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自從那一天孟奶奶精神了些，出去轉了圈，回去躺下之後，孟奶奶再次進入重症病房，並且完全沒有再蘇醒過，不到一周，孟奶奶過世了。

上一次孟玄接到醫院電話，以為奶奶要過世時，整個人完全崩潰，好在在懸崖的邊緣被孔寒給拉了回來。而這一次，孟玄的表現，讓孔寒一直無法放心。

孟玄太安靜了，安靜的好像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任何可以影響到他的東西。就連孔寒與他說話時，孟玄也沒有任何回應。

他應當是能夠聽見的，但是卻不想開口，或者說，覺得這一切都是毫無意義的。

孔寒看見孟玄變成這個樣子，自然擔憂，不管他所知道的以後的孟玄是什麼樣的，但他現在確實擔心，在他眼前的這個孟玄，很有可能會做出輕生的事情來。

就在孔寒幫忙聯繫火葬場，並且通知親友的時候，卻接到了醫院的來電，給孔寒打電話的是孟奶奶的主治醫生，姓陳。

孟奶奶在醫院裡住了這麼久，陳醫生也與孔寒還有孟玄相熟了起來，對於孟玄的情況多少也了解了不少，特別是在孔寒來此之前，孟父跑來的那幾次事情，在護士和醫生之間，也都是傳了開來。

對於孟奶奶的過世，陳醫生同樣感到悲痛，身為醫生最大的挫敗，大概就是無法挽救從手中流逝的生命。即使他們對發生在醫院裡的生死離別早已看了許多，只要是有良心的醫生，永遠都無法做到真正的漠然。

陳醫生給孔寒打電話時，聲音很平靜，但孔寒可以從其中聽出陳醫生的無奈，「小寒你到醫院裡來一下吧，孟玄跑到醫院來了，現在一直蹲在太平間外面……」

孟奶奶過世之後，還是有許多事情需要做的，這些孔寒全都包攬了下來，他著實擔心孟玄的狀態。因此，孔寒就無法時時刻刻的關注到孟玄，而孟玄就這麼乘著孔寒沒有注意到的時候，跑到了醫院裡。

在醫院過世的病人，一般都會被蓋上白布，送往太平間，等到家屬辦理完各項手續之後，才能將親人的遺體帶走，送往火葬場，進行儀容整理。

而孟玄不是醫院裡的人，自然不被允許一直呆在太平間，就算是想要看自己的親人，也都是有所規定的。而孟玄就這麼呆在了太平間的門口，對於其他人所說的話，完全聽不清。

自從孟奶奶過世之後，孟玄一句話都沒有說過。

孔寒來到醫院，看見的就是抱著雙腿，坐在太平間外面，眼神直愣愣看著前方的孟玄。那雙眼睛空洞洞的，森冷長廊中的陰影打在他的臉上，平添幾分森然和空茫。孔寒的心臟就像是被某種尖銳的東西刺穿了似的痛，他完全無法忍耐一直看著這樣的孟玄。他忍不住想，在上輩子的時候，孟奶奶過世之後的孟玄是什麼樣的？又到底是如何熬過來的？

他甚至開始責怪自己，上輩子的時候，沒有將孟玄一生的點點滴滴全部都挖出來，揉碎了吞進肚子里。他發現，上輩子的那個自己，其實並不如同自己所以為的那樣了解孟玄。

孔寒走了過去，緩緩蹲下身子，單膝跪在了地上，張開手臂，把孟玄抱在了懷裡，緊密的不留一絲空隙。而被迫依靠在孔寒懷中的孟玄，雖然依舊沒有說話，眼角的淚，終於是滑了出來。

冰冷的、苦澀的、絕望的……

站在旁邊領著孔寒過來的陳醫生，在看到這樣的畫面之後，忍不住的鼻頭微酸轉過了頭去。明明那些因為失去親人之後的人們，發出的悲痛的嘶吼早已聽了許多許多，可在看到這一幕時，陳醫生還是無法完全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陳醫生轉身離開了這裡，不想讓那兩個少年，看見自己的失態。也不想讓自己，去打擾這兩個少年之間的那種感覺。

好像這個世界上已經一無所有，只剩下他們兩人相互扶持。

被帶回去之後的孟玄，變得有些粘著孔寒，雖然還是那樣的沉默，但這種情況總是比之前好了太多。而且在發生了孟玄獨自跑去太平間陪著奶奶的事情后，孔寒也不再允許孟玄離開自己的視線之內。

在做完了一切的準備工作之後，就變得簡單了很多，孟奶奶的遺體在被化了妝，穿上了新衣服之後，看起來比一臉病氣時候的樣子好看了很多，也精神了很多，就像只是睡著了一樣。雖然她的膚色過於蒼白，乃至透出一股僵硬的青色。

在孟奶奶入殮之前，孟玄還只是緊跟著，但在棺材蓋子要完全合上的那一剎那，原本安靜的孟玄一下子就沖了上去。力氣大的不正常，直接就把棺材周圍的幾個壯漢給推到了一邊。孔寒見此，直接仆了上去，一下將孟玄撲倒在地，奮力的壓制著他。期間孔寒身上多處因為孟玄失控的揮舞四肢而受傷，直到孟奶奶的棺材被完全合上被抬走，孟玄才安靜了下來。

他終於哭了出來，那種用生命在哀嚎的聲音，使得聽到的人們，全都跟著露出了悲傷的表情。孔寒就這麼抱著他，聽著他的哀嚎，一直沒有放手。

在孟奶奶火化之後，孟玄的整個生活狀態完全變了。

以前的孟玄總是忙的馬不停蹄，恨不得把自己變成好幾個，想盡一切辦法的賺錢。但是在孟奶奶離開了他的人生之後，孟玄發現自己的整個人生好像都失去了方向。而且他變得比以前更加沒有安全感——以前的孟玄就是一個不太有安全感的人。

在失去了孟奶奶后，孔寒的意義似乎變得更加不同了。

說起來，孟玄其實無法理解，孔寒為什麼會喜歡自己，也許那只是對一個弱小者的憐憫。但是他現在一點兒都不在乎了，只是希望孔寒可以不要收回那種喜歡，而他現在也開始擔心，要是哪一天，孔寒也不在了怎麼辦？

這種想法讓孟玄在看不見孔寒的時候，變得有些焦慮。好在孔寒也擔心孟玄，現在做什麼都把孟玄帶在身邊。

也許是事情變少了，而孔寒在孟玄的眼中又過於優秀了，有許多雜七雜八的想法，總是不停的從孟玄的腦子裡往外冒。而他曾經對於自身的自卑，在這種精神狀態下，被更加的擴大了起來。

好在孔寒非常及時的發現了這種徵兆——他專門花費了大量時間，找到了一位海歸的心理醫生為孟玄治療，不得不承認，這個年代，關於心理學方面的研究，國內還處在萌芽階段——他根據醫生的建議，開始給主動的給孟玄找一些事情做。

如果說，孔寒在這輩子看見孟玄，並作出決定時，最不想要發生的事情，大概就是讓孟玄重新接觸到投資還有唱歌這兩個方面。那會讓他覺得，應該按照計劃呆在他的籠子里的金絲雀，會飛出去，飛到他無法觸及的地方。但是在發現孟玄如今心中濃濃的擔憂之後，他不得不讓孟玄給自身建設一些自信心。

而建設自信心最好的方法，自然是社會的肯定、他人的肯定。讓孟玄知道，他也是一個極為優秀的人，好減輕他的自卑感和焦慮。

對男人來說，最能夠提升自信心的，一個是事業，一個是金錢。

在經過考慮之後，孔寒覺得相對於讓孟玄獲得金錢，擁有高飛的能力，不如讓他接觸音樂陶冶情操。

藝術是非常神奇的東西，它總是能夠發揮出超乎想象的作用。同時眾所周知的是，藝術家們也是一群讓人不可捉摸的族群，他們也經常處於沒錢的狀態。沒錢，就走不遠，孟玄就無法離開他的身邊。

接觸到音樂，有了事情做的孟玄，果然比之前那種焦慮狀態好了很多。孔寒特意給他請了專門教授音樂的老師來指導孟玄在音樂方面的知識。

這位老師姓唐，唐老師是一位性格比較傳統的老師，看起來四五十歲的年紀，對學生的要求非常嚴格。在教授的過程中，很少會露出笑容來。但即使如此，在課後的時候，這位老師卻不止一次的用讚歎的聲音說，「孟玄就是一塊璞玉，一個瑰寶！」

孟玄確實因此得到了一些自信，可孔寒卻總是忍不住的想要皺眉，他知道自己在擔心。

而就在這個時候，一直被孔寒主動隔絕在孟玄生活之外的孟父和孟母，終於還是衝到了孟玄的跟前，為的事情自然是關於孟奶奶留下的老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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