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桑原本因坊家和梨園家離得不算特別遠，梨園千夏和梨園爺爺一起到他家的時候差不多上午十點。保姆阿姨領他們進去的時候，他正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一邊喝茶曬太陽，一邊悠閑地和一個有著一頭銀色微卷短髮，約莫四五歲的小正太下棋。

聽見聲音桑園本因坊掀了掀眼皮看了他們一眼，「來啦？坐吧。」語氣並不多麼熱情的樣子。

梨園爺爺鼻子都要氣歪了，心說你個老東西就裝吧，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麼主意！之前不是不願意教導我家千夏嗎？現在看她不僅成了院生，還得了那個幼獅賽的冠軍，又改變主意了！哼哼，現在想教導我家千夏的人多了去了，回頭就讓她拜到別人的門下，氣死你！

那小正太被吸引了注意力好奇地抬起頭來，看見梨園爺爺乖乖巧巧地打招呼，「梨園爺爺，日安。」說完一雙靈動的金玉色眼睛眨巴眨巴地看梨園千夏，似乎不認識她是誰。

小孩軟萌的童音顯然十分具有治癒效果，梨園爺爺一下子就被轉移了注意力，他和藹可親地對小正太招招手，「元一，過來過來，梨園爺爺給你帶了好吃的！」說著從手裡提的口袋裡拿出一包包裝得五顏六色的糖果晃了晃。

叫元一的小正太眼睛一亮，卻是轉頭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桑園本因坊。

桑園本因坊哼了一聲，大發慈悲地說，「去吧。」

「哦也，謝謝外公！」小正太歡呼一聲，小身子一扭一蹦，就從對他來說有些高的椅子上跳了下來，吧嗒吧嗒跑到梨園爺爺跟前眼巴巴地看著他……手裡的糖果。

梨園爺爺笑了笑蹲下、身把糖果遞給他，順勢揉了揉他銀色的軟發，然後指著旁邊的梨園千夏說，「這是梨園爺爺的孫女，千夏姐姐。」

元一嘴裡含著糖果金玉色的大眼睛眨啊眨，甜甜地叫了聲，「千夏姐姐，日安！」

梨園千夏從來沒有見過這麼精緻乖巧的小孩，簡直就像傳說中的天使一樣！聽他這麼一叫，更是萌得心都要化了。

她蹲下、身笑眯眯地地看著他說，「元一君，日安，糖果甜嗎？」

元一幸福地眯著眼睛用力地點頭，「嗯，甜！」

梨園爺爺在旁邊說，「千夏，你還記得元一嗎？她是你裕美阿姨的小兒子，桑原爺爺的小孫子，上次你見到他的時候他才一歲呢~」

梨園千夏哪裡會記得？她笑著含糊地應了聲，就聽見那邊桑園本因坊一聲輕哼，「元一，糖果不要吃多了，會長蛀牙的，到時候蟲子把你的牙齒吃光！」

元一背對著他頑皮地吐了吐舌頭，嘴裡仍然乖乖巧巧地應，「我知道了爺爺。」

梨園千夏噗嗤一樂，心說這小孩也不是看上去那麼乖巧嘛！不過倒是更可愛了。

梨園爺爺站起來不滿地吼回去，「嘿，你這老傢伙，不就是吃個糖嗎？幹什麼恐嚇孩子？」他走過去看著棋盤，一下子覺得有點手癢，便興緻勃勃地說，「來來來，我們下一局！千夏，你先和元一玩兒一會兒啊~」

桑園本因坊掀起眼皮看他，「這次準備悔幾次棋啊？」

梨園爺爺打哈哈，「哈哈哈，計較這麼多幹什麼？你可是本因坊，小氣！」

倆老頭一邊鬥嘴一邊下棋去了，被拋一邊的梨園千夏則是笑眯眯地逗弄小正太，「元一君今年幾歲了啊？」

元一小正太舔著嘴巴笑眯眯地說，「千夏姐姐，男人的年齡是個秘密哦~」

「……」梨園千夏嘴角一抽，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噎住。她心說：就你這小不點，還男人呢！

正無語，又聽見元一小正太加了句，「不過千夏姐姐如果答應做我女朋友的話，我也可以偷偷告訴你哦！」

梨園千夏頓時啼笑皆非，「你才多大啊，就知道交女朋友了？」

元一小正太頓時不忿，「我今年四歲半，才不小呢！我在幼稚園都有兩個女朋友了！」

「哈哈哈～」這小孩實在是太人小鬼大太可樂了，梨園千夏笑得眼淚花都快出來了。眼看著小正太嘟著嘴，一副「我很不高興」的樣子，她這才努力收斂起笑意，「好好好，你不小，四歲半可是大孩子了～」

元一小正太哼了一聲轉過頭，作傲嬌狀不理她，梨園千夏又哄了一會兒他這才又高興起來。

想到剛剛桑園本因坊在教小正太下圍棋，梨園千夏好奇地問，「元一君，你喜歡下圍棋嗎？」

「喜歡。」元一小正太說著還轉過頭去偷偷看了桑園本因坊一眼，見他沒注意這邊，這才略小聲地又加了句，「不過我更喜歡網球！」

「網球？為什麼？」

「因為男子漢就應該玩兒那種熱血的運動，像長太郎叔叔那樣，才會有更多的女孩子喜歡！」

那個什麼長太郎叔叔是誰梨園千夏不知道，不過肯定是個打網球的沒錯。梨園千夏滿頭黑線地想，這小正太從小就知道怎麼討女孩子喜歡，偏偏還長了一張這麼禍-國-殃-民的臉，長大了不知道要禍害多少女孩子呢。

一袋糖果吃完了，元一小正太不樂意蹲這裡了，吧嗒吧嗒跑回屋裡抱了一個小號網球袋出來，「吶，千夏姐姐，和我一起打網球吧！」

桑原本因坊家住的是小別墅，裡面倒是有塊比較寬敞的草坪，但是沒有網球場，再加上梨園千夏也不會打網球，兩人從接球遊戲到最後變成了顛球比賽。梨園千夏可是練過功夫的人，顛個球根本就沒啥難度，除了開頭兩次不太適應外，接下來直接把小正太唬得一愣一愣的。

另一邊，桑原本因坊眯起眼睛看著那邊草坪上玩得很開心的兩個人，若有所思地說，「小千夏變了很多呢～」

梨園爺爺正對著棋局抓耳撓腮呢，聞言敷衍道，「那當然……」一邊說著，覺得剛剛下的那一子不是很好又拿起來。

桑園本因坊瞪了他一眼，「你這又是第幾次了？」

「剛剛那個不算，不算！」

桑園本因坊睨了他一眼，「不下了，吃飯！」

「誒誒誒？！別呀，這一局下完再說嘛！」

「要不是你悔棋，這一局早八百年就該下完了！」

「別這麼小氣嘛！」

倆老頭說著又吵起嘴來了，不過最終還是桑原本因坊妥協了。拖拖拉拉下完這一局，時間也到中午了。這個時候元一小正太對梨園千夏的印象已經從可以做女朋友的漂亮姐姐變成了超級厲害的漂亮姐姐了，吃飯席間一口一個千夏姐姐吃這個千夏姐姐吃那個，別提多甜多親熱了，搞得桑園本因坊很是吃味。

飯後休息了一陣，桑原本因坊突然對梨園千夏說，「小千夏，跟我下一局吧，讓我看看你的棋力！」

梨園千夏心神一凜，心道：終於來了。

對於桑原本因坊這個人，梨園千夏是很佩服的。最開始的時候她其實並沒有拜入誰門下的想法，後來梨園爺爺一提，她也有些意動，畢竟桑原本因坊在棋壇那麼多年的經驗和閱歷都是最寶貴的財富。哪知道後來他根本就不打算收她呢，還想著讓她知難而退，她一時意氣就真去考了院生。

其實說起來這也不能怪他，畢竟如果是以原主的水平，的確像是玩票的性質。

現在面對這樣一個棋壇泰斗，梨園千夏唯一的想法就是：機會難得，一定要下一局不留遺憾的棋。

桑園本因坊說要下一局，卻不是像剛剛一樣在別墅外面的露天下，而是在一個專門的房間。

梨園爺爺不滿地問，「為什麼不在外面下？這樣我還可以看看呢～」雖然知道自家孫女不可能贏得了身為本因坊的老友，但他也想看看他們能下到什麼樣的程度啊，還可以順便嘲笑一下他當初的眼光。

桑園本因坊睨了他一眼，明明白白的鄙視，「就是為了不讓你看！」

梨園爺爺頓時牙痒痒，「你——」

梨園千夏安撫了好一會兒才安撫過來，然後跟著桑原本因坊進了房間，門一關，所有的聲音都被隔絕了，房間里的氣氛頓時凝滯起來。這並不是因為她緊張，或者是環境的緣故，而是從關門的那一剎那，桑原本因坊渾身的氣勢就變了。

他佝僂著背不緊不慢地走到棋盤前的墊子上坐下，然後抬眼看著梨園千夏說，「小千夏，坐吧。」

待梨園千夏坐下后，桑園本因坊也沒廢話，直接說，「開始吧，我們分先，拿出你全部的實力。」

梨園千夏坐直身體，「嗨！」

桑園本因坊一定看過她和塔矢亮以及進藤光的棋局，所以猜到她的棋力也很正常，何況梨園千夏本身也沒打算要隱藏棋力。

猜先，梨園千夏執黑，貼目五目半。

度過平靜的開局，中盤酣戰，黑子和白子互不相讓。梨園千夏想，即使對方是本因坊，這一局她贏的幾率也很大。

這時從開局就一直沒有說話的桑原本因坊突然開口說，「小千夏，你的棋力比我想象中的還要高呢～」

梨園千夏分出一絲心神剛要回答，又聽他彷彿自言自語一樣說，「我記得以前我要教你下圍棋，你怕我，都嚇哭了～」

梨園千夏笑笑，「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難為桑原爺爺還一直記得。」

「呵呵，人老了，就是愛回憶過去的事～」桑原本因坊笑笑，微微沙啞的嗓音在安靜的空間里有種詭異的感覺，「說起來你爺爺說你的圍棋都是他教的，沒有再為你請過別的圍棋老師了呢～」

梨園千夏指尖微微一抖：他這些話是無意的？還是猜到了什麼在試探她？

桑園本因坊對她波動的情緒似無所覺，一邊從容落子，一邊繼續說，「你爺爺說你現在變得開朗懂事多了，膽子也大多了，以前害怕坐車，只要是密備空間的車都怕，現在倒是不怕了～」

梨園千夏穩住心神笑著說，「人總是要變的，不能總活在過去，你說是吧，桑原爺爺？」

桑園本因坊啪地落完子，這才說，「你說得對。」

然後又是良久的沉默，安靜的房間里只聽得見清脆的落子聲。

經此一遭，梨園千夏的心神沒有剛開始那麼集中了，沒過一會兒，她便發現剛剛還勢均力敵的局面悄然發生了變化，黑子不妙！

梨園千夏心神一凜，趕緊拋掉雜念一心一意思考起了補救之法。奈何頂尖棋手之間的對局，從來都是瞬息萬變，一旦身處劣勢，想要扳回勝局也要看對方願不願意給你機會。

「我輸了。」

黑子追到一目半的輸贏，已經算是很不錯了。怪只怪她心智還不夠堅定，被桑園本因坊幾句話動搖了心神。

好像是知道她的想法，桑園本因坊說，「對局之中，棋力很重要，心理戰術也同樣很重要，不然你以為我老頭子這麼多年是怎麼保住本因坊頭銜的？」頓了頓他又說，「這是我給你上的第一課。」

梨園千夏豎然起敬，她恭恭敬敬地彎腰向他鞠了一躬說，「多謝老師指點。」

桑園本因坊微微點了點頭，那張滿是褶子的老臉上浮現出一縷滿意的神色，只不過很快就又收斂了起來。

一局棋不知不覺下了兩個多小時，怕梨園爺爺和元一小朋友在外面等得不耐煩，兩人只簡單地討論了一下棋局就結束了。臨出門的時候，桑園本因坊突然轉過頭對她說了句，「你爺爺這輩子不容易，不要讓他傷心。」

梨園千夏愣了一下，鄭重其事地說，「他是我爺爺，我怎麼可能會讓他傷心呢？」

桑園本因坊點點頭，打開門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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