,是過去的司祭如同肉蟲一般被人吊起來的地方,此刻他正在這個充滿無數回憶的密室中側耳傾聽著一些細語聲。

「雖然是吾主的盟友看上的男人,理應有此器量。但他是不是做的太好了一些,竟然消滅了那個冒牌貨的血袋。雖說是在金色公主和阿特拉斯的幫助下才完成了這一偉業,但還是太出人意料了。真是的,都是些奇怪的傢伙。大天使和塔塔利竟然同時被那個小鬼拉下馬,看來二十七祖的格局又要改變了。聽那位說,那個小鬼好像是一個攻擊性十足的傢伙。呵呵呵呵……某些連戰鬥都忘記了的三流死徒要倒霉了。這樣也好,就讓那個男人為我代勞好了。」

司祭得意地笑起來。純白的法衣上遍布著金色刺繡,這是絕對不會在公開場合出現的特別信徒裝。身穿這豪華盛裝的是一位年幼的俊秀少年,認真聆聽他的論調的是口不能言的獸類。

「幸苦了,代我向右手問好並轉告它,以後也要繼續討好局長。儘可能給他找些事干,不要讓他閑下來。讓那個喜歡御駕親征的殺人狂開心后,再想辦法旁敲側擊,儘力把那個小鬼拉入埋葬機關。還要暫時保住希耶爾一命,就算失去了不死性,她也是我們不可或缺的同伴。同時還是一個總是如實彙報詳情的不靈巧的人呢。」

老鼠們紛紛點頭。有幾隻從他們偶像的腳下跑過。縱然司祭與右手間有堅固的羈絆聯結在一起,但如果沒有它們就無法進行意見的交流。此時,留下未走的友人們,忽然有如擔心司祭的安危一般,屏息靜聲,猛地豎起全身硬毛。

猶如將要面對什麼災厄一般,它們對剛才感應到的死亡氣息擺出最大限度的警戒。

「……啊,謝謝大家。不過不用擔心。那是我的老朋友。他是不會幹沒有開場白就突然襲擊的事的。」他安撫老鼠們。

聖堂上方傳來一聲格外巨大的振翅聲。

「好久不見。沒想到我們居然提早相會了。你是來找我商量那件事吧。吾主的盟友為吾主準備的容器已經成熟了,是時候為那個空殼注入生命力了。不錯,那個小鬼好像是一個很危險的人物,同樣看好他的那位也不是吾主想象中的善男信女。說實話,我有些擔心他主動幫助吾主回歸這一舉動是一個驚天騙局。」

不必抬頭看天花板,司祭便與有著千年交情的朋友交談起來。也不必問對方是以何種知識、何種方法來到這個四周絕壁的聖堂。因為翼聲的主人和司祭同樣在二十七祖中擁有一席之地。所以無論此處是何種秘境魔域,都與拜訪鄰友沒有區別。

對方並未回答。然而司祭卻如同理解對方心意一般,自顧自的進行著自言自語似的會話。

「啊、沒錯,我知道你說的對。但是我總覺得那一位心懷鬼胎。那就這樣吧,小心行事。關鍵時候,即使犧牲自己也要保住吾主的容器。哼哼,誰叫他是復活吾主的希望之星呢。喂,你聽說了嗎?被那位欣賞的那個小鬼親手幹掉了米凱爾和那個冒牌貨的血袋。」司祭玩味地看著自己的老友。

不知為何,司祭一直打從心底嫌惡著主人的盟友。他總覺得那個男人,一直在算計自己的主人。

黑鳥回應似的抖動一下羽翼。司祭無奈地聳聳肩。

「你已經知道了?你的鳥類朋友真是無所不能啊,竟然讓你遠距離觀看實況錄像。嘛,你說的也對,我也聽那個老狐狸說過,那小子是金色公主的崇拜者,他甚至無視了米凱爾這個父親,直接把她當成了自己的母親。我正想把這個不靈巧的傢伙拉入埋葬機關,他的先天條件已經夠了。關鍵就看局長和那小子自己的心意了。而且也不用擔心那小子的出生問題,因為那位聖靈大人也很想讓他加入埋葬機關喔。我已經做好準備工作了,那個小鬼的英雄事迹很快就會傳到其他人耳中,如此一來他就別無選擇了。」

「什麼?怕他失控?我又不是要控制他,而是讓他自行發展。儘管如此,他也是公主的崇拜者。我們是不是該指引下他呢?比如直接告訴他阿爾忒露琪那個冒牌貨在那裡。既然他是那位看重的人,乾脆就借那個冒牌貨的實力來試試他的能力如何?」司祭開玩笑似的看著黑鳥。

「勸你最好打消這個念頭,那個年輕人不是你能玩弄的對象。就像你的評價一樣,那年輕人的人格一點也不靈巧。但正因如此,那種不靈巧反倒使他有了米凱爾那個膽小鬼沒有的東西。」聖堂中忽然響起一個威嚴有力的男性聲音。

「哎呀,終於肯用嘴巴和我說話了。既然你這樣說,那就算了吧。我本人其實很看好那個想要除掉阿爾忒露琪那個冒牌貨的男人喲。」司祭惋惜地嘆了口氣。

黑鳥不滿地抖動羽翼。

「又變啞巴了。你說的對,那個立場不明的老狐狸的確不可信。他當年竟然棄吾主不顧。我老早就想幹掉他了……」司祭鬱悶地皺起眉頭。「話說回來,根據我的同伴提供的情報來看,那個小鬼確實是一個可信之人。啊啊,對了。白翼有沒有邀請那個小鬼?」

「已經在準備了啊,真是高的可怕的辦事效率。他還真以為自己是死徒之王了,也不怕引火上身。」司祭輕笑著。「話說回來,你覺得聖堂教會和魔術協會那邊比較有優勢?別說『我們這邊』這種回答,那種顯而易見的事不用說也知道。」

翼聲響起,司祭隨即搖搖頭。「你看好魔術師那邊?嘛,雖然那個小鎮是在時計塔的眼皮底下,使他們在迅速補充戰力方面佔有一定優勢,但——唉,那個巴魯特梅羅伊特地親自前來?那還真是讓人吃驚。對那個自由職業家應該也打過招呼了吧,開局后魔法使大概也會來吧……確實,如果在這方面作比較的話,教會這邊的確是戰力不足。這種話未免太自大了些喲。在這件事上,如果是教會那些人,那不管是那個國家、無論對手是誰都不會手下留情喲。無論是死徒還是魔術師,或是善良的異教徒都沒有區別。看吧,即使是你我如果沒有鮮血的話也會感到難辦吧?以前不是有『長途遠征,斷其糧道』這一說嗎?你的鳥頭有沒有把這一層考慮進去?魔術協會的戰鬥力確實凌駕於聖堂教會之上。但對死徒來說,專門獵殺異端的教會代行者才算是真正的勁敵。這樣說雖然有些極端,但如果魔術協會與他們一樣,所追求的神秘存在相同的話,就無法動搖在純度上更高的他們的位置。對他們來說構成威脅的是那些述說神意的人。這樣說來當然是想讓教會勢力與魔術師自相殘殺早點退場,但事情恐怕不會進行的那麼順利。目前雖說還沒到三方僵局的地步,卻陷入了保持微妙平衡的膠著狀態。」

——在這個漩渦中心,司祭衷心期待著對所有勢力而言都是敵人的公主到來。對司祭而言,主角只有金色公主。除此之外的所有能稱得上強者的存在都不值得他讚賞。在這一點上翼聲的主人與他的看法相同。司祭在祖之中一直被當作叛徒,本來不會有祖把他視為同等存在……

然而翼聲的主人卻有自己的見地。司祭訝然看著黑鳥。「啊呀,什麼?你打算偏袒白翼嗎?你說這次是那這傢伙的功勞?哼,那傢伙才不會作這麼漂亮有效的先期準備。憑那傢伙的腦袋只會讓村子屍橫遍野,隨後就會被教會給咔嚓掉喲。阿路滋貝利的準備工作是不單純依靠死徒力量便在人類社會中建立自己地位的梵的功勞。」

「他也真是的,說什麼白翼是古老的死徒,明明已經背叛了,事到如今卻想再把關係搞好?真是弄不懂啊,真想把那傢伙的公司總部給幹掉啊。什麼?那兩個人的關係依舊是最壞狀態……哦——什麼呀,原來梵只是負責出資。最近沉迷於賭船過著自我放蕩的生活?那就好,雖然他有些莫名奇妙的固執,但還是回到過去的自我墮落中了啊。」司祭竊笑道。

梵·菲姆。司祭非常中意這位性格之奇怪在二十七祖中也算排得上號的死徒。梵很早便聰明地理解了引退的時機。但讓司祭感到時頭疼的是,這位無論何時都充滿新鮮感的死徒卻偏偏對那種老的發霉的儀式非常執著。不管怎麼說,司祭都想與他再多保持一段時間的良好關係,作為破壞儀式的一員,讓司祭高興的是梵並沒有認真對待這次儀式。

「不過,這麼一來主辦者就只有白翼一個了?那傢伙,腦袋不好使啊……那麼這次邀請了那些死徒呢?因為是白翼自己的事情,他大概會把作為自己子嗣的死徒一起帶來吧?距離最近的是魯巴雷吧?誒?還沒死嗎?那真是太好了。三胞胎什麼的,真是惡趣味啊。正好等過段時間,找機會指引那個小鬼去滅掉魯巴雷。」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可能會順利進行。白翼是自命死徒之王的祖。事實上,他也的確擁有這份相應的勢力,而更糟的是,他還擁有這份相應的實力。雖然他腦袋不好使,但卻並非無能,這一點也讓人難辦。那個男人完全曲解了暗黑第六會議的內容和價值。這對司祭來說亦是煩惱之源。

司祭正色道:「不管怎麼說,時間已經不多了。被招集的祖至少有六位。暗黑第六會議對於死徒們來說是終極的願望。對於一手承擔這個儀式的白翼所發出的招待信,無論是哪個祖都不能無視。我本人倒是對隕落的第十位祖稍稍感到同情。如果無論如何都要迎來生命的終點,那麼不要在那種遊戲中產生的遊戲,而是在真正的遊戲中逝去該多好。」

司祭看向老鼠們沉吟片刻,接著瞥眼看向不遠處的黑鳥。「嘛,不過魔術師出身的他大概不會去回應這次招集吧。這次招集僅限於原液擁有者,雖說是最古老的死徒,但在他們中擁有真貨的也只有一小撮。剩下的只是些就連那個小鬼都能隨手殺掉一大片的三流祖。這麼說來,你當然也收到招待信了吧?格蘭斯魯克·布拉克莫?」

翼聲響起又安靜下來。對於被稱呼為那個名字,他不愉快地揮動了下羽翼。

「那你呢?會同意參加嗎?」黑鳥再次開口說道。

司祭若無其事地答道:「會啊,不過是作為教會的一員。這可是局長親自下的勅命,每個同伴的戰鬥力都很有趣。而且這一次我想和那個小鬼一起參加。相信他會成為很可靠的戰友。畢竟是和那個老狐狸一樣不怕陽光的怪胎……」司祭對黑鳥挑釁地笑著。「啊啊,這下我們終於是敵人了呀,黑翼公。我以前就很想和你認真較量一次。因為你看吶,天空之王有兩位的話,在許多事上都很麻煩吧?」

充滿親蜜與殺意的微笑。從比例上說親密這邊所佔較大。少年司祭對翼聲的主人懷有些許的殺意和作為同胞的深厚親情。

對此,「是嗎?我和你果然合不來。我說過不止一次,我一直都想把你撕個七零八落!不過如今又要加上一個人了,我會順便把那個幹掉米凱爾的年輕人撕碎。」黑鳥用瀰漫著殺意的口吻說道。

「是嗎?不過你這話不是很奇怪嗎?如果真是那樣的話,你馬上動手不就行了?為什麼還要忍耐近千年之久呢?還有,你為什麼會對那個幾乎是素未謀面的小鬼產生殺意呢?」

「我不會為個人感情而爭鬥,我爭鬥的理由只有為了朱月而戰。至於另一個問題,我只能這麼回答:我通過飛鳥的眼睛觀看了那個年輕人成為死徒的經歷。最終得出一個他和我的八字絕對不合的結論。」

司祭懷念而愉快地點頭同意,嘴裡則嘟噥著:「那個小鬼真可憐,竟然被死徒殺手惦記上了。以前好像就是這樣啊,你這個鳥頭一般都不喜歡我喜歡的東西。」

——為主人而戰。這是他們的共通點。他們共同宣誓效忠的只有一位,在這種存在方式面前,作為死徒的存在方式不過是過眼雲煙。對他們而言這是神聖不可侵犯的、絕不允許玷污的信念。翼聲的主人並不喜歡爭鬥。他如果要開闢戰場,只會針對那些忘記主人教導的死徒,或是為實現主人的願望。所以,他雖然討厭司祭但卻並不與司祭豢養的四大惡魔爭鬥。不久的將來,參加主人所決定的那個儀式,就終於能讓他不用尋找理由,而直接與其他祖互相廝殺。

「……你還記得初衷啊,明明是個鳥頭。哦不,你也算是古老的一員呢,對不起。」司祭的罵聲中洋溢著親密。

只有這一點,才讓司祭感到翼聲之主是他一生的摯友。雖然忠誠方式不同,但彼此為之奉獻一生的卻是同一個人。那麼,又為什麼要如此討厭對方呢?

「在阿路滋貝利,阿爾忒露琪那個冒牌貨大概也會來吧。我們的主人布倫斯塔德只有金色公主一人,這一點你沒有忘記吧?」

「我記得很清楚。在這件事上,你我的意願相同。」黑鳥乾脆地說。

「那就好,恩,即使不久之後需要戰鬥,格蘭你站在我這邊已經讓我安心不少。光憑我和那個小鬼應該難以應付那傢伙的護衛,如果有人稱『死徒殺手』的你在,這次一定能——」

消滅那個從司祭最珍惜的公主處奪走美麗長發的黑血月蝕姬。司祭欣喜地笑了。

「那麼,再會了。這次百年後的重逢很愉快喲,鳥之王。」

司祭一臉滿足地看著對方,黑鳥那邊則響起冰冷的揮翼聲,鳥之王如來時一般慢慢飛走了。

司祭並不知道此刻已經涎生了一個扭曲的結果。因為他的天真所以並未察覺到這個結果。對翼聲的主人而言,正因彼此擁有共同的主人,所以司祭加入了愛慕的忠誠才是最無可救藥的罪孽。那是無法相容的忠誠方式,某個被黑翼厭惡的年輕死徒亦和少年犯了同樣的錯誤。當那一天來臨時,司祭和那個年輕死徒就會深切體會到這一點。

最後一刻,在那些被謳歌為不死不滅的四大惡魔一個不剩地消失后,司祭夢見自己與主人相遇前的事,在他正要回歸「物質」的剎那——冥月的光輝為他帶來了宛如絕望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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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通的綜漫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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