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拉鉤
「太子哥哥!」
司徒文說完之後,略一彎腰告退,剛一打開屋門,就看見賈赦手托著腮幫子,坐在欄杆之上,看見他出來,忙不迭的蹦下來,口裡直呼喊,「太子哥哥,夫子有沒有欺負你?」
「赦兒!」司徒文含笑接住賈赦,揉揉人的包子頭,低聲說了幾句,帶著賈赦離開。
屋內的黃宗遠看司徒人牽著一蹦一跳離開的賈赦,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司徒文的話語不啻于晴天霹靂,縱然心裡沉甸甸的,但他還是覺得賈赦乃是「老鼠屎」,定會把人帶壞。身為長子嫡孫,真不知道榮國公到底是怎麼教人的!
回到了尚書房,司徒文和賈赦立即被人圍住,噓寒問暖一番,外加若有若無打探的目光。課後,顧昭特意落後了一步,請著司徒文到自己屋內,小聲道:「太子殿下,您今日之舉也太出恭了!」
「多謝昭表哥關心,孤有分寸的。」司徒文抬眸看了一眼人眼眸中不解,擔憂的神色,眼眸一閉,上輩子詔獄慘狀浮現在眼前,自古太子沒有好下場,太子1黨也是池中魚,任人宰割,更何況身為太子的母族。他失勢之後,原本人才濟濟的顧家只剩下滿門的婦孺,合族青壯年全部毀於黨爭之中……心中驀然一沉,再睜開眼,眼底悄然染上一絲的陰霾,面色卻帶了和煦若暖陽一般的笑容,「昭表哥,出恭又如何?孤自然尊師重道,但孔聖人也言之……」
顧昭嘴角一抽,哀嘆一聲,揮揮手攔下司徒文的未說出口的話語,自從當了伴讀之後,他最討厭的就是課後還說這些唧唧歪歪的漂亮話語,於是忙不迭道:「既然殿下知曉此事輕重,我也不會多說什麼。反正……」從小到大,說理永遠講不過對方,無奈撓撓頭,似想起什麼,鄭重道:「父親托我轉告您一句話,自古兄弟齊心撼山河!大皇子入宮,您莫要聽小人胡言亂語,辱沒您的身份。」
「嗯。」司徒文點頭應許。上輩子,他們嫡長之爭,憑真本事,鬥來鬥去也開心,不過到最後,卻是被人漁翁得利。
「有些人就像逗小哭包問父親和母親你最喜歡誰一樣。不過,有時候宮裡人嘴碎,總是以惡意揣摩聖意,說些長子,嫡子的話,您莫要心裡去!」顧昭看人緩緩的蹙眉,不由心憂的開解道:「您不是喜歡小哭包嘛,人,小孩子好玩,您有當哥哥的心,但是噹噹弟弟也不錯的,我們私下雖有表兄弟情誼,但終究……」張張口,顧昭舌尖一轉,咽下「隔了一層君臣天然的屏障」之類的話語,慢慢的思忖一番,偷偷的用餘光看了一眼窺見出溫文儒雅之風的司徒文,組織了詞句,小心翼翼道:「您是太子,總要捨得一些……」
「昭表哥,孤懂。」司徒文緩緩吐出一口氣。他懂太子難為,可是外人誰又真知曉?
身為太子踩在懸崖邊搖搖欲墜的枯木之上,然後崖底的一群人甚至踮起腳尖來仰望他的存在,只看得見高高在上,卻渾然不管已經開裂的枯木。就連外祖一家,即使有幾分遠見,如今日一般暗地裡勸導他,防範未然,可是千算萬算也棋差一招,帝王卧榻,縱然親生兒子,也酣睡不得。
未登大寶,他饒是儲君,可本質上也是臣子。
君臣爭權奪利,歷來在不斷的重演。
他之所以執念不忘賈赦,只不過因為,他把他當作司徒文,而不是太子。
他的金娃娃啊,認定了事情就永遠不會改變,就像當初賈史氏一次次的偏心,可他依舊記得生養之恩,就像當初他被廢最落魄的時候……
「太子哥哥,昭昭哥哥,你們在不在?」
司徒文思緒瞬間被拉回,一掃之前抑鬱神色,嘴角不自然的就上勾,滿面春風的模樣讓顧昭恨不得雙手揉揉手臂上豎起的雞皮疙瘩,旋即雙眸一瞥守在門外的太監,眾人立即知會,幫著把兩手抱著藥瓶的賈赦垮進門檻。但是顧昭一看見司徒文毫不掩飾的,快步上前,把人抱起,不由得眼皮一跳,他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這一向聰慧得體進退有度……世間一切最美好的辭彙都能疊加到身上的表弟,尊貴的太子殿下,好像……要被帶壞了。
也許……宮裡太孤單了吧?默默的安慰自己,他才不激動一向被家裡寵著惦念的表弟,如今成了別人家的老媽子。
「太子哥哥,我,」賈赦雙手舉高白玉藥瓶,「這是我祖父給我的!擦了就不疼了,也不紅了,祖父給我擦過,屁屁涼涼的,可好用了!」
司徒文:「……」
「小哭包,被誰打了?」顧昭一瞥瓶子,上面若隱若現露出騰飛的金龍,瞬間眉頭一挑,閃過瞭然神色,御賜的金瘡葯,難怪賈赦能帶入宮中,上前幾步,揪揪小辮子,好奇道。
「我才不哭!」賈赦嘟嘴,伸手護著小鞭子,「顧昭哥哥,你壞,哭……那是小時候的赦兒,不是現在的!現在我可聽話了,認真描紅,父親也誇我!」
「喲,你還小時候!」
「那當然,祖母說了赦兒每一天都在長大。」賈赦偏頭不理顧昭,對著司徒文道:「太子哥哥,你把手伸出來,我給你塗上去,然後呼呼,就不紅了。」
司徒文垂眸看了一眼被御醫上過葯的青紫手背,嘴角一抿,伸手過去,看人細細上藥,貌似很專業的樣子,漫不經心的開口,「赦兒,你祖父母他們有沒有教過你一句話?」
「什麼?」
「救命之恩,以身相許!」
「咳咳……」顧昭被自己口水嗆的連連咳嗽幾聲,忍不住搖頭晃腦,他剛才貌似耳鳴了。
司徒文不滿的看了一眼搗亂的顧昭,他剛才應該回東宮,就他們兩個上藥,這樣才對。
「沒有啊。」賈赦轉頭看了一眼咳嗽不斷的顧昭,很貼心的建議道:「顧昭哥哥,你受風寒了,要請太醫,然後要喝好苦好苦的葯,我今天芸嬤嬤獎勵我三塊棗泥糕,送給你吃!」
「那我呢?」看著十分大方的賈赦,司徒文把人腦袋偏回來,語調微酸,「我替赦兒挨打了,也要喝很苦很苦的葯,可沒棗泥糕吃。」
「嗯……」賈赦小弧度轉頭看了一眼顧昭,然後靠近司徒文,揮手示意人彎身,咬耳朵悄悄道:「太子哥哥,我不愛吃棗泥糕,我把最愛最愛的桂花糕整盤都藏著給你,一塊都沒有吃!」
「你不饞?」司徒文失笑。
「不……不饞。」賈赦苦著臉,躊躇一番,默默的說道:「我喜歡吃,可是太子哥哥比較重要,看美人哥哥笑,呃……能下飯。我不吃零嘴,晚膳多吃點,肚子一樣圓滾滾的!」
「咳咳……得罪了,我憋不住了,出去笑一會。」顧昭揉揉肚子,腳步漂浮的朝外走去。要不是當事一方是太子殿下,他真想跟其餘伴讀們分享一下秀色可餐一詞。
對人識相的離開,司徒文表示很滿意,拍拍賈赦的肚子,低語了幾句,最後事無巨細的交代了一番幾日之後,將有新夫子,還有三個陌生的哥哥與他們一同學習。
「夫子和哥哥們,凶不凶,會不會打人啊?」一想起凌空而下的戒尺,賈赦拉著臉,可憐兮兮的問道。
「不會,有我在,沒人能欺負赦兒!」
「那……」賈赦眉宇一簇,「我是不是要報恩?」
「嗯?」
「祖父說,做人要知恩圖報。他……他給我說過就是因為報恩,祖父才戰場上被救命,隔壁的伯祖父也被人救過,就是因為他們之前是大大好人,幫助別人,別人也幫助他們!」
「對啊,所以赦兒要記住,救命之恩,以身相許。」司徒文說得極其淡定,「哥哥幫你很多,你要對哥哥記住這句話。」
「好。」賈赦似懂非懂點點頭,伸出小拇指,「咱們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拉勾!」司徒文眯著眼伸出小拇指,當兩指相勾連,心中閃過一絲詭異的滿足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