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馬木留克
瞿式耜矜持地笑了笑。
百萬銀元的手筆,就是拿錢砸,也能把人砸暈忽了。
當然,明面上自然不會是這麼輕巧。但大明的實力是毋庸置疑的。
「皇帝陛下對於歐洲的和平是充滿誠摯的。法國爆發的戰爭引起了陛下極大的關注,為此,陛下已經允諾在整個歐洲範圍內徵集一共五萬名士兵。所有士兵們的軍餉、軍械、訓練以及後勤一應後續問題都由大明承擔負責。而這五萬名士兵的將領,便是杜倫尼將軍閣下。」瞿式耜朗聲說完,整個場內陷入了一陣子寂靜。
馬里亞諾原本臉上很是冷漠。
但瞿式耜這一番話開口,馬里亞諾頓時動容了。
五萬名士兵,這是西班牙最大的籌碼。
原本整個歐洲最有錢的國家現在陷入了漫長而煎熬的財政困難之中。被整個歐洲厭惡的猶太人卻能夠在西班牙獲得了一點點敬畏。因為,他們是西班牙人的債主。
按說,身為國王,身為歐洲強大的王國。西班牙可以不懼這些猶太人,甚至抓起來統統砍頭。
但是,猶太人一樣很是厲害。
西班牙人固然可以殺人賴賬不還錢,但殺人沒有意義,殺人解決不了西班牙人缺錢的問題。
猶太人捏著一個至關重要的砝碼,他們能夠繼續借錢給西班牙人續命。
殺了債主,西班牙人就別想繼續借錢了。
這樣的死循環讓西班牙人面對金錢的問題很是頭疼。
故而,五萬大軍就是西班牙人最大的籌碼。
但現在,這個籌碼忽然就失去了其強勢的意義。
中國人竟然有這麼多錢在歐洲建立一支五萬人的兵馬!
「在哪裡,能給法國人建立一支五萬人的兵馬?」馬里亞諾忍不住問出了聲。
西班牙人可以借兵五萬的消息還沒有從他口中傳出來呢。他也完全沒有聽說過,中國人已經拿到西班牙人領地練兵的許可權。
中國人當然可以憑空胡說,但這樣的事情還是太難想象。
畢竟,這可不是什麼可以開玩笑的小事。如果中國人是真的胡謅,打算事後去兌現,那定然會被西班牙人狠狠敲詐一筆。
「這一點,馬里亞諾閣下可以全然放心。不是西班牙。」瞿式耜似乎看穿了馬里亞諾的意圖。
馬里亞諾面對瞿式耜胸有成竹的笑容,忍不住有些心虛,悄然迴避了對方的目光。
「那是哪裡?」多納爾忍不住問出了聲。
「當然也不是荷蘭。」瞿式耜自然知道荷蘭不會同意這種事。這個國家是個海權國家,陸上的兵馬是有的,但不是很強大。
要是這裡有五萬大明的軍隊,那萬一來個假道滅虢怎麼辦。
荷蘭人自然是不知道假道滅虢這故事,但這並不妨礙荷蘭人這麼擔憂。
當然,瞿式耜也不全然是為了這。就算荷蘭人答應,他也不想呢。他有更重要的任務,而且,荷蘭這地方物價高昂,也沒有更多的冤大頭為大明出錢。
「是威尼斯共和國。」瞿式耜終究是沒有繼續賣關子下去,說出了謎底。
聽到這個地方,馬里亞諾幾乎當下就忍不住反駁:「怎麼可能,他們與異教徒打成一鍋粥,哪裡還有兵力籌建新兵?」
瞿式耜緩緩搖頭。說真的,威尼斯共和國的士兵海軍還可以,但是陸軍么……
據說皇帝陛下一聽義大利軍就一個勁皺眉搖頭,顯然是對義大利人很不放心。
羅馬帝國的榮光距離義大利人已經太遙遠了。
「兵源自然不是來自義大利。瑞士、德意志乃至於整個東部歐洲,乃至於西西里、英國,都會由大明發布出徵兵的宣告。其中一切路費,大明都可以承擔。」瑞士雇傭軍的口碑還是不錯的。
而東歐那兒呢,比西部歐洲要窮一些。徵兵什麼的,成本也是低很多。哪怕是多一些路費,大明也並不在乎。
五萬大軍看起來很多,但對於大明而言,並不是什麼難題。
相反,借著這樣一個奇迹插手進歐洲的事務反而更加重要。
馬里亞諾沉默了,他忽然就想到了一個很可怕的未來。
那就是,大明如果真的有五萬大軍怎麼辦?
首先,他們會有一個堅定無比的小弟,那就是威尼斯。
威尼斯共和國雖然這會兒十分低落,被異教徒逼得很慘。但威尼斯依舊還守著克里特島,遠遠談不上失敗,只不過兩國之間差距太大,威尼斯一支無法用勝利逼和,而面對一個艱難的僵局。
他們害怕的,是在漫長的煎熬之中戰爭讓威尼斯崩潰,讓威尼斯永遠陷入衰落。
畢竟,比起國力,奧斯曼帝國是能夠將威尼斯碾壓的。
這個時候,如果有了五萬大軍加入到威尼斯共和國的陣營里,那將徹底改變整個戰場的就是。
別忘了,伊斯坦布爾並不在亞洲,而是在歐洲。
一旦威尼斯有辦法從路上威脅伊斯坦布爾的安危,說不定兩國之間真的有可能重新握手言而。而這一回,將是威尼斯作為更加優勝一方的存在。
有了威尼斯這個小弟,中國人在整個歐洲就有了立足之本。
等等……
馬里亞諾猛然間想到了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
杜倫尼可不是什麼普通人,他並不是威尼斯共和國的將領,他是法國人的名將啊。法國最鋒利的利劍!
如果,在中國人的支持下,馬里亞諾重新掌握法國的權力。那麼,與法國人的較量之中,西班牙人還能獲得優勢嗎?
一個法國,就已經讓西班牙叫苦不迭,如果再加上一個實力深不可測恐怖至極的中國,那西班牙還怎麼打?
菲律賓的失敗已經讓他們飽嘗苦果。
想到這裡,一個更加讓馬里亞諾揪心的問題讓他回想了起來。
西班牙人並不希望與中國人交惡,如果是繼續為敵,那麼在亞洲的時候就可以一直做下去了。事實上,他們是希望與中國聯合起來,將而今歐洲的霸主法國擊敗。
法國人靠著三十年戰爭的勝利威風赫赫,而今投石黨內亂讓法國陷入虛弱。趁他病要他命。
而現在,是馬里亞諾一手將中國人推向法國人的懷抱……
「不……不……不……」馬里亞諾猛然一個激靈,這事兒要是讓腓力四世回國未來,那還不宰了他?
瞿式耜定睛看向馬里亞諾,他倒是好奇這會兒的馬里亞諾還有什麼底牌可以打出來。
「西班牙……西班牙可以提供杜倫尼將軍與大明想要的這些。」馬里亞諾一咬牙,轉身看向在場的所有來賓,他笑著朗聲說:「腓力四世陛下一樣關切著友邦的動向,對於戰場上杜倫尼閣下的表現。我們懷抱著最高的認同。這樣一名勇敢的將領不應該被埋沒。對於恢復法國和平的使命,西班牙不會錯過。腓力四世陛下委託我再次宣布,在西班牙,有一支五萬名士兵組成的軍隊等待著杜倫尼將軍與東方中國的朋友指揮!」
當眾宣布了這事兒,馬里亞諾的所有底牌也就沒有了。
但相反,表達清晰了西班牙人的立場。中國人要不要與西班牙人為敵,也就看他們,而不是馬里亞諾故意對著幹了。
只是,現在的馬里亞諾感覺很悲傷。
曾經,西班牙人是歐洲的霸主啊。這個日不落帝國有錢,有實力,到哪兒都是橫著走。什麼時候,一個莫名其妙從東方來的中國人能讓他這個西班牙男爵這麼難受了?
沒錯,現在馬里亞諾不得不期待瞿式耜接受他的好意。
要不然,要吃苦頭的可就是他了。
「這事……是真的?」多納爾沒有問自己的朋友馬里亞諾,而是問向瞿式耜。
他並不是質疑真假,而是想要知道……
這事兒,中國人接不接受。
瞿式耜輕笑著說:「西班牙,是大明的朋友。」
法國、西班牙。
兩個歐洲大陸的強國……就這樣,在大明的影響之下,走向了與原定時空里截然不同的另一條路。
……
蘇伊士運河開鑿了。
陳必謙勘探的行動比想象得要快。
畢竟,一條一百九十公里的運河在大明那兒實在算不得什麼。
只不過,工期之上,朱慈要錢得很嚴。
陳必謙很擔心,靳輔倒是比他想象得要樂觀很多。
他在埃及逛了一圈,身邊帶著十幾號衛兵,還雇傭者一大堆嚮導,忙裡忙外的,感覺很充實,也感覺很威風。
預想之中有人對皇帝陛下不利的事情並沒有發現,反倒是許多人滿懷著期待地找到了陳必謙。
當然,想要見陳必謙沒有那麼容易。
所以他們找到了靳輔。
一番詢問,靳輔感覺大事來了。
謝里夫-胡斯尼呼吸急促地走到了一間草屋裡。
他見到了他想要見到的人,陳必謙。
但是,出乎預料的是,陳必謙並沒有在富麗堂皇的城內享受著豪宅的居住,而是就這麼在勘探地點裡搭了一個草棚。
同樣,陳必謙身上穿的十分普通,頂著一個東方傳來的斗笠雖然看起來充滿異域氣息,但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麼名貴的物件。
就是這麼一個看起來如同鄉下老頭子樣的人物,卻即將掌握著整個埃及最大的權力。
這樣的反差,讓謝里夫感覺很驚訝。
「你的名字,叫謝里夫?」陳必謙有些好奇地看著眼前這個小伙:「讓我很驚訝。你冒著可以說是生命危險,來找我。但我感覺不到你的敵意。」
謝里夫是偷偷摸摸進來的,差點被靳輔一槍斃命。
饒是如此,他的左臂也中了一箭,那是一名埃及衛士的傑作。
「謝里夫-胡斯尼。」謝里夫回過神來,打量著眼前的中國人:「我……我是一名馬木留克。我不被帕夏歡迎,所以要偷偷到來。我聽說,陳,你是中國人的來客,即將在埃及擁有很大的權力。所以我來到這裡,希望和你合作。」
「馬木留克?」陳必謙好奇了。
埃及的歷史,在他來之前就已經詳細了解過了。自然,也就知道眼前這個傢伙代表著什麼。
馬木留克,原本是奴隸的意思。
大約一百多年前,他們自於高加索地區和黑海北部非穆斯林游牧民,有些是被奴隸販子抓到並販賣到中東地區,然後被哈里發和蘇丹們編成雇傭軍,而另外一些是來自東方的一些部落,被哈里發和蘇丹看中,成為他們的雇傭兵。這些民族中最有名的要數被東亞的帝國驅逐出大漠的突厥人。
薩拉丁晚期的時候,對原來的阿拉伯帝國奴隸衛隊制度進行了相當程度的改革,為了穩定他的家族統治,薩拉丁拋棄了原來的古拉姆選拔體系,不再是奴隸軍人混雜自由民雇傭兵,而是徹底的從私奴中選拔強壯的男子進行軍事訓練,再統一配發裝備。因而逐漸形成了一個獨特的軍事貴族集團。
陳必謙對馬木留克並不感覺陌生。
事實上,他雇傭的衛隊里也有馬木留克。沒錯,馬木留克在埃及依舊存在。
他們創立的王朝雖然被奧斯曼帝國滅了,但他們依舊保留了下來,在埃及活躍著。地方實力派蘇丹,文官,乃至於多數核心統治階層都又馬木留克的存在。
事實上,他們曾經的戰鬥力也很強。在艾因賈魯特以兩萬對五千的比例擊敗蒙古人。而且,還是在騎射這樣的戰爭方式擊敗的蒙古人。
「說出你的來意。」陳必謙直截了當。
「我們希望埃及重新獨立!」謝里夫沉聲說。
「你們……?」陳必謙沒有回應。
「我屬於雅克城。」謝里夫說。
「你們遭遇了什麼困難嗎?」陳必謙說。
「困難?沒有。」謝里夫不理解陳必謙為何問這個。
陳必謙笑著頷首:「我困了,先去休息。留個名帖給他,以後不用在這麼失禮地來見我了。」
謝里夫帶著疑惑走了。
同樣疑惑的,還有靳輔。
「師父,為什麼放他走?而且,還問他有什麼困難?」靳輔疑惑地說。
「我們可不是來當慈善家的。」陳必謙緩緩說:「柯普呂律是個有能力的人,他在埃及的權力很穩固。如果說,為了掌權他們為難了謝里夫背後的雅克城,那我們還有些動作可以想想。但既然雅克城突兀照過來,也沒有什麼急切的需要而和我們練手。那就只能說明,這些馬木留克的胃口很大。我們的核心利益是運河,其他的暫時別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