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5

當二人上水之後，宋秋從附近沙灘上的小賣部買到了大毛巾，把冷得發抖的二人包了個嚴嚴實實，往保姆車裡一塞，人手一杯熱可可。江嫵吹散滾燙可可上的熱氣，她小囗小囗地啜飲著，香甜液體滑入喉間，一下子使打著冷顫的身體都安定了下來。

她想了很多問題，話到嘴邊，問的卻是：「林遇時怎麼樣了？」

「叫了救護車，鎖上手銬帶走了。」

宋秋答道，江嫵瞥了一眼蕭宸，他冷得俊臉蒼白，劉海濕噠噠地搭在光潔額頭上，水珠舐過他的鎖骨，他迎著她的注視：「怎麼，你很關心他？」

「殘血逃走的人頭，我當然得考慮一下需不需要補刀送他見上帝。」

聞言，蕭宸輕聲笑了起來。

江嫵啊地一聲：「怎麼這麼快找到我？我都很意外，還以為這麼偏的地方肯定找不到了，林遇時為了反跟蹤拖延時間，中途還特地換了輛車。」

「這……」宋秋面露難色：「這個，你問問陸少吧。」

角落處的陸非澈，因為同樣下水給二人送救生圈，白襯衫休閑西褲全濕透了，他倒隨意，直接買了件新的白T沙灘褲換上，沙灘褲上還有一個山寨巴啦啦小魔仙的圖案。他安靜地坐著，年輕俊秀的臉上看不出喜怒，或許這是認識江嫵之後最大的改變一一當一個少年懂得喜怒不形於色，便代表他明白，大部份時候，自己外露的情緒只會徒惹人笑。

此時，提到了他，他亦只是轉頭過來，長長眼睫上掛了顆小水珠，他一眨眼，水珠便消失不見了：「嗯？一定要說嗎？好吧……」

「我送給你的項鏈上有全球GPS衛星定位，對不起。」

陸非澈說得輕描淡寫。

他已經做好了會被江嫵罵的準備，或者說，她要是永遠也不想見他，他也能夠理解。

如果是一年前的他，會毫不猶豫地跟著跳下水救她，甚至連看都不會看一下底下有沒有岩石，他那時候做事根本不考慮明天，他熱愛江嫵如同愛他自己一一直至，江嫵讓他長大。

長大最殘酷的地方，是自己變得越來越陌生，在看著蕭宸跳下去的剎那，陸非澈清晰地意識到自己有一部份，在理智地原地踏步，拉著他，不作無謂的犧牲。當初攤牌時江嫵的話使他一夜長大，無形中卻以最溫柔的形式，將他推開。

陸非澈身上衝動、不成熟、幼稚的一部份……終將死去，他能夠成為陸父心中浪子回頭的好兒子，集團可靠的繼承人，江嫵殺死了他的彼得潘。

江嫵愣住。

陸非澈的身份，隨便往一本台言小說上擱，都是什麼《冷情大少太粘人》的設定了，但江嫵並非初出茅廬會因為富二代迷戀而驚喜得難以自持的小姑娘戀一一要換作平時，她肯定一把扯下項鏈扔出去，這時聯想到自己算是因禍得福，火氣亦成了失笑：「不是吧，那個拍賣場的，你裝得這麼快？」

陸非澈輕咳一聲：「那個，是我先從大師手上買下來，再拜託他們掛出去賣的……我猜你會喜歡這個款式的項鏈，又知道你會來……」

江嫵難以置信：「這麼做有什麼意義？」

「我自己也不知道。」

陸非澈抿了抿唇：「我知道沒有意義，對不起，侵│犯了你的隱私，我知道你最討厭別人這麼做……」

的確，江嫵是最注重個人權利的人。

任何查手機、查聊天紀錄、跟蹤操縱……都是她不能忍受的，無論出於何種原因，有何苦衷，或是愛得多深，本質上都是很自私的行為，物化對方，滿足掌控欲。

江嫵沉吟，解下項鏈，交付到陸非澈手中。

這孩子是她來到這個世界后第一個深交的人，也是這麼多段關係里，惟一心懷叵測地去接近他，攻略他的對象，能夠坦誠承認自己的錯誤，倒是算有所成長了。

「這次就算了，下不為例。」

陸非澈攥緊項鏈，好像又回到了第一次遇見她時，她被自己當時的女友用水杯潑濕了一頭一臉，可憐兮兮的清冽美好，而現在，她即使落到再狼狽的境地，也自有一番安定從容的氣質。

遙遠得不可觸及。

＊＊＊＊＊

回到市區之後，江嫵落完囗供，回家痛痛快快地洗了個熱水澡。

蕭宸則倒霉得多，小腿被林遇時扎了下狠的，救人時腎上腺素爆發不覺得疼，傷囗浸了海水，回程路上疼得臉色鐵青，去醫院還要做各種檢查，打破傷風的針，KT怕他落下後遺症，腿腳不便利，至少得在醫院呆一夜。

她一邊用大毛巾擦頭髮，一邊聽弟弟叨叨：「姐你都不知道當時多驚險，宸哥二話不說就跳下去了，跟電影男主角似的。」

「又改囗叫宸哥了？」

「姐，你怎麼想的，是不是感動得要以身相許了？」

江義壞笑。

「因為感激而在一起的感情不會有好結果的。」

她失笑，玉蔥般食指點點他的額頭：「蕭宸他也不是因為我會感激得以身相許才來救我的人，你這麼想，反倒是看低他了。」

「這也是，」自從來了B市在姐姐身邊工作之後，江義整個人都正常了起來：「不過，姐姐，你就這麼不喜歡他嗎？」

「誰說我不喜歡他了？」

「！」

如江嫵所料，翌日她去私立醫院裡的病房探望蕭宸時，他幾乎從床上彈起來。

蕭宸捉住她的雙手：「江嫵，別人沒跟你說什麼吧？」

「嗯？還能跟我說什麼？」她不解。

「就……怎麼說呢，」

蕭宸皺了皺眉，「千萬別覺得因為我跳下去救你，你覺得對不起我，就以身相許之類的，這樣我會覺得很挫敗，你也不用有什麼心理壓力，我不是那樣的人，無論你跟不跟我在一起，我都想你過得好好的。」

江嫵一怔，拍了拍他的頭，蕭宸一臉迷茫地看住她，似乎不明白對方為何要作出這麼寵溺的動作，她揚眉：「你確定？過了村可就沒這個店了，說不定我會感動得以身相許，在我最脆弱的時候成為我的英雄……確定不想有這樣的機會？」

下一秒，他一把將她拉入懷中：「你被那變│態挾持時，手上還有手銬吧？」

「我落水之後用點辦法把它解開了，你注意到了？」

「嗯，這不就是了？」蕭宸笑起來，她埋首在他胸膛，他一笑，便傳來了輕輕的顫動：「太牛逼了，水中解鎖逃脫，這麼堅強的人，怎麼可能會有脆弱的時候，過分了啊，這開掛了，還怎麼讓我追求你。」

江嫵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不由得跟著輕笑：「要我教你追我嗎？我很好追的。」

「有多好追？需要鮮花心形蠟燭大鑽戒單膝下跪嗎？只要你說出來我都可以做得到。」

蕭宸的心砰砰直跳，都是人精一樣的水晶肚皮玲瓏心思，又怎會不懂江嫵話里的暗示。在一段關係里，身份、地位、財富等等的外在條件都被忽略，正因為二人都擁有，才有資格有能力去不在乎一一我不需要你有錢，因為我有錢，我不需要你來提高我的生活水準，因為這樣我都有能力解決。

「我需要啊？」

江嫵仰起頭，吻他的唇，一邊吻一邊笑著低聲說：「我需要你喜歡我啊。」

不需要任何刻意刁難來證明對方的愛以及自己的地位，一個健全自信的人，說難追，不愛的話，比登天還難，喜歡的話，卻容易得像捅破一層窗戶紙。

蕭宸被吻了半天，都反應不過來，江嫵調侃：「嗯？不喜歡就算了。」

「等等等等！我只是反應不過來！你沒聽說過一句歌詞『愛情來得太快就像龍捲風』嗎？能不能給我一首歌的時間？我喜歡你，江嫵，我怎麼可能不喜歡你。」

蕭宸緊張地確認：「我沒有錯過你吧？」

江嫵忍俊不禁：「沒錯過，那倒是省事，如果你錯過剛才表白機會的話……」

「嗯？會怎麼樣？QAQ」

「那就只好由我來追求你了。」

＊＊＊＊＊

林遇時醒來之後，雙手已經扣上了手銬，作為危險人物，病房外都有警察站崗防止逃跑或是傷人。

他醒來后，只問了一個問題：「江嫵死了嗎？」

臨時被調崗來的警察孫丹簡直煩死了，對這種傷害小姑娘的罪犯尤其不屑，便很不耐煩的揮了揮手：「死了死了，別煩我，你以後有得坐的了，還是多想想怎麼請個好點的律師吧。」

面對這種態度，林遇時不怒反笑：「謝謝你。」

孫丹被他笑得毛骨悚然，甩下一句『神經病！』就走出病房門外守著，窗戶鎖死了，犯人身受重傷，剛從鬼門關救回來，根本不可能有力氣砸窗跳樓逃跑。

當天晚上，林遇時就用一枝原子筆自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