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心魔
「林霜降」笑意盈盈地望著他,衣衫凌亂,可卻沒半點想要整理亦或是進一步的舉動。她就這麼站在劍仙的眼前,眉眼間帶著一副全然天真的神情,仿若是真的全心全意再為紫胤著想。
「林霜降」道:「真人難道不覺得頭疼嗎?雲霜真人這麼愛跑,又這麼容易惹上麻煩,只要一個錯眼就能把自己給折騰沒了。」她幽幽道,「真是不省心呢,隨便為了個不知道哪兒跑來的野孩子就送了命,卻將真人忘得一乾二淨……難不成在雲霜真人的心中,真人的重量還比不過那個野孩子?」
紫胤的面容沒有絲毫波動,然而「林霜降」瞥見他握在劍柄上逐漸收緊的手指,便知自己刺中地方了。面上的笑容也越發甜膩起來。
她笑道:「我與真人可不是敵人,倒不如說我是來幫真人的,只要——」
「林霜降」的話尚未說完,忽然間屋內劍光大盛!不知何時,紫胤一手捏訣,一手背身,古均劍在他身前旋轉作響,而令「林霜降」恐懼的卻是乍然間充斥了這間屋內的萬千劍光!
那一柄柄以劍氣鑄成的劍懸於半空,密密匝匝似雷*電。
「林霜降」立於屋中,頭顱、眉心、咽喉、心臟、脾胃、四肢關節皆備劍光所指,只要她再有半點異動,便會將其格殺!
「林霜降」猜不透為何紫胤竟然能對這具身體下如此重手,冷汗不由滴下。
紫胤平靜道:「在下不才,百年間也曾尋得一二懂得喚靈之術的朋友。你雖能知曉雲霜的全部記憶,卻忽略去了最後一點。」
「太華道法高深,雲霜因天罰而終,卻身軀無損。既有退路,我又何懼?」
「林霜降」大駭,急忙之下便寄出一團黑霧,自窗破出。她萬萬沒想到紫胤半點不為自己所獲,甚至連搭理都懶得搭理!她憤憤的想:搞不好紫胤真人還就等著這機會,能正大光明的將雲霜換回原本的身軀,省得染著流月城的諸多雜事,多添危險。
「林霜降」越想越覺得後悔,早知便不該看雲霜記憶中紫胤總是十分好說話的模樣,便先打上了紫胤的主意。誰知這紫胤真人在雲霜真人面前看起來是個爛好人,一轉臉卻比蜀山的那群道士還扎手!
她在夜間疾馳,生怕腳程略慢就會被人殺死,卻不想剛掠出此處沒多久,便撞上了另一人。
那人杏黃衣衫,長袍廣袖,一派儒生地模樣。此刻見她衣衫不整匆匆而逃,慣來溫和的面容上竟然撫上了絲絲驚訝。
他頓了頓,叫住了「林霜降」:「霜姑娘,何故深夜外出,行至此處?」
「林霜降」抬眼一看,頓時樂了,這位不是在船上剛和雲霜表白過的那位大夫?她心下覺得自己運氣不錯,當下便撲進了對方的懷裡,顫聲道:「紫胤真人要殺我!」
那人身姿略頓,隨後便極為自然的輕拍著「林霜降」的後背安撫,慢條斯理道:「紫胤真人與霜姑娘是多年摯友,怎會要傷姑娘?」
「林霜降」便泣道:「我也不知,莫不是這蓬萊仙島有什麼,他同入了魔般,我嚇壞了!」
歐陽少恭聞言嘴角溢出一抹笑,他意味深長道:「原是如此么?」
「林霜降」后怕道:「歐陽公子,我們還是快去通知蓬萊王,紫胤修為甚高,若他入魔,恐是蓬萊大難!」
歐陽少恭聞言「嗯」了一聲,似是十分贊同「林霜降」的話,他輕笑道:「紫胤若是能入魔,我倒省了不少事,只是看來他果真道心堅定,便是心魔礪罌也動不得他分毫。」
「林霜降」身姿一僵,怯道:「公子何意?」
歐陽少恭也不推開她,甚至伸手撫過懷中少女的臉龐,在少女雙頰染上紅暈之際,驀然用力,三指死死卡住了她的下顎,迫使她抬起了頭。
歐陽少恭望著對方吃痛委屈的模樣,神色溫和道:「你說你既然無法誘使紫胤入魔,奪舍於他,我為何還要留你在雲霜體內?」
「林霜降」……或許該說是心魔礪罌神色陡然一變,不過是換了種神色,原本嬌俏的面容也在瞬間變得陰狠駭人了起來。
他眯起眼,嗤笑道:「歐陽公子是何時發現?我之所以會選中流月的天相祭司附身,便是因她擁有霜女佩,可以藏我魔氣。我自信在今日之前,便是紫胤同太華的清和都未曾發現端倪,你一名普通大夫又是如何知曉?」
歐陽少恭不緊不慢:「知曉?我想你弄錯了件事,我並非知曉。你就如此相信你從青玉壇那修者腦中所讀到的記憶?天空流月城內天相祭司可藏魔氣,無形魔修奪舍仙身便可得成大道——心魔大人便未曾片刻懷疑過,為何在您最需要辦法的時候,辦法就自動送上門?」
「垂髻幼童尚知『無事殷勤,非奸即盜』的道理,心魔活了這些歲數竟是連這些也不知道?」
礪罌大駭,運氣一掌逼退歐陽少恭:「你到底是什麼人!?」
歐陽道:「我是何人無關緊要,我送尊者遠上流月,要得便是尊者可使霜女環流落下界,既然天相祭司已親下流月,尊者於我而言,其實已無大用。留尊者至今,只不過想看看尊者是否能引得紫胤入魔,若是日後名揚天下的紫胤真人入了魔倒也是趣事一件……」
他話鋒一轉,忽得嘆息道:「只可惜……尊者失敗了。」
礪罌尖利道:「是嗎?紫胤便是看出了我又能如何?你是昔年誘我之人又如何?如今我在雲霜體內!哈哈哈,歐陽公子,你也知我是心魔,紫胤瞞不過我,你的所思所想七情六慾自然也瞞不過我——」
「歐陽少恭,你當真對此人下得去手?她跳歸墟的時候,你的心臟可是差點停——」
礪罌的話音戛然而止,他不敢置信低頭看著自己心臟處,那裡歐陽少恭握著柄匕首,正十分平靜地、毫無猶豫的、一個施力推送了進去!
刀尖穿透了少女的胸膛,礪罌不敢置信地將目光自胸口處移向歐陽少恭,半晌卻是恍然,大笑出聲!
礪罌尖利道:「歐陽少恭,你如此冷情決絕,該得寡親少緣!怨不得旁人,你天命如——!」
礪罌沒能將話說完,歐陽少恭已經捂住了他的口舌,送了他最後一程。望著那雙充滿著仇怨不甘的瞳孔,歐陽少恭淡淡道:
「我命如何,不勞天道指手畫腳。」
說罷,他略抬眼,對著執劍而來的紫胤,面上已是一片溫和平靜。
歐陽少恭將林霜降抱起,神色肅然道:「霜姑娘陷入昏迷,需得早日喚醒才好。」
紫胤自他手中接過林霜降,見少女雙目緊閉面色蒼白,胸口雖插著一柄匕首,卻不見半點血液。紫胤伸手彈了彈她的脈搏,雖然微弱,卻是有呼吸。
紫胤道:「古劍宵練?」
歐陽道:「算不得宵練之名,由宵練碎片重鑄而得。也只有『無可殺』之劍,方能除去霜姑娘心中魔物不至傷人。」
紫胤沉默半晌,方道:「多謝。」
歐陽少恭略一拱手:「真人無需如此,若不是真人察覺異常在先,便是少恭有這柄『宵練』也救不了霜姑娘。」
紫胤掃過歐陽少恭,淡聲道:「當真?我卻覺得公子更早與我。」
歐陽笑了笑:「在下不過一介布衣,如何得知?」
紫胤便不再答話,帶著林霜降歸去了。
他原本以為心魔一處,林霜降便會自然而然的醒來,卻不想一夜過去,林霜降依然雙目緊閉,似乎沉靜在迷夢之中,沒有半點蘇醒的跡象。紫胤心下覺得不妥,詢問其歐陽少恭。
歐陽少恭作為大夫,檢查片刻后沉吟道:「在俗世里,偶爾也會這樣的情況。病人無法清醒,一事腦部受創、二也可能是自身不願醒來。霜姑娘並未受到刺激,如今無法清醒,看來大約是心魔留下的後手。」
紫胤道:「心魔同受濁氣困擾,好容易尋到蓬萊得以現身,如何尚有餘力牽住一名修者?」
歐陽少恭道:「正是因此,心魔恐怕才會先對霜姑娘下手,畢竟若是它在行事途中忽被霜姑娘搶回身軀,豈不功虧一簣?」
紫胤緩緩道:「若是如此,該當如何?」
歐陽少恭道:「自是去喚醒霜姑娘了。心魔既名為心魔,它困人的手法約莫也能猜到。霜姑娘大約是在夢中得到暗示,不能離開一步,方遲遲不能蘇醒。」
紫胤道:「若打破令她忌憚躊躇之物,便自可醒來?」
歐陽少恭頜首:「理論上沒錯。」
紫胤聞言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將歐陽少恭送了出去。門外站著神色有些不安的巽芳公主,紫胤略頓了頓,想著歐陽少恭應會同這位蓬萊公主解釋,便只是向她頜首示意,關上了門扉。
紫胤坐在床邊榻上,膝上放著靈劍古均。他取出綢緞擦拭過劍身,直到確定劍身在先前與心魔相持時染上的魔氣皆以退去,方落下了手。
「古均。」
劍靈應聲而現,恭敬立於一旁聽侯吩咐。
紫胤道:「我需閉關幾日,在我醒來之前,封住此處,不得任何人進出。」
古均道:「是。」
紫胤頓了頓,交代道:「注意些歐陽少恭,我總覺他所圖甚大。」
古均不解道:「主人既然知道那姓歐陽的不安好心,為何還要聽他的入雲霜真人夢境?若是此時有人提劍殺來,主人被困於夢境難免會有危險。」
紫胤道:「他不至於在此事上騙我,我令你封住此處,也算是留了後手。」
古均似是還想勸阻,但他最終卻什麼也沒說,低首領命道:「古均明白。」
林霜降陷在床褥之中,看起來像是尊脆弱的琉璃。床沿地翠色流蘇層層墜下,隨著風搖搖晃晃,看起來就像是屋外延伸進來的野蔓。蓬萊著實是很美的地方,便是屋內似乎也能感受到屋外曠野地清香釋然。在這終年溫暖微醺的國度,紫胤覆住林霜降有些冰涼的手背,微垂下眼。
他低低道:「別怕。」
沉眠中的少女眼睫似有扇動,但快地卻像是眼睛產生的錯覺。古均正欲向紫胤說些什麼,卻見紫胤像是尊雕像般守在床邊,雙目緊闔,竟是已經意識不在了。
紫胤曾想過能困住林霜降的夢境該是如何可怖。他了解自己的朋友,雖然在修為上低於他與清和,但單論修心,她著實大家。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會、愛別離、五陰盛——這些她或經歷過或看旁人經歷過,皆有著紫胤都未有的定力,彷彿絲毫不曾為情所擾。
昔年雲崖仙人便是用騙地也要將她騙上崑崙,看中的,卻也是這一點。
紫胤想,能困住林霜降的夢境該是如何魔物遍布陰森可怕,卻不曾想他進入夢境后,看見的卻是一片從未見過的場景。
這裡有些像蓬萊,卻比蓬萊更美。
鳥語花香、山野蔓草,許多已經絕跡亦或是他說不上名字地靈獸在此地棲息嬉戲。天空碧藍如璽,空氣中蘊含的仙靈之氣瞬間便將蓬萊比為了貧瘠之地。
遠處有巨樹高聳入雲,根系深入地心,不知探往何處。巨大的樹冠張開,像是籠助了一個世界。
紫胤握劍站在原地,第一次出現了茫然的情緒。
百鳥歌唱,萬物歡欣。他在原地躊躇片刻,甚至還有瑞獸感受到了他身上正統的靈氣,親昵的蹭了過來。舉目所及,皆是一派世外仙境。
……困住雲霜的,竟是這樣的地方?
紫胤略有不解,卻仍抬步向前走去。這裡沒有他預料中的一切危險,卻令他越發小心謹慎。遠處那顆大樹似是這片秘境的中心與止住,紫胤能感受到自樹脈蓬勃而出的清凈之氣。他步履沉穩地向樹中邁進,卻聽見了細微的鳥叫聲。
說是鳥叫並不恰當,仔細聽來,似乎是有人在學著鳥叫耳鳴。因人聲與鳥聲畢竟有差,即便那人模仿地再像,也多了幾分孩童的軟糯,少了幾分清脆。
紫胤提劍走近,方見有一淺衣女童坐在樹下,指間正停著只小鳥,隨著這小鳥的唧唧喳喳模仿重複著。
那女童身著的紗衣顏色淺淡,又透著薄薄的月色,竟像並非時間桑蠶能夠織出地衣裳。女童指間尚停著的小鳥因陌生人的接近受驚飛走,女童「呀」了一聲,方才抬頭看見了闖入了紫胤。
那孩子也不怕生,看著紫胤歪了歪頭,好奇道:「你是誰?」
紫胤從未見過這孩子,可心中卻彷彿知道這孩子是誰。
他望著女童那雙明亮的眼睛,開口道:「我是來接你回去的人。」
女童聞言怔了怔,四下看了看,隨後道:「回去?要回哪兒去?」
紫胤低聲道:「回家,」
女童道:「什麼是『家』?」
紫胤頓了頓道:「『有心安之人處,可成為吾家』這是你說的。」
女童茫然道:「我說的?我說過嗎?」
紫胤半跪下身,望著女童眼中浮出笑意:「你說過,只是現在不記得了,等你回去便能想起來。」
女童有些猶豫,她看了看天空中的鳥,又看了看周圍的靈獸,期期艾艾道:「你說的家,有很多你這樣的存在嗎?」
怕紫胤聽不懂,女童還站起來走了幾步,補充道:「就是我們這樣兩條腿兩個胳膊,還直立走路的。」
紫胤被這個問題懵住了,他一時不知怎麼回答。只要是人、並非殘缺之身,都是兩條胳膊兩條腿外家直立走路,而人界缺人嗎?
那女童原本有些期待,見紫胤不回答,眸色便暗了下去,接著她望了神樹一眼,又像是想到了什麼似得,立刻搖了搖頭,道:「天帝說過我不能離開這裡,就算『家』里有好多你這樣的,我也是不能去的。」
紫胤覺得自己似乎抓到了問題的關鍵,他詢問道:「為何不能去。」
女童卻道:「不能去就是不能去啊?你要回『家』了嗎?」她似乎覺得有些為難:「你要不要在這裡玩幾天,這裡很有趣的。」
紫胤見這女童明明自己已經覺得無聊透頂卻昧著良心說有趣的模樣,忍不住就想起了林霜降滿口胡話的樣子,便有些忍俊不禁。他想了想,乾脆同樣在樹邊座下,側首看著十分高興地女童一眼,微微一笑:「好,便請你領我參觀一二。」
女童望著他怔了怔,隨後笑得眼睛眯起,雙手啪得貼上了他的臉,興奮道:
「你笑得真好看,再笑一個吧!」
紫胤:「…………」
紫胤開始了漫長陪孩子長大的過程,他熟知林霜降的性格,因而令這樣一個孩子全心全意相信自己實在是件十分容易的事。而在這個過程中,他也確定了這裡只有百鳥靈獸,唯一的人形生物便是不知為何變成陌生孩童的林霜降。
林霜降也確如她所說那般不能離開。紫胤曾在孩童熟睡時,試著抱著她走出幻境,卻不曾想走至幻境邊緣時,那孩子的身形忽得變淡,彷彿一陣風便能吹散。紫胤一驚,帶著她又退回幻境之中,原本似要散去的身軀便又凝固了。
那孩子說:「我聽女媧說,大地分裂成多塊,有的地方溫暖如神樹之境,有些地方卻終年飄雪白霜皚皚。你見過雪嗎?」
紫胤不知如何回答,只能低聲道:「崑崙多雪,你可去一觀。」
那孩子先是說「好」,接著卻又像是想起什麼一樣又沮喪了起來。
紫胤聽她提起地皇『女媧』,不由便想起多年前不周山一游,銜燭之龍化身的那句「霜女」。上古女神多綴女字以便同男神區分,旱神女魃如此,玄女如此,*也如此。燭龍喚出「霜女」便著實令人深思。
雖不知霜女到底是何身份,但云霜一定曾是霜女。
紫胤望著牽著自己手的孩童,忽然道:「霜女,你為何不能離開?」
那女童怔了怔,好奇地看向紫胤:「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紫胤道:「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為何不能離開?」
那女童似乎猶豫了很久,半晌才道:「你知道我的名字,我不能騙你。」
女童說完這句話,便拉著紫胤的手又將他帶回了那顆大樹邊。那女童摸了摸樹榦,輕聲對其說了些什麼,那些樹枝枝椏竟然如同花瓣似得蜷舒開張,整個如花綻般鋪散開來,將樹心毫無遮擋地曝露在了紫胤眼前。
樹心別無他物,唯有一塊拳頭大小的琉璃塊藏於其中。琉璃流光溢彩,周身靈氣、仙氣、濁氣交替縈繞,交織出遠古大地,支撐著整片幻境。
小姑娘見紫胤微怔,小聲道:「我不能離開它噠,我因它而生,離開它,我哪兒也去不了。」
紫胤聽著那聲音有些沮喪,忽得便伸出手去,無視了那琉璃塊周邊地忽變鋒利的枝椏樹藤。那女童見他行為驚呼出聲:「別伸手,你的手會被吞掉的!」
紫胤充耳不聞,徑自將手深入了樹心。原本攤開的枝椏即可長得猙獰的葉片毒蛇般撲向紫胤,小姑娘嚇得將眼睛捂上,等她聽見了葉片停滯的聲音后,方才小心翼翼的露出了一隻眼睛。
樹心處已空無一物,她尖叫了一聲,卻在眼前又見到了原本樹心之物。
那名紫色衣袍的人將琉璃交付在了她的手上,雲淡風輕道:
「現在,你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那孩子卻將視線凝在了他背於身後的那隻手上,眼中啪嗒啪嗒滴下了淚水。她拽過紫胤的袖子,看著那袖中猩紅白骨,忍不住道:「疼嗎?那些樹枝咬人可疼了。」
紫胤似是笑了,他彎下腰,撫著孩子的頭頂,開口道:「你回家去,我便無事。」
那孩子揉著眼睛,抽泣道:「你總要我回家,可我沒有家啊?」
「有。」紫胤替她拭去眼淚,溫聲道,「找到我,便是你的家。」
霜女抱緊了懷裡的琉璃,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那你要站得高一點,讓我能一眼見到呀。」
紫胤微微一笑:「好。」
須臾間,天地崩塌,江海倒流,幻境崩塌。
林霜降睜開眼,只覺得背後被冷汗浸濕,被人強行魘住的感覺並不好,那種拚命想要動卻無能為力地感覺令人心悸,隨後徹底昏過去方才覺得好些,因而她一恢復知覺卻並無舒適,反而只覺得疲累。
她揉了揉眼睛,半抬起身,見紫胤坐於她床前,便立刻像看見救星一樣如八爪魚般、刷得死死抱住了他,一陣嚶嚶嚶。
林霜降:「有鬼啊紫胤,黑不溜秋的!看不見臉超嚇人!我被他一巴掌就拍暈了!」
紫胤尚未反應過來,等幻境中受傷的右臂恢復知覺后,有些無奈地推開了林霜降:「沒事了。」
林霜降又黏了上去:「沒事也嚇人!」
紫胤:「…………」
紫胤揉了揉自己的額角,抽搐著嘴角道:「你先起來。」
林霜降:「你什麼時候這麼小氣了!」
紫胤仙人面無表情:「現在。」
林霜降萬般不甘心地鬆開了手,卻又死死抓住了紫胤的衣袖:「我好睏。」
紫胤:「…………」
紫胤:「知道了,你放手,我不走。」
林霜降這才心滿意足地鬆開了手:「你這麼正氣凜然,往這兒一坐妖魔鬼怪一定不敢近身了。」
紫胤:「………睡覺。」
林霜降也卻是被折騰的很了,閉上了眼。睡夢中也不知是不是睡迷了,紫胤似乎聽見她迷迷糊糊地抱怨道:「你站得一點都不高。」
紫胤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低聲道:「沒關係。」
「你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