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第154章

皇上的意思當然不能這麼亂來。他當年不被人看好,就算是最初登極的頭兩年,一來沒有什麼高門大戶肯把女兒送入宮中,二來他那時不原受制於人,也不上趕著去娶什麼貴女。周奕的生母出身並不高。皇上不沉溺女色,這後宮里也不見得有誰格外受寵,但對幾個早先同甘共苦過來的幾個嬪妃的感情畢竟還是和新納的妃子們不一樣的。

她臨終前這般心愿,皇上明白她的顧慮,無非是擔心自己的孩兒。皇上還正當盛年,必然還會有別的子嗣,現在後宮之中,又有兩位妃子有了喜信,今後種種明爭暗鬥無可避免,縱然皇上念著舊情,又能長情多久。宮中那孩許多陰私,總有皇上看有不到的地方。

她只是個沒什麼野心的尋常婦人,想不到太深太遠的東西,憂心著兒子將來的命運偏又無能為力,□□急之下倒讓她想出這麼個歪主意。索性牙一咬心一橫,乾脆讓孩子離得遠遠的,那些有可能會招來災禍的東西是一樣都不要了。

但血統這種與生俱來的東西,豈是說不要就能不要的。

皇上雖然面上對子女管束得十分嚴厲,並不只是一味的寵愛,但他現在只有二子一女,心裡對每一個都重視非常。縱然後來還會有別的子女,一旦子嗣多了,也未必會有這般在意了。

周奕生母的話皇帝聽一聽也就算了,並不打算照著辦。他有他自己的打算。

劉貴妃與他少年夫婦走到如今,於他助力頗多,若不是一直無所出,早該是後宮之主,如今周奕生母去世,皇上準備將他記在劉貴妃名下,交給劉貴妃撫養。如此便可順理成章將將劉貴妃扶上後座,以後便是再有皇子出生,也比不過皇后之子的地位,而另一個兒子則站著長子的地位,身份也是不低。

本朝向來沒有非要立長立嫡的規矩,皇上對兩個兒子如今都是一樣的教養,將來再有別的兒子也是準備一視同仁,前途如何還看他們自身的努力造化。

可就是這樣在皇帝看來兩全其美的事。可就是劉貴妃和周奕都不情願。

周奕打小是個聽話孩子,在皇帝看慣了自家狗弟弟撒潑撒野的對比下,他的性子實在是有些綿軟。但就是這個平時挺隨遇而安的二兒子,偏偏這一次就牢記著他娘的吩咐,一心一意地想著跟著周繼戎出宮去。

若說周奕是孩子不懂事,還不太能夠真正明白他娘要他放棄的究竟是什麼,所以決定得輕易而義無反顧。劉貴妃那通脾氣就發得讓皇帝有些莫名其妙了。

當日皇帝對她說了自己這一番打算,劉貴妃低著頭半天沒有作聲,等到抬起頭來,第一句話便是:「陛下是不是嫌棄臣妾多年來並無子嗣?」這麼多年宮中的生活早將當年那個活潑開朗的女孩子磨練成了穩重溫順的婦人,皇帝印象里已有多年沒聽到她用這樣嚴厲的語氣說話了。

劉貴妃昂著頭的樣子依稀還有她少女時驕傲艷麗的模樣,一字字慢慢道:「妹妹留下的孩子,我照應是理所當然的。但臣妾還年輕,日後未必就不會有孩子,還請皇上恕罪,臣妾即便做不成皇后,也不想把奕兒當作自己的孩子!」

她說出這樣的話,雖然把周奕接到自己殿中周到照料,並不曾有一絲偏薄待之處,但就是不肯讓周奕改口稱他母妃。而且從那日起對著皇帝就有點兒冷淡。偏偏明面上的禮數倒是給足了皇帝面子的。讓人也挑不出錯處來。

皇帝也不可能拿自己的宮闈秘事去同大臣們閑嗑牙,和身邊太監們念叨也覺得有失面子體統。這會兒好不容易等到周繼戎回京了,當著弟弟自家人的面,他這才得以一吐心中的鬱悶:「要不是今天你來了,她都有好幾天不怎麼搭理朕……你說她這是怎麼回事?朕平時怕她們鬧彆扭,也是盡量一碗水端平的。平時里看她和幾個妃子都要好得姐妹似的,對幾個孩子都親切,朕才想著把周奕交給她。這麼一舉兩得的事,可她偏就不高興了。這不願意就不願意,朕也不是非要勉強她。可幹什麼還這樣不陰不陽的!」

周繼戎已聽得頭都大了一圈,心說這還不都是給慣出來的,女人一向就是這麼麻煩的東西,你問我我問誰去?老子哪裡搞得懂她們腦子裡那彎究竟是怎麼拐的?所以老子才不願意娶媳婦呢!看你現在自找苦吃了吧!難怪擱了這幾個月都沒收拾我,原來是後院起火了抽不出空來呢。

不過那到底是他哥,光聽兄長簡單一提周繼戎都覺得頭疼得不得了,心想兩個女人就有這麼一大堆狗屁倒灶雞毛蒜皮的小破事,想想他哥哥宮中住了一大群女人,皆不是每日都過得雞飛狗跳雁過撥毛?他哥哥還想要一碗水端平,雨露均沾鐵杵磨成針什麼的,實在是太辛苦了。

事關他哥,周繼戎並不是只會冷嘲熱諷,也是肯花心思考慮一番,以圖為他哥分憂的。他陪著他哥安靜地坐了一會兒,輕聲道:「哥哥,大約真喜歡什麼人的話,覺得喜歡的那個人是十分特別的,同樣也希望對方待自己也是特別的。你卻一碗水端平,對誰都一樣好,其實也是對誰都不好。姓劉……嫂嫂她是真喜歡你,面上再若無其事,心裡哪裡能真就一點兒也不在意呢。」

周繼戎難得叫了聲嫂嫂,也難得平心靜氣講兩句有道理的人話。他哥哥也並非不明白這般道理,但有人就是天生不會將所有精力投注在妻兒身上,他對幾個身邊的女子雖然並非無情,卻也沒法到沉溺迷戀的地步,沉默了片刻,最終搖頭道:……朕不願虛情假意哄騙她們,還是就這樣吧。」

他這樣說,周繼戎也無話可說,他大約也看出來了,他哥只是想找個人說說話,並非要從他這裡得到什麼解決的辦法,周繼戎也知道自己那點斤兩,他的主意向來愛出其不意劍走偏鋒,他哥向來考慮事情比他周全穩妥得多。

不過他也覺得這事有些為難,此外又有些好奇,過得片刻還是忍不住問道:「那哥哥你打算怎麼辦?真讓周奕跟著我回去住個十天半月的再慢慢想對策?我倒是沒什麼,也不怕別人閑話。只是現在把他帶出去容易,日後再送回來,劉貴妃見這肉中刺去而復返,只怕要越發的不願意了……」

皇上也不知有沒有聽出他話里試探的意思,但顯然這事之間就已經深思熟慮過。淡淡道:「若真要讓他出宮跟著你,朕打算日後將謇州交給他。」

周繼戎微微一怔,不由自主坐直了身子。他倒不是怕被人佔了他的老巢,寒州那地方除了幾塊河谷地區土地肥沃好種莊稼,別處儘是山地,當真是又冷又窮要啥沒啥,實在不是適宜居住的地方。

周繼戎坐鎮寒州十來年一直不怎麼挪窩,只因寒州地位置實在險要,正扼在是中原萬里河山的咽喉處,身後就是錦繡家園,容不得半分閃失。就算他能再守上個十年二十年,這之後,還是得有人來將這重任接過——這般的咽喉之地,掌握在皇室貴胄手中,那自然是最好。

而且周奕才這麼點大,等到他真能夠鎮得住寒州獨當一面,起碼還得有十幾年的工夫。

周繼戎雖然有著各種讓人一言難盡的狗脾氣,妖蛾子層出不窮,但鬧騰歸鬧騰,卻知道輕重厲害,於寒州的防務守備上決不掉一絲輕心。正因他儘力儘力,皇上在京城方能無顧無憂。要不然別說他是皇帝的狗弟弟,哪怕是個狗祖宗,也得讓他挪個位置,換別的地方撲騰去。

寒州各地加起來有近三四十萬常駐軍隊,其中又有半數以上皆是精銳,剩下的戰鬥力也不是其它地方的軍隊可比。

這樣的兵家大權,向來只能掌握在皇上心腹親信手中,一來這人不但人品要皇上信得過,身份也是至關重要。起碼他得無心帝位或是一開始就失去了染指皇位的資本。

周繼戎才聽他哥哥提到寒州就隱隱約約猜到他哥哥接下來的打算。縱然是如此他面上卻還是十分鎮定地道:「這事非同小可,那也得先觀察兩年,看有他是不是塊料,能否當起這個擔子來。」

皇上並非固執已見一意孤行的那種人,知道凡事要量力而行的道理,也是以觀後效的這個意思,按了按眉心道:「你且先帶他兩年,看看再說。過繼一事不合規矩,現下有些不太好辦,但朕會與他說明,讓他以後把你當作父親看待。」頓了一頓,為人父母的牽挂還是流露了出來,不無憂心地道:「周奕年紀還小,你凡事都多耐心一些教他……你那不順心就炸一張口就罵一抬手就打的狗脾氣,多少也改改……朕還是不放心……」

周繼戎是王八吃稱砣鐵了心的打定主意不娶老婆,他之前也盤算過能不能從兄長這裡弄個兒子回去養著玩,但他可沒有將主意打到現在這兩個還顯得十分稀缺的小皇子身上,只想著日後等皇子皇女的多了,總有那不起眼的,自己張口也容易些。

誰知這才想打磕睡就有人給他送棉花枕頭,簡直都要美得冒泡了。

可臉上卻還裝得一派鎮定,正色道:「我還能對我親侄兒不好還是怎麼的?再說老子都這麼大個人了,怎麼會和個小毛孩子過不去我都還沒嫌麻煩,你居然還嫌起我來了,行了行了,不放心吧啊!保證不會給你教壞了!」

想了想又覺得這不給教壞了的保證下得過於輕率了,實在是連自己也不怎麼敢相信,連忙又補了一句:「他從前的先生呢還讓他繼續就是了,我教別的東西,保證是旁人教不了的。」

他與兄長正二八經地又商議了些事項,臨到最後,突然似模似樣地嘆了口氣,轉著眼睛看向他哥,很是為難地道:「唉,我這才回到京里第一天,不過是出門了一趟就帶了個兒子回去,這回去了真不知道要怎麼和家裡人交代啊!唉……」

他那一句『家裡人』就跟一棵刺似的,扎得皇上全身不痛快,又被他那裝腔作勢一波三嘆的唉字弄得沒脾氣,不用再往下看也知道他心裡必然打著小算盤。也懶得再看他那些把戲,直接問他:「說,你還想要什麼」

周繼戎反而又不幹脆了,掂量了一會才窺著他哥的臉色道:「……也沒什麼,我就是想,我幫了你這麼大的忙,你是不是也可以退讓一步?……要不那天我把小白帶來,給你倒個茶唄?反正老子帶他上過墳拜過爹娘了,管你認不認,反正他和老子是一家人了……」

皇上覺得雖然面上自己還強壓著周繼戎那點小碼呈,但實際上在這個問題上已經丟城失地一潰千里了,覺得自己已經退上了好多步,再退都要無險可守了。這時還聽周繼戎蹬鼻子上臉地提起來也是心塞無比,面無表情地道:「不行!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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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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