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絕不嫁
墨月軒醒的時候,已有人為她收拾過了,一身乾爽,也無任何不適,她似乎對暈過去之前的事有些恍惚,無法確定其真實。睜眼時,她沉默了一會兒,才輕輕開口喚道:「余兒?」
「阿姐。」熟悉的少年嗓音,有些微的嘶啞,不管這道嗓音變得多麼面目全非,墨月軒也能永遠第一時間聽出來,這的的確確,就是墨涯余的聲音。
墨涯余上前將她扶起來:「阿姐,下來走走么?」
墨月軒抓住他的手臂,摸索著去摸了摸他的臉,輕道:「余兒,真的是你。」那樣平和溫婉的神情,幾乎讓墨涯余覺得,今日才回綠微居時所見的,都是他的一場幻覺。不知是給他編織出的,一個可怕的幻境。
「阿姐。」他輕道:「是我。」
「你嗓子好了,能說話就好,能說話了就好……」
「阿姐你才醒,應該是餓了,我扶你出去走走吧,順便吃點東西。」
「好。」墨月軒點了點頭,墨涯余扶著她下了床,邁出竹居,不遠處是一片竹林海,清冷冷的月光灑下來,將每一枝竹,每一片葉,都映得盈綠翠滴的很,空氣中似乎都是竹葉的味道,乾淨清新的。讓人心神都舒了。
然而似乎,墨月軒卻並沒這個感覺,她自一出來起,應該說是她反應過來自己仍是身處於綠微居的時候起,她的臉色便冷了,隱隱結了一層寒霜,任是如何敲擊,也擊之不碎。
「阿姐。」墨涯余自然感覺得出她的情緒變化,低低喚了她一聲,輕道:「你為什麼這樣憎恨葉兮呢?」
墨月軒輕笑,唇角勾起的弧度十分冰冷:「是他讓我愛上的沭陽,可最終卻又是他毫不留情的生生將我拉回來,沒有任何理由。我永遠也不會原諒他,即便是有婚約在,可余兒,阿姐的心已經給沭陽了,我不會嫁給他的,永遠不會。」
「他真的沒給你理由么?」墨涯余道:「還是他給了,你不願意相信罷了?」
「余兒!」墨月軒聲音不禁沉重:「你沒跟沭陽接觸過,你不知道他的好,你若是認識他,你就會知道他是一個多麼好的人,他那樣的人,是不會做出葉兮口中的那種事的,葉兮是在污衊他。因為他們之間曾經的舊恨,葉兮是想借我,來報復他。」
「阿姐,你太信任風沭陽了。」墨涯余道:「信任到你的所有判斷都出現了誤差。」
墨月軒冷聲道:「余兒,你被他們帶偏了。」
墨涯余苦笑:「阿姐,是你被人帶偏了。」他道:「假如你不知道風沭陽與葉兮之間的舊恨,你捫心自問,我們墨家一事,誰的可能性最大?」
墨月軒冷聲道:「絕不會是沭陽!」
墨涯余輕道:「阿姐,其實你心裡是清楚的,風沭陽的可能性,要比葉兮大得多,所以當初,葉兮將你送去風沭陽身邊是沒錯的,我們自己的仇。難道全交給葉神醫一個人替我們報么?葉兮一直都是想助我們報仇,就如同他找人教我習武,為的,也不過是讓我今後能夠有能力手刃仇人,風沭陽的嫌疑還未脫去,你便僅憑一面之詞而選擇相信他,甚至要嫁給他,葉兮將你從諸葛山莊搶回來,換一層方面來想,他根本是在救你,是看在我們爹的份上,在救你。阿姐,這些連我都明白的道理,為什麼,你偏偏就是看不透呢?」
「余兒!」墨月軒聲音含怒,她極少見這般嚴厲的神色,墨涯余見狀,只能無聲苦笑:「阿姐,我扶你去吃些東西吧。」
墨月軒沉著臉沒再說話,他們的第一次談話,到底是無疾而終。
綠微居里,吃飯都是集中在一間竹居,做飯在裡面,吃飯也是在裡面,墨涯余扶著墨月軒去的時候,正見娃娃拿著一張擰乾了的帕子,似乎在擦拭灶台,抬眼見是他們來了,似乎知道他們是要幹什麼,冷著臉站在飯廳里便道:「沒有吃的了,綠微居里,向來不留隔夜的飯菜。」
墨涯余還沒說話,墨月軒便拉了拉他的手,道:「余兒,走吧,單看綠微居中一個小廚娘的傲慢程度,你便該知道,葉兮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阿姐!」墨涯餘聲音不禁有些冷了。
娃娃冷道:「既然你如此不滿,那就請你,別吃我綠微居的一口飯菜。」
墨月軒輕輕拉了拉墨涯余:「余兒,走吧。」
娃娃冷道:「將你前幾個月吃的東西,都在這兒給我吐出來,我倒是要叫你看看,什麼叫做傲慢,什麼叫做不是好人!」
墨涯余臉色有些發青:「娃娃,她畢竟是我阿姐。」
娃娃冷道:「我向來對人不對情,你墨涯余將這綠微居吃垮了都沒關係,可你身邊那位,她是什麼東西?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典型,一個惡人她當寶,對她好的她當草,她還真以為自己貌絕天下舉世無雙了?是男人都哭著搶著要娶你?你最好拿鏡子好好的照照你自己,看看你自己到底是個什麼德行!」
她說罷,似又想起什麼來一般,淡道:「哦,不好意思,忘了你不過是個瞎子,照不了鏡子,所以你永遠也不知道自己的那張臉到底有多醜。」
娃娃對墨月軒的憎恨明顯是已經到了一定的程度,她自幼在綠微居長大,所經歷的事也少,愛恨分明,喜怒都表現在臉上,絕無隱忍二字,她看墨月軒,只覺得是越看越討厭,巴不得立刻便將她趕出這綠微居去。
墨月軒哪受過這等言辭?當下臉色便有些泛白了,指甲深深嵌進了掌心裡,緊咬下唇,不知該作何辯駁,她是個瞎子,她本來就是個瞎子不是么?她從來沒看見過自己的臉,難道真如娃娃所說,十分醜陋么?
她忽然苦苦的笑了起來,笑著笑著,笑出了眼淚,墨涯余慌了:「阿姐?」
墨月軒卻似聽不見,她的淚越流越多,墨涯余終於怒了,扭頭看向了娃娃,聲音含怒,然而卻不過只能怒吼一聲:「娃娃!」便再也不知該說些她什麼。
娃娃見墨月軒這麼不經罵,也是輕微的挑了挑眉,隨即淡道:「綠微居里沒吃的,即便她哭了,也沒有。」
墨涯余只能去勸墨月軒:「阿姐,阿姐,你別哭了,娃娃不是有心的,她不過是個小孩子,你不要放在心上。」
話音落,便聽竹居外頭傳來一聲嘆息:「娃娃,熬些清粥給她喝吧。」
娃娃臉一冷:「收灶了,懶得起火。」
葉兮道:「別耍脾氣。」
娃娃冷道:「我不給她做!哭了又怎麼樣?對她百般好她也不近情,小廚娘傲慢?那倒是讓她在綠微居吃的這幾個月東西都給吐出來,即便那不是我做的,那也是我們綠微居的東西!」
葉兮哭笑不得:「娃娃,這麼多年都沒使過小性子了,怎麼脾氣又上來了?」
娃娃冷道:「也就先生你脾氣好,要是我,我跟顧先生一個反應,我將她從鐘山上扔下去都不為過!」
「娃娃。」葉兮輕輕嘆:「你收斂些,我畢竟是要與她成親的。」
娃娃臉色一寒,偏過頭去沒再說話。
葉兮問墨月軒:「還好么?」
墨月軒聽到他的聲音,整個人一瞬間就冷了,似乎連淚都凝結成了霜,她攥緊了墨涯余,冷道:「余兒,我們回去,我累了。」
墨涯余看了葉兮一眼,什麼也沒說,將墨月軒扶了回去。
葉兮走去娃娃面前,輕輕捏了捏她的臉,笑道:「生氣了?」
娃娃冷哼一聲偏過腦袋。
葉兮失笑,摸了摸她的頭:「乖,以後那些話,都別再說了。」
娃娃冷道:「這個我沒辦法保證。」
葉兮嘆了一聲:「好歹你也是被我帶大的,怎麼性子一點也不隨我呢?這爭鋒相對的,是像了誰?」
「先生!」娃娃將他的手從自己腦袋上揮下來,怒道:「你為什麼就是要娶那個墨月軒?我們沒一個人喜歡她!」
葉兮看著她悶笑:「要你們喜歡做什麼?又不是你們娶媳婦。」
娃娃抿抿唇,冷著臉又不說話了。
葉兮笑了笑,伸手抱了抱她:「小娃娃啊,你也快長大了,以後我不在了,要好好照顧自己。」
娃娃冷著臉沒說話,只是眼圈突然有些泛紅了,她無父無母,自幼被葉兮收留在綠微居撫養長大,早已將葉兮當作了半個爹,她見不得葉兮受任何委屈,吃任何虧,葉兮卻總有一股懶懶散散的性子,對什麼都不放在心上,什麼都可以不在意,可娃娃不行,墨月軒配不上葉兮,她不喜歡墨月軒,她覺得,喬蔓青都比墨月軒好百倍,然而這句話,她永遠不敢說出來。
娃娃一聲沒吭,轉身走了,葉兮看著她,忽然想,其實有娃娃這個女兒挺好的,葉娃娃,聽起來,也挺好聽的不是么?
他轉身回了竹居去,剛沒關上門多久,便聽門外傳來幾聲扣門聲響,葉兮折回身去開門,墨涯余站在門外,身後鋪著一層清冷的月光,眉眼寂寂。
葉兮笑了笑:「大半夜的,是來找我談人生理想的么?」
不同於葉兮漫不經心的笑意,墨涯余的神情是與他相反的沉悶,他抬眼看向葉兮,輕道:「姐夫,你與我阿姐的婚事,不如便作罷吧。」
葉兮饒有興緻的看了看他,倚在門框邊上笑道:「為什麼?」
墨涯余道:「阿姐現在對你抵觸很大,她身子不好,若是這個時候舉行親事,我擔心她行極端。」他默了默,又道:「姐夫,即便你不跟我阿姐成親了,我也當你是我姐夫,我只認你這一個姐夫。」
葉兮笑了一聲;「別想太多,我會跟你姐成親的,不過眼下情況看來,確實得讓她緩幾天,我不急,可以等。」
墨涯余忽然話題一轉,淡道:「我們墨家的事,當真是風沭陽所為么?」
「嗯?」葉兮看了看他,似對他的此番疑慮感到有些莫名。
墨涯余默了默,終於還是開口道:「風沭陽將我帶去諸葛山莊的時候,告訴我,墨家之事並非他所為,甚至用了性命來向我證明……所以我此時,沒辦法再像之前那般肯定的懷疑他。」
葉兮笑了笑,他似乎想了想,隨後道:「等等吧,等南莫的人到了綠微居,他們會帶來你想要的證據,屆時,再說也不遲。」
墨涯余沒說話,靜立了片刻,徑直轉身離開了。
葉兮看著他的身影在竹廊中遠去,他的脊背,似比往日又沉重了幾分,墨月軒的事,也真是讓這少年操盡了心,直到墨涯余的身影不見,葉兮才退一步進了房中,將竹門掩上。
月色寂靜,風聲闡明。
墨月軒對葉兮實在抵觸的厲害,葉兮也懶得去她竹居中與她作伴,照顧墨月軒身子的重任,便理所當然落到了喬彌身上,喬彌倒是一言不發,竭盡所能地為墨月軒調養身子,漸漸的,或許是因為有墨涯余在身邊的緣故,墨月軒不再刻意的想起此處是綠微居,也不再刻意的排斥此間的所有事物,在不見到葉兮的情況下,還能讓墨涯余攙扶著,出去走一走。
綠微居空氣尤為的好,這是不可否認的,在此處住久了,確實很養人,墨月軒氣色漸漸好起來,墨涯余想著,有些話,便也該同墨月軒說了。
林中風聲微靜,鐘山的天氣要冷的比別處都早些,九月多的天,別處不過楓葉漸紅,秋意微涼,然而這鐘山之巔,卻已如臨了冬,衣衫已罩厚了兩層,墨涯余扶著墨月軒慢慢的走,忽然輕道:「阿姐,我見過風莊主了。」
墨月軒有些驚訝,微微睜大眼,茫然無光的眸偏向墨涯余的方向,輕道:「什麼時候?」
墨涯余道:「一個多月前。」
墨月軒停下腳步,抓住了他的手,語氣變得有些急切:「他還好么?是不是一直在找我?」
墨涯余默道:「他很好,也確實一直在找你。」
墨月軒苦笑:「這麼些日子,他一定是憔悴了吧,他總是那樣,縱使自己過的百般不好,也不願身邊的人受一絲傷害。」
墨涯餘聲音放低:「阿姐,我上次去諸葛山莊,是要殺他的。」
「余兒?」墨月軒聲音忽然微顫,瞪大眸子不可置信的模樣:「你要殺他?你為何要殺他?」她忽然驚慌起來,猛地攥緊了墨涯余:「你有沒有傷到他?你有傷到他么?」
墨涯余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道:「阿姐,風莊主的武功在天下是排的上名號的,而我不過初出茅廬,你為何只問他,卻不問問我,可曾在他手下有過風險?」
墨月軒笑道:「不會的,你是我弟弟,沭陽他無論如何,也不會動你一根毫毛的,這個我絕對相信,所以你現在,才能夠好生的站在我面前,不是么?」
墨涯余靜默片刻,輕輕嘆了一聲:「阿姐,你說的沒錯,他確實不曾傷我,我為墨家一事前去向他尋仇,他只一再重申,墨家一事,並非他所為。」
墨月軒聞他竟是因墨家一事而前去尋得風沭陽,氣的聲音一重:「余兒,你糊塗啊,你豈能僅憑一面之詞,便如此貿然的前去尋沭陽報仇?墨家一事,絕不是沭陽所為,你如此前去質問他,該叫他何等難過?」
墨涯余淡淡看她一眼,不為所動,他說:「阿姐,你說我是僅憑一面之詞便前去尋他報仇,那你呢?你難道就不是僅憑的一面之詞,便選擇了相信他么?」
「這個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
墨月軒急怒:「余兒,當時到底是什麼情況?」
墨涯余淡道:「他那時以性命向我證明,竭力聲明墨家之事與他無關,那一刻,我掙扎過,我幾乎信了他。」
「性命?」墨月軒慌了:「余兒,你做了什麼?你到底對他做了什麼?」
墨涯余看著她,忽然覺得挺悲哀的,墨月軒如今對風沭陽,竟是喜歡到了這種程度了么?他聲音放低,低的有幾分無力:「我什麼也沒做,可我現在,有些後悔了,阿姐,我應該在那時殺了他的。」
「余兒!」墨月軒聲音一怒,眉心狠狠凝起,胸口不斷的起伏,顯示氣的不輕。
墨涯余道:「阿姐,你先不要生氣,我那時便是因他此舉,而對自己產生了懷疑,可我現在才明白,若是一個人,可以對自己狠到拿性命來做賭注,該是多麼可怕。」
墨月軒怒道:「余兒,下山,我要下山!」
「阿姐。」墨涯餘聲音加重:「你怎麼就是不明白呢?你到底是想騙誰?騙自己,還是騙別人?你分明誰也騙不了!這些你心裡清楚,你一定是清楚的,你只是不敢面對,為了你自己的一己私慾,你便要棄整個墨家於不顧!你有沒有想過,爹怎麼辦?爹在九泉之下,會怎麼想?你姓墨,你是墨家的女兒,你為什麼會為了一個男人,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墨月軒倏然抱頭尖叫了起來:「這些都是無關緊要的,不值得人深想,墨家之事不會與沭陽有關的,不會與沭陽有關的!爹會明白的,爹會明白的,他也希望我幸福!」
墨涯余看著她沒說話,他顯然也已動了怒氣,悲而不知該做何言,墨月軒越是這樣,他對風沭陽便越是生不出好感,也就越發的懷疑風沭陽,能讓一個人對他信任至此,若非大善,那便是大奸。
風沭陽絕不如他表面看起來的那般善良簡單,一個人能善良好心到風沭陽的那種程度,本就令人懷疑,佛祖割肉喂鷹的故事,那只是故事,風沭陽卻是一個實實在在的人,他不相信,風沭陽真的是能夠割肉喂鷹的那種聖人。
「阿姐,我扶你回去休息吧。」墨涯餘聲音有些疲憊,終究是選擇妥協,他到底是不能對墨月軒發火的,墨月軒身子不好,他自小都是竭盡一切的在維護她,即便是如今的這種情況,他也無法輕易的拉下臉來對她凶言一句。
墨月軒卻站在原地不動,她攥住了他的衣領,說:「我要下山,我要離開這個地方,讓我去看看沭陽,余兒,你帶我去看看沭陽好不好?」
墨涯余的身形便頓在了原地,他眸中的一切隱忍終於潰散,他深吸幾口氣,驟然猛地將墨月軒的手從自己衣領上扯了開來,聲音沉怒:「阿姐,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夠清醒過來?該醒了,你該醒了!」
墨月軒忽然有些怔愣,她像是有些不明白墨涯余為什麼會突然變成這樣,怔怔的喚了他一聲:「余兒?」
墨涯余沉沉吐出一口氣,待情緒稍稍平復,才輕道:「走吧阿姐,我們回去,有什麼事,回去再說好么?」
墨月軒怔怔地沒說話,整個人都像是回不過神來了,沉默的,有些可怕,便就如此任由墨涯余,將自己扶回了房中。
墨月軒一回房便睡了,墨涯余替她掖好被子,娃娃站在門口,冰冷的聲音響起:「先生找你。」
墨涯余回過身來,轉身走出竹居將門掩上,便往葉兮竹居中走去。
葉兮坐在窗前,他的這個位置看出去,可將一大片竹林滄雲一覽無餘,景色宏闊,叫人心逸。
墨涯余去的時候,臨窗小案上正擺著一壺才煮好的茶,瑩透的翡翠杯下,壓著一封書信,葉兮指了指他身前的那個位置,道:「坐。」
墨涯余看著那封書信,在小案前坐下,葉兮笑道:「喝茶。」
墨涯余將翡翠杯端起來,那封書信便被窗外的風一吹,有飄然欲起之勢,他不禁伸手將書信給按住,葉兮笑道:「都摸到了,便打開來看看吧。」
墨涯余斂眸,一言未發,將茶杯擱下,拆開信封,展開裡面的一紙書信,他看得很緩,一封不過兩頁的信紙,他看了足足半盞茶的功夫,當他目光從書信上移開的時候,他的臉已不知何時,變得無比冰冷,寒的凍人,結為冰凌成煞。
葉兮笑道:「茶是剛好的,熱乎,信也是剛到的,新鮮。」
墨涯余眸光寒成了一道深淵,下頭是一道冰谷,無窮無盡,他說:「姐夫,我後悔了。」
「嗯?」葉兮挑了挑眉,將茶杯放下:「後悔什麼?」
「那一劍,我不該偏的,我輕信了他。」墨涯余手中用勁,青筋暴起,將一紙書信攥穿。
葉兮笑道:「無妨,今後有的是機會,他站著讓你去殺有什麼意思?你要慢慢的將劍碾進他心口,看著他無力掙扎同時又痛苦煎熬的模樣,那才叫真正的報仇。」
墨涯余狠狠咬牙:「姐夫說的是。」
葉兮笑道:「這就是證據,你們所想要的,我給你了,只是可惜你阿姐,註定是看不到這封所謂的證據的。」
墨涯余冷笑:「他如此對我阿姐,到底是想要得到什麼?」
葉兮道:「他什麼也不想得到,或許他曾經是想要滅了墨家,導致北帝無救,進而助桓王登位,可現在,他必定什麼也不想得到。」
墨涯余看向他,眸光陰寒中,明顯不信。以縱呆划。
葉兮笑道:「他是真的愛上了你阿姐。」
墨涯余斂眉:「怎麼可能?」
葉兮道:「風沭陽這人,此生唯一敗在的,便是一個情字,若非他愛上了你阿姐,也不會如此竭力地想要否認墨家的事,你阿姐在騙自己,風沭陽,其實同樣也在騙自己,他或許是在想,不過是給蠱國寫了一封信而已,墨家之事,畢竟不是他做得,更何況,他最後還將你阿姐帶回了諸葛山莊,那樣盡心儘力的照顧她,不是么?」
墨涯余幾欲拍案砸桌:「若非他這一封書信,我墨家豈會一夜之間慘遭滅門?他此時來對我阿姐言愛,他卻也配么?他以為當真得到了我阿姐,便能將他身上所背負的罪過責任都統統推個乾淨么?這不可能!我阿姐也絕不會嫁給他,有我在一日,他就休想碰到我阿姐一根頭髮!」
「你也別這麼急。」葉兮笑道:「你阿姐的事情尚且還有迴旋的餘地,她終歸也還是要嫁給我的,畢竟,我跟她才是同路人。」
「可她無法看見這些,講給她聽,她必定也不會信,她不會這麼輕易的就想通的。」
「嗯,那就再給她幾天時間,這幾日你也別去逼她,若是她再想不通,那我就去與她談談也無妨。」
墨涯余沒說話,他驟然轉身離開,不出片刻,從這寬敞的臨窗檯看出去,可見他手持長劍,氣勢孤絕。
葉兮自顧自的點了點頭,能知道練劍便是好的,火候夠了,今後即便是身邊無人,他當也該知道,如何,取下一個人的首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