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就兩個字，彷彿是隔著千山萬水傳到了她的耳中。
伍苒抬頭望向茫茫蒼穹。
明月當頭，繁星璀璨。
寧以白聽不到她的回應，不確定又叫了一聲：「小伍，是不是被我吵醒了？那我先……」
「沒有沒有。」伍苒匆忙打斷他，可打斷之後又沒什麼話要說。
「手還疼嗎？」
寧以白似乎察覺到她的無言，問起了她的傷勢。
兩人的對話是標準的一問一答。
伍苒回他：「不怎麼疼了，就是有些不習慣。」
寧以白嗯了下，繼續叮囑道：「乾重力活盡量不要用左手，一發現情況不對就要去醫院看看，知道嗎？」
還真是長輩的口吻。
伍苒的心情好像被人捏在手中的脹氣球，一會圓一會扁的。
「知道。」
「後背的傷呢？」
伍苒伏在陽台上的藍色圍欄上，手上一下一下撥弄掛在外面的毛巾，「也沒什麼事，剛上藥的時候覺得涼涼的，現在有點癢。」
突然又沉默了，兩相無言，伍苒不知道該怎麼和他交流，輕輕嘆了口氣。
她隱約聽見話筒里傳來汽車鳴聲，他還在外面嗎？
寧以白聽到了她的嘆氣，沉吟片刻開口：「伍苒。」
他連名帶姓地叫她，頓時就讓她想起那次寧以白在陽台告別的場景，他似乎也是這樣嚴肅認真地叫她。
伍苒自然地直起身子，「嗯。」
「喜歡彈鋼琴嗎？」
「喜歡，」她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但還是加強語氣說，「很喜歡很喜歡。」
「不用害怕，我問過醫生了，醫生說你的手其實骨折都算不上，充其量相當於脫臼了，你的手不會廢掉，你還可以彈鋼琴，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
他突然的話讓伍苒沒來由怔了一怔，細想之後才明白寧以白可能以為她剛才的嘆氣是為了手的事情。
伍苒輕輕一笑，胸腔里滿滿回蕩著笑意，「我知道，謝謝你的安慰。」
寧以白也是一聲輕笑，「不用客氣。」
這次進醫院的事情除了宿舍三人以及寧以白知道，她就沒再告訴其他人，伍苒不想因為這點小傷就讓家人朋友擔心。
想起這件事來，猶豫了下還是拜託寧以白說：「那個，可不可以不要告訴表叔我進醫院的事？」
按照表叔那個性格，他如果今晚知道這件事的話伍苒接下來就會受到爸媽的電話輪轟。
估計是小姑娘不想讓家人擔心她，寧以白停了一瞬，答應她：「好。」
站在陽台上，伍苒能看到對面宿舍樓同層走廊上有燈光時明時滅，是那些剛從外面回來的女生在開燈關燈。
電話雙方再一次陷入沉默。
伍苒通話初始比較難耐的心情此刻平復不少，只是兩人就舉著手機不說話多多少少讓她覺得有點心累。
聽那邊時而傳來車子的鳴笛，她猜寧以白現在應該在開車，專註點都在前方的路上，或許早就忘了還在通話中。
「時間不早了，我去睡覺了，那我先掛了啊。」伍苒決定自己來打破這種僵局。
寧以白果然心不在焉地嗯了下，「晚安。」
「好，晚安。」
回到床上，伍苒卻始終無法入眠，她睜開眼無神地盯著面前漆黑一通的天花板。
眼前閃過一幕幕與寧以白相處的畫面。
他微笑的臉龐，禮貌的問候，適當的關心，最後縈繞在她腦海的居然又是那天他在陽台上面對天空獨自抽煙的背影。
偌大的藍天之下，他背對自己站立。
太陽投下的陰影遮住了他全部的溫潤隨和，只留下人最原本的狀態。
人生來孤獨而彷徨，孤獨冷漠就是他本該的模樣嗎？
伍苒翻了個身。
對面小熊低聲夢囈兩句，也翻了個身再次睡過去。
今天看到寧以白出現的那一刻，她承認自己內心某個地方好像斷了根弦，原本彈奏得好好的曲子頓時七零八落，潰不成軍。
儘管知道他只是出於禮貌才擔心自己，可心跳還是忍不住撲通撲通加快了頻率跳動。
伍苒覺得自己快沒救了，因一個老男人的孤獨身影而對此人產生好感。更讓她頭疼的是，這個老男人還是表叔的兄弟。
倘若寧以白知道了自己的小心思，他會以哪一種態度對待自己？
是一貫溫和地告訴她，在他心中她只是好兄弟的小侄女罷了？還是以他少有的嚴肅口吻惡劣拒絕她，說他們不合適，是兩個年齡段的人？
伍苒沉沉嘆了口氣，也許她真的不該陷入這場無謂的暗戀中。
是的，她承認自己在暗戀寧以白，這一個月來從未有過的感覺已經在心裡慢慢沉澱下來。她開始患得患失，人也變得多疑。
人真是奇怪，她本以為自己本不會輕易喜歡上誰，可事實就是這麼蒼白無力。在見到寧以白那個寂寞的背影，在拍下那張只有手的照片時，她某種情緒也在那一刻被定格了。
伍苒拍拍臉，再次呼出一口氣。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不然人家主角還不知道，她暗地裡倒已經傷了個遍體鱗傷。
以後要少與寧以白接觸，他那個年齡段的人，其實也不是她說能融入就能融入的，還是有些自知之明的好。也許等她多了解寧以白了，會發現其實這個人也僅僅如此，日後還是把他當成是一次無疾而終的艷遇好了。
發布會結束，肖凌又馬不停蹄地趕去下一站。
等他忙完回家，已經是夜裡將近十二點。
肖凌本想去醫院看望一下伍苒，但又不知道她去了哪家醫院，之後又想著給她打電話，可就怕她不會接。
距離上次兩人聯繫，已經過去兩個月了，他記得那是伍苒提出分手一個月後，她再次主動聯繫自己。
期間兩人說了什麼他不想去回憶，因為結果還是不歡而散。
而今天，是他們分手以來，兩人第一次見面，還是以這種方式。
肖凌比伍苒大一屆，是伍苒鄰校電影學院的學生。
他和伍苒認識是在他大二的時候，那時候伍苒也才剛入大學。
那天是個明媚的日子，他和玩攝影的朋友正好在伍苒學校取景。
中午吃飯去了學校的後街餐廳，剛進入後街他的目光自然地遇上了一個高挑的女生，簡單紮起的長發烏黑亮麗，身穿白t恤短褲。
女生臉上大汗淋漓，白嫩的雙頰泛著通紅，明顯是剛運動完。
後街盡頭連著籃球場和網球場，她手上拿著網球拍，邊走還露出一副傾耳仔細聽身旁人講話的神情。在她身旁，也是兩三個同樣大汗淋漓的女生。
老實說，一眼看過去就覺得她很漂亮。
肖凌當下心情有些惋惜，這麼漂亮的人如果搬到銀屏上，就算不會演戲大家也還是會因為她的顏值而一見傾心。
肖凌當時已經和朋友進了餐廳，他坐在窗邊一抬眼就能看到站在門口不遠處的伍苒。
此刻伍苒和那群女生正被一對外國人攔下了，對方手舞足蹈著指指這指指那，她身旁的女生微微擰眉，顯然不太懂對方的意圖。他看到伍苒站了出來，微笑著與那兩個外國人交流，終是解決了他們的問題。
後來他向同在這所學校的朋友打聽那個女生。
朋友偷偷拍下了伍苒的側顏照，說會幫他打聽。
於是第二天，他就知道了有關她的消息。
伍苒，大一新生，外國語的學生。
肖凌正式站在伍苒面前介紹自己，是她參加校級主持人總決賽那天。
肖凌和他們校學生會的部長認識，他也參加過幾次主持人比賽，再者因為接過一些舞台劇和廣告讓他有了一丁點的名氣，所以校學生會邀請了肖凌來充當學生評委。
伍苒那次得了亞軍，原本應該是另一個人給她頒獎，可臨時讓肖凌給換了。
他和她雙雙站在鎂光燈下的舞台上，一旁主持人的話語滔滔不絕，可他完全聽不進去，眼中只有伍苒一人。
走近她，深深望進對方的眼睛里，他輕聲介紹自己：「你好，我是肖凌。」
伍苒估計沒料到頒獎嘉賓會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她眼中閃過一絲錯愕。
隨即他將獎狀送到她手中，兩人象徵性地握手，他說：「恭喜你。」
伍苒臉上又恢復成原來的淡定，禮貌道謝：「謝謝。」
那是他第一次握伍苒的手，也是第一次與她講話。
掌聲雷動的時刻，一聲乾淨柔亮的聲音傳到他耳力，涼涼的，一直繞到了他的心頭。
也是自那以後，他才發覺，自己喜歡上這個女生了。
電話鈴聲突然響了，打斷了肖凌的回憶。
他找到已經被自己扔到沙發上的手機，是經紀人鄭慧文的電話，打來確定他明天的行程。
掛斷電話后，肖凌無意中碰到了電話簿，又鬼使神差地翻到伍苒這個名字。思索良久，終於還是決定發條簡訊過去。
沒等對方回復他就去了浴室洗漱。
等回來時懷著一絲期待忐忑地將手機打了開來，手機屏幕還停留在他發簡訊時的畫面，最下面一條是他剛才發過去的。
最後一絲希冀瞬間破滅。
肖凌心中好一陣煩悶，關了機頭髮也沒顧得上擦就倒在沙發里，手蓋在眼睛上胸膛起伏不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