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解咒2
儘管百般不情願,到了晚上佩德羅還是得回到法師塔里去睡覺,等她回到房間第一件事就是打開窗戶往外看,卻正撞見柏羅娜撐起身子也往裡面看來。
這點高度對龍來說不用太費勁就能做到,明明小鮫人只不過是從樓下走到樓上而已,然而兩人對上眼的一刻,她還是覺得有一種彷彿等待很久了的感覺,彷彿越是不能擁抱,她就越是不願意讓她離開自己身邊。
佩德羅趴在窗邊看了她很久,經歷了好一番艱難險阻的身體不斷用倦意催促她回到床上,而她扒著窗子就是捨不得走。
龍的頭靠在窗邊很近的地方,它緩慢的眨了眨眼睛,佩德羅能夠清楚的看見她半透明的瞬膜從眼尾滑出來覆蓋住整隻眼睛,眼瞼上下閉合又張開,黑色的豎瞳佔據了金色眼球的中心位置,周圍還有黑色的紋路呈放射狀散開,這雙眼睛大得令人震撼,美麗而又透著妖異感。
這巨大的生物帶給人不可思議的感覺,真是難以想象在這頭巨龍身體里,住著那個自己熟悉的,溫柔美麗的柏羅娜。
「緹雅……」她已經非常的疲倦了,開口的聲音又輕又軟,像是要從葉子上滑下去的露水。她知道自己該去睡了,卻還是扶著窗框爬上窗檯,想要伸手去觸摸巨龍。柏羅娜深怕她跌下來,急忙自己靠近過去。
鮫人就這樣站在窗台上,伸長手摸到龍的吻部,她拍拍柏羅娜的嘴巴,喃喃叮囑道:「緹雅,你傷還沒好,你該休息了……你在外面睡真的不會冷嗎?我好擔心你睡得不舒服。」
龍無法對她說話,只能看著她。
「緹雅……」她戀戀不捨的盯著龍說:「我真希望你能陪我睡。」
話如蚊吶,彷彿面對著不能交流的戀人,自己說的任何話都像是自言自語一樣被赦免了,小心思一不留神就從嘴邊溜了出去,佩德羅不好意思的咬咬下唇看著她。
龍小心翼翼的用吻部蹭蹭她的手,像是抱歉,又像是安慰。
「晚安,緹雅。」
柏羅娜一直在窗外看著她,直到她漸漸睡熟,纖細的身子裹在被子里規律的微微起伏。孤高的法師塔佇立在這靜謐的小樹林中,天上無星無月,只有法師塔中徹夜不熄的夜燈散發著昏暗微弱的光芒。
龍始終立在塔外,一動不動的注視著屋內床上的身影,任由露水染濕了身體。
她不敢閉眼,不敢再回到那片黑暗中去。彷彿只要一閉上眼又會聞到那縈繞鼻端海水般腥鹹的味道——鮫人淡淡的血腥味。
她時常遇到危險,甚至瀕臨死亡,在她漫長的生命中處變不驚本就是基礎課程。她遇到過,也必將會遇到很多事,這些經歷給她帶來足夠的膽魄和鎮定,這些從時間中積累的東西可以讓她從容面對死亡和任何殘酷的事情。
甚至於完全的失去魔法,失去視力,她也不會驚慌。
甚至於被一群人類圍攻欺辱,狼狽不堪,她都不會生氣。
她可以坦然的接受自己戰敗,也可以坦然向人求援,然而她唯獨這件事不在她的設想中,她也完全的,不能接受。
她可以為自己的愛人奮戰至死,做她的城堡和盾牌,任由自己的生命流逝。然而她從未做過這種準備,要看著自己弱小的愛人在自己面前流血受傷,那樣拚命的保護自己。
她想即使再過一百年兩百年,即使她活夠一千年,她還是不能接受——絕對無法接受。
比死亡更痛苦,比戰敗更屈辱。
次日,布拉德維爾嘗試施展驅邪術,他們先在草地上畫下了一個很大的魔法陣,用這個魔法陣來充當暫時的魔力儲蓄池,而魔力的提供者當然就是眼下魔力最為充盈的娜迪了。
魔法陣將娜迪的魔力抽出來,暫時儲存在法陣中流轉,布拉德維爾利用法陣中的魔力取為己用,來釋放驅邪術。
前聖騎士閉上眼睛默念了一段禱詞,接著嫻熟的劃出一個祝福的符號,符號閃閃發光打在巨龍的身上,再化作閃爍的星屑消失,如此反覆幾次。娜迪問柏羅娜:「怎麼樣,有效果嗎?」
龍懶洋洋的趴在草地上,無聊的打了個哈欠。
被它困在趾爪之間的小鮫人失望的垮下肩膀:「怎麼會這樣……驅邪術也完全沒有用嗎?」
「說不定不是驅邪術的問題,純粹是這小子的實力不濟呢。」布拉德維爾口中忽然吐出這樣的話,隨即他不滿的瞥了一眼龍抱怨道:「佔用我的身體之前至少先說一聲吧,我的主人。另外,聖殿騎士團可不是什麼人都要的,我的實力還不至於連個驅邪術都做不好。」
佩德羅示意柏羅娜不要搗亂,她坐在龍的前爪上,更顯得身材嬌小好像精緻的玩偶一般,如果是平時她不會幹涉柏羅娜的惡作劇,甚而有時候會在一旁偷笑,但顯然現在她沒有這樣的心情。
不止是沒有心情玩笑,她簡直心急如焚。
她不比柏羅娜可以拿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她在意得要死,然而她只是個沒用的半鮫人,既沒有什麼強大的力量也沒有豐富的學識。腦子裡亂成一團亂麻,要怎麼樣才能解開呢?
「詛咒……到底是什麼?為什麼希斯先生和凱瑟琳小姐就能夠輕鬆的解開,而其他人就不行呢?是因為力量的差距,還是技巧方面的不足呢?」她本是獨自思考著,忽然這樣發問。
布拉德維爾看看兩頭龍:「這個……憑我微末的了解,詛咒是一種古老邪-惡的魔法,可以遠距離釋放,它最大的難點是在茫茫人海中準確的找到目標。假設是一些低級的詛咒必須要當著目標的面才能釋放,那麼很有可能施咒者剛剛施放詛咒就被對方殺死了。所以一般的詛咒都盡量以間接施放的形式來保護脆弱的施咒人。」
「一般來說,要詛咒別人會需要知道這人的姓名面貌,最好有他身體的一部分,比如指甲頭髮之類的。在被詛咒者的身上放置一個媒介物品,或者讓被詛咒者吃下特殊製作的葯作為引發條件等。但是對於龍的話就簡單了,龍的真名是獨一無二的,直接聯繫著龍的命脈,只要知道一頭龍的真名,即可以在千里之外實施詛咒。」
「學院派的解釋。」娜迪點評道:「這其中還有一個關鍵,詛咒者對緹雅所下的詛咒就是專門為她下的,知道為什麼嗎?世間所有的生物都具有魔力,尤其是智慧生物,大部分的智慧生物都可以與自然進行溝通,他們以自己的身體作為媒介與自然交換魔力,人類,精靈,鮫人,獸人,哪怕是矮人都是,然而只有龍。」
「你知道,我們的皮膚是絕魔體,所以我們的魔力是無法與外界交流的,只能由內部產生。如果換做是任何一個別的種族中了這種被吸走魔力的詛咒,那麼他可能會非常虛弱,可能會失去大部分的魔力,但絕不至於一點魔力都沒有,但如果是我們,就沒有外界魔力可以進行補充,一旦吸走魔力的速度超過自己產生魔力的速度,那麼我們就會沒有一點魔力。」
布拉德維爾點點頭,補充道:「而魔力與生命力是正相關的,如果一個生命體的身上再沒有一丁點魔力,詛咒就會吸走他身上的生命力,時間一久,這個人就會死。」
佩德羅本就沒什麼血色的臉上似乎又蒼白了一分,她默然的轉頭看向柏羅娜,眼裡似是隨時要滴下淚來。後者平靜的回視她,接著像是要讓她安心一樣,低頭用鼻尖輕輕的碰了碰她。
我沒事的,不要擔心。
「暫時還不用擔心我的主人,以龍這種強悍的生命力,她起碼能撐上好幾個月。」
這話對於佩德羅而言大概完全算不上安慰,她用指腹摩挲著掌下光滑的鱗片,無法想象這蓬勃的生機正每時每刻都不停的從這具身體中逃離。
「如果說要解咒的話。」娜迪一揮手在空中畫出了幾個魔法紋路,她將紋路放大給布拉德維爾看:「你看,這幾種寫法都可以得到一樣的結果,魔法說到底是一種命令的語言,但是除了約定俗成的通用方法以外,誰都不知道另一個人自己寫出來的語言是什麼樣的,不同的排列方式可能會得到相同或相似的結果,同樣的結果可能是出於不一樣的原理,如果能夠知道路徑的話就能夠逆向倒推回去,那麼就可以解開了。」
「不可能知道吧。」布拉德維爾道:「除非能找出那個人,逼問他。」
「也不是不可能,有人能夠讀出別人的魔法語言,能夠看到路徑,不過需要相當高深的魔法造詣,不幸的是,恐怕我們沒有足夠的條件找他們幫忙。」娜迪點了點那些魔法迴路:「眼下,我們大概只能靠自己了。」
「這樣說來真是令人沮喪啊,我主人的妹妹,我還以為我成了龍奴之後也能跟著主人隨隨便便活個幾百年呢。」
「叫我娜迪。」
「沒有……沒有別的辦法了嗎?必須要讀出那個人是這樣設下的魔法,才能夠原樣解開嗎?」佩德羅問。
小鮫人絞著指頭想了又想,不太確定的小聲問道:「我聽你們說,這個詛咒的作用是從緹雅身上吸走魔力,那麼這個詛咒本身是一個通道,或者連接一個通道嗎?就像是一個傳送法陣那樣的?」
年輕的騎士想了想:「你這樣說也沒有錯,就像是一個傳送法陣那樣,它是一個入口也是一個開關,它一旦打開,像是水一樣的魔力就經由它而流走了。」
「那麼流到哪裡去了呢?」
「我想……可能是一個人,或者一個容器。你想想,這可是一頭龍身上的全部魔力啊,這可不是隨隨便便能在市場上買到的量,不管是誰都不會捨得把這些魔力就這麼排走,或者是任由逸散吧,我覺得假如換做是我的話,我肯定把這個通道的另一頭連接在我自己身上,這樣我就能擁有一頭龍的魔力了。」娜迪道。
「可是另一頭不可能是一頭龍。」布拉德維爾攤攤手:「沒有哪個人能承受一頭龍的魔力量,他會爆體而亡的,砰!」
「那就肯定是用了什麼容器把這些魔力裝起來,就像希斯那樣,用大量的魔晶石把這些魔力儲存起來了。」
「噢……我有一個想法。」佩德羅舔了舔嘴唇:「呃……是這樣的,您說如果魔力太多那個人會爆體而亡。」她指指布拉德維爾,後者點點頭確認自己的說法。「那麼就是說無論是什麼,人也好,魔晶石也好,承載和儲存魔力都有一個極限,那麼如果是這個詛咒呢?我想這個詛咒本身,假如像我想的一樣,它就像一個法陣,它也一定有極限。」
「是這樣,我以前曾經看到過一個城裡……就是一個魔法學院里公用的法陣壞掉,維修它的學生們說『這個魔法陣過載了,昨晚被雷劈得太多了,之前設置的路徑太小得改大一點。』我就想,這個詛咒能不能也像那個魔法陣一樣過載壞掉呢?如果它壞掉了,是不是柏羅娜就沒事了?」
龍發出了一個輕佻的短音,娜迪幫她翻譯:「天才啊,寶貝。」
「你說的這個是有可行性,可是我們不能確定這個詛咒的路徑有多大,而且我們怎麼樣才能讓它過載呢?是不是過載了就能破壞它?」
柏羅娜又發表了自己的看法,翻譯出來是:「我覺得比起解咒我更喜歡破壞這個詞,反正它的設置路徑肯定比一頭龍的魔力流量要大,要不娜迪來試試兩頭龍能不能撐破這個大胃口的傢伙?」
娜迪踹了她一腳:「能不拖我下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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