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山村
站在高處遠眺下面重重疊疊的山嶺,在清晨的雲霧下,一絲絲、一縷縷,如同仙境。
呈墨綠色的大山,遠近高低起伏不定,在絕大多數的畫家眼中,是絕好的題材。特別是太陽從東邊升起來的時候,陽光灑在雲霧上,化做層層疊疊的金霧,隨著山峰而起伏。整個望不到邊的群嶺,此刻成了浩瀚的海洋,隨波漂浮,呈現出大自然唯美的一面。
可惜,如夢幻般的絕美景色,在陳堯山的眼裡,卻是稀拉平常,沒有一點可取之處。從記事起,陳堯山眼裡全是山,似乎除了山還是山。在他的腦海里,恐怕除了山的概念外,剩下的就是勞作和吃了。幸好,四十餘裡外的市集上還有一所小學,稍微讓他明白了,這世界上,並不僅僅只有山。
對於大山裡的小孩來說,能夠讀完小學,已經是極為奢侈的事情了。很多小孩才讀了二三年的書,就不得不輟學回家,在大山裡刨食,為家裡減輕負擔。對於這一點,陳堯山無疑是幸運的,至少他還將小學念完。而初中?陳堯山不敢去想,雖說是免了學雜費,可是縣城離自己村裡,可是有著好幾十公里,吃住都要在學校里,一個月少說也要兩百來塊錢的伙食費,這對於大山裡窮困的家庭來說,已經是一筆無法承擔的開支了。
不能繼續上學,陳堯山並不覺得後悔,接受事物的狹窄,讓大山裡的孩子缺少物質上的幻想,能夠頓頓有肉,似乎已經是孩子們永遠掛在嘴角邊上的主題曲了。當然,陳堯山不認為自己的理想,就是頓頓豬肉,小學課本里安插在文章中的圖片,誠然差不多十年了,自己卻不曾忘記,依然緊記於心。
「如果可以的話……我是不是應該出去看看?」
陳堯山抹了一把自己額頭上的汗,有些憨厚的臉上,露出了一個笑容,將這一句掛了近十年在嘴邊的話,又是嘮叨上一遍,這才是從突出的岩石上站了起來。在他的身後,是一擔和他身板不成比例的柴火,少說也在三四百斤以上。
陳堯山所在的小山村,並不大,加起來也就是五戶人家,老老小小加起來,也不過是二十多人。如今除去外出打工的幾個年輕人,整個小山村,顯得更加人煙稀少了。可以說,這是一個典型的珍袖村落,一個躲在深山遠谷里的村落。
絕美的景色還沒有退去,正是越發美麗的時候,可是陳堯山卻是興趣全無,不費什麼力氣地將這一擔柴火給挑了起來,向著大山腳下的山村走去。家中只有爺爺一人的陳堯山,自然是背負起整個家庭的生活責任,這也是他為什麼不肯外出打工的原因。爺爺,是他無法割捨的情懷與責任。
回到村口,熟悉的雞鳴與狗吠,讓陳堯山露出一個笑容。回到破落的家中,將柴火放到院子里,用水洗了一把臉,這才是叫道:「爺爺,我回來了。」裡屋里傳來老人的回應:「山娃,回來了?快些進來吃飯。」
中屋裡,發黑的小餐桌上,擺著一碟鹹菜,難得地多出了一道臘肉炒青椒。在山村裡,這可是用來招待客人用的,平時可不容易吃到,沒有想到竟然在這一個平淡的日子裡,能夠吃到。
陳堯山也沒有客氣,揣起大青碗,扒了一大口飯,挾了一大塊臘肉,塞進嘴巴,混合著米飯,對著在旁邊默默抽著煙的爺爺,用含糊不清的聲音說道:「爺爺,今……今天是什麼大日子?」
陳大年皺著眉頭,抽了幾口旱煙之後,將煙斗在餐桌上敲了敲,說道:「不是大日子,就不可以吃肉了嗎?要是不想吃,就別吃,省得看你提心弔膽的樣子,我心裡難受。」說著,他又是沉默,只是揣起自己面前的碗,一點點地吃著。
意識到爺爺和平時有些不一樣,陳堯山不敢多說,悶頭大吃。
良久,陳大年突然說道:「山娃,你等會到市集一趟,二狗他爸出去小半個月了,也沒見回來。二狗他媽前些天出去,現在也沒有回來,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說著,他埋怨起來:「有什麼事情,也不託個人削個口信回來,這外邊的事情,就是不靠譜,還是村裡好,人與人哪兒有這麼多的勾心鬥角?」
陳堯山有些不理解,二狗他爸他是知道的,村裡最優秀的獵手,他做出來的陷阱,捕捉到獵物的同時,卻不傷獵物分毫。別看這大山裡的市集偏僻,遠離大城市,可是現在的富人們,講究的是一件新奇。每逢三天一次的市集日,必定會有一二波大城市的人,不畏這窮鄉僻壤,到這鄉下的市集來獵奇。
正是這樣,二狗他家可是全村收入最豐的一家。
小半個月前,二狗他爸帶著獵物去市集,陳堯山可是知道的。村裡只有一條小山路彎彎曲曲在大山間穿行,純靠著腳力,一來一回,少說也要二三天。所以剛開始,誰也沒有在意,就算是上個星期前,大家也只是奇怪一陣,並沒有往他處想。
可是大夥不在意,並不代表著他婆娘不在意。一個多星期還不見自己的丈夫回來,自然是要出去找尋的了。可是這一找,又是幾天,不單人沒有找著,連自己也沒有回來。
小山村,原本就這幾戶人,有什麼風吹草動,當然是清楚得很。只是小山村幾乎與外邊的世界隔絕,十天半個月沒有人出去市集一趟,也是正常,又怎麼能夠知道外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山裡人儘管是處在高速發展的2020年,但受到外界自私自利的影響還是有限,還保留著憨厚淳樸的本性,所以事情一個不對頭,做為村裡最老輩份的陳大年,當然有責任將事情給弄清楚。陳大年一把年紀了,當然不可能自己出去,唯一能支使的,就只有自己的孫子陳堯山了。
陳堯山當然不笨,不過他對市集確實沒有什麼興趣,追其原因,不過是囊中羞澀。市集上的東西,陳堯山很多眼熱著呢,既然沒錢買,乾脆就來個眼不見為凈。所以陳山娃一向是有些反感到市集上去的。
「爺爺,二狗不是在家嗎?讓二狗去就成了,反正我不想出去。」爺爺的性子,陳堯山可是知道的,所以末了,又加上一句:「再說了,爺爺您需要我照顧呢,我去了,誰來挑水砍柴?」為了加強說服力,他又是嘿嘿嘮叨道:「山邊的地,我回來的時候,可是見到長了不少草兒,明個我還要去除草呢,不然這地,算是廢了。」
陳大年有些笑哭不得,說道:「你個臭小子,看你一臉的老實相,腦子怎麼就這麼精靈呢?你還是我們陳家村的人嗎?這水我可以挑,柴外邊院子里的,足夠半個月用了。你爺爺還沒有老到動彈不得,地里的草,我自個來弄。你少給我打什麼歪主意,吃飽了,馬上給我滾蛋,找不到二狗他爹,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見到爺爺鐵了心,陳堯山沒有辦法,只能是快速將大青碗的米飯扒完,臘肉也沒有吃幾塊,就是一抹嘴巴,說道:「這事我曉得,地里的草兒,我回來再說,反正也不差這二三天。只是爺爺,這……這錢,能不能支我幾塊?」
陳大年臉色一冷,堅決說道:「不行,這錢可是給你娶媳婦用的。你看看鐵蛋,人家還比你晚出生一個多月呢,可是現在卻有娃兒了。等過了年,怎麼也得給你張羅個媳婦,這錢怎麼能亂花?」
一說到這個,陳堯山也沒有招了,尷尬地撓撓頭。
山裡人可沒有這麼講究,像二三天的出行,根本就不會帶什麼換洗的衣服,不過是用一條布袋,裡面裝些吃食的乾糧,像烙餅什麼的。至於水,這山裡雖然荒涼,但泉眼可不少,隨便找一個,就可以飽飲一頓甘甜的山泉水。
陳堯山也不是第一次去市集,以自己的腳力,來回就兩天的工夫。所以他也沒有多想,背起爺爺準備好的乾糧布袋,拿起自己趁手的大山刀,吩咐了幾句自己爺爺,又讓年僅八歲的二狗幫忙照看自己爺爺,這才哼著山裡的小曲子,走出家門的小院子。
幾戶人家,相互間也靠得近,陳堯山背著布袋,誰不知道是要外出?所以才走出家門口,一個臉色黝黑的漢子,嘿嘿地笑了一聲,又是在搗鼓著手上21寸老古董電視機。
陳堯山憨笑了一下,說道:「二寶叔,你娃兒不是在外邊賺大錢嗎?讓他過年的時候,帶一台回來,也省得你天天都要伺候這破玩意。」
二寶叔黝黑的臉上又是露出一個笑容,搖著頭,遠遠用手指虛指著陳堯山,說道:「山娃,可別讓風給閃了舌頭。就你娃兒也配說我這電視機是破玩意?要不是這陣子它犯病,總是收不到台,換了平時,你娃可是比誰都喜歡向叔家鑽。」他吸了吸鼻子,說道:「敢罵叔這是破玩意,等叔修好,有種你娃別到叔這兒來看電視。」
原本還有些神氣的陳堯山,頓時萎了下去,賠笑道:「二寶叔,誰不知道你這電視機是村裡的寶貝?到了晚上,這全村還不是唯叔您馬首是瞻?」
二寶叔得意起來,揮了揮手,說道:「就知道山娃是村裡的文化人,說話就是中聽。走吧走吧,小心晚上還到不了集上。」說著,又是埋頭對著這台老古董的電視機搗鼓起來。
陳堯山快步走出村口,憨厚的臉上,閃過一絲狡黠,心裡說道:「看美得你,還說什麼康佳牌大彩電呢,連一點彩色的影子也沒有見到,平時放起來,滿屏幕全是小星星,連裡面的人長得啥樣也看不清楚,虧他還敢說是寶貝。」
不過說來也奇怪,這小半個月來,不要說模糊到一埸糊塗的節目,就是連個鬼影子也沒有放出來,難道叔的寶貝電視真的出了毛病?
想到再也看不到電視,陳堯山的心裡,不由發起愁來。原本興高采烈的心思,頓時變得索無趣味。緊了緊背後的小布袋,走在小山道上,不時一腳將山道上的碎石踢飛,任其滾落向山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