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同病相憐】
玉帝無奈擺了擺手.正聲道:「眾仙家無須爭執.眼下之際.最好的辦法還是有誰能夠將彩辰上神請出來.」
托塔天王顯然一直在等這句話.當即介面道:「臣曾聽說上神從前與月老最為交好.前去墨淵前只同他一人單獨見過.臣以為.由月老出面勸阻定是兩全的辦法.」
太上老君拂塵一擺.面上已有了怒意.「托塔天王.你別以為你打得什麼算盤老朽不知道.雲衍神君才仙逝多久.你就急不可耐忙於自保.」
托塔天王被人戳中軟肋.臉上一紅.急急反駁道:「我也是為了天界大局著想.」
太上老君又是一聲冷哼.「且不論彩辰上神有多痛心.便是老朽也時常寢食難安.你不在乎自是無妨.可憐月老得知神君隕落的消息日日躲在他那月樓中不出來.如今卻被你這自私小人硬生生擔下這樣的燙手山芋.」
托塔天王臉色一陣紅一陣白.上前幾步嗆聲道:「太上老君.我敬你是天界元老才處處與你相讓.你何苦含血噴人.神君隕落的事情我如何不傷心難過.仙界因為此事整日沉浸在悲傷之中.難道就不應該有一個人跳出來主持大局.」
「夠了.」玉帝一聲怒喝.龍紋衣擺猛地一拂.一雙鳳眸銳利的掃視著眾人.
天子之威常人難以承受.紛紛收斂神色.恭敬作揖.
玉帝這才嘆了口氣.淡淡道:「月老素來與老上君談得來些.他的事.還請老上君多多擔待.」
太上老君再不情願.也不好拂了玉帝的面子.亦心知玉帝此時處境同樣尷尬.遂沉聲允諾道:「還請玉帝放寬心.」
托塔天王自覺揚眉吐氣.得意洋洋的看向太上老君.趾高氣昂的話還未多說一句.玉帝威嚴的嗓音已然傳來.「羅剎地的事托塔天王難辭其咎.日後若再有差池.朕唯你是問.」
托塔天王耷拉下腦袋.規規矩矩道:「臣明白.」
今日朝會便如同鬧劇一般收場.眾仙各懷心思.一一散場.獨剩玉帝端坐高台良久.目光悠遠.
「雲衍.你待朕的子民仁慈.卻養出了這樣不知報恩的性子.說到底.還是朕的過錯.」
九重天外.頂端的一朵白雲之上.祥雲繚繞.金光自邊緣瀰漫開來.彩虹橫架之上.一派祥和之地.
彩辰坐在石椅之上.神色自若的喂著魚食.
「小橋流水.春暖花開.」
聲音由遠至近傳來.幾分爽朗.
彩辰側目望去.來人一襲絳紫色華服.行至跟前.便開始裝模作樣的行禮.
她也不攔她.嘴角笑意苦澀.「容柒.如今連你.也要與我如此生分嗎.」
來人當即收手.輕車熟路的找到一旁的石椅坐下.望著四周景緻.頗為感慨道:「這確實怪不得我.我不過下凡歷了幾劫.回來時便得知你成神的消息.很多事難免要知曉些許分寸才好.」
聽她如此說.彩辰像是想起什麼似的.輕笑道:「也是.當初你將偷盜桃花釀的屎盆子扣在我的頭上.我到現在還沒來得及找你算賬呢.」
「好漢不提當年勇.」容柒大笑三聲.英眉上揚不見半點驚慌.「你這裡倒是和雲衍從前的擺設分毫不差.」
「凡事用心記了.按部就班而已.又有何難.」彩辰笑了笑.忽而想起以往驚異於雲衍竟在每一重天都安置了處所.卻原來.不過太寂寞而已.
容柒點頭.贊同道:「你這人太固執.起先你執意要在人間修葺竹屋.我便明白.」
彩辰不理會她話中有話.隨口問道:「你從前進過雲邸.」
容柒伸手摸了摸鼻子.笑道:「我就來過一次.還是被人警告的那種.」
彩辰點點頭.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我不知道你記不記得.但八百萬年前.作為九曜星中的一顆.我與你們共同生活過.只可惜封印墨淵那一天我亦被人封印起來.直至數萬年前才覺醒.」容柒語氣淡然.紅紫色的眸中卻有悲傷一閃而逝.
「雲衍大抵是一眼便認出我了.他怕我將他的計劃全盤告知與你.還特地找我過來開了一場座談會.」
印象中素來淡泊的雲衍總是對容柒不甚待見.誰想竟是這樣的緣由.
彩辰不禁莞爾.笑容卻不達眼底.
想想.便道:「你此去人間.可有什麼收穫.」
容柒搖了搖頭.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一句話說得同仇敵愾.「現下這樣.我們也算是同病相憐了.」
故作無謂.
這樣的表情也許騙得過別人.卻瞞不住彩辰.
她反手握住容柒的手.星眸定定凝視著她.認真道:「你和我不一樣.」
容柒一怔.又聽彩辰繼續說道:「雲衍用了兵解之術.三魂七魄消於無形.絕無尋回的可能.但是你不一樣.墨淵被毀.殘存的魂魄興許趁機逃了出來.總是有希望的.」
她說著.緩緩攤開手掌.只見彩光乍現.掌心驀然便多出一盞燈來.
容柒一驚.嘆道:「聚魂燈.」
彩辰頷首.將那盞聚魂燈放置容柒手心.「不知你有沒有聽過南寧絕的珍寶閣.昔日我替他列出清單的時候便發現了這麼個寶貝.我方才隔空取了來.心想你或許有些用處.」
「你左右也是個上神了.竟還同我一般做些偷雞摸狗的事情.」容柒嗔她一眼.眸中悲傷更甚.「你如今都自顧不暇了.何苦還替我操這些個心.」
彩辰搖了搖頭.緊了緊二人交握的手.「食髓知味.你有多不容易.沒有人比我更明白.」
容柒並不是個扭捏的主.更何況聚魂燈她亦尋求了許久.當下收入囊中.臉上是少有的嚴肅.「彩辰.接下來我所說的話.都是雲衍以往不讓我說的.你可願意聽下去.」
彩辰怔了怔.復又笑道:「有關雲衍的事.多一點也好少一點也罷.我都是這般模樣了.知不知道又能如何.」
「你恨他.」容柒直直看著彩辰.一句疑問說成了肯定.
彩辰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淡淡道:「我說不明白.然他所做一切必是希望我能恨他的.否則.又怎會凡事都做得如此決絕.」
「這就是我今日來這裡的原因.」容柒讓自己與彩辰平視.正色道.「雲衍為你做過許多事.他不願我告訴你.但我思前想後都覺得緘口不言.對你對雲衍.都不公平.你有權利知道真相.」
彩辰怔怔看她.灑滿陽光的河面波光粼粼.
她聽見容柒緩緩開口.記憶似長河.追溯到亘古的過往.
「你若願意.不妨去天河看看.」
送走容柒.彩辰又徑自呆立了許久.方才意識到什麼一般.正色道:「進來吧.」
她話音剛落.果真便有一名身披紅色大褂的老者.手持木杖顫顫巍巍的走上前來.原本紅光煥發的臉上.不知何時多出了幾根皺紋.
月老恭恭敬敬行了一禮.方垂著腦袋道:「老朽今日趕來的原因想必上神也是清楚的.彩辰上神大可不用理會.這件事情說到底老朽也是心不甘情不願.」
彩辰伸手指了指一旁的石椅示意月老坐下.傾城之姿此刻顯出幾分慵懶.「他們委實過於心急了.即便是為了雲衍.我又如何忍心置他們於不顧.」
說到這裡月老亦變得義憤填膺起來.手中的木杖被他敲得「咚咚」作響.「可不是我說他們.雲衍神君屍骨未寒.那一眾仙家就忙著找接班人.我都替神君不值.」
彩辰輕輕一笑.星眸中劃過譏諷之色.「屍骨未寒.他可是什麼都未替我留下.」
初建好雲邸那日.她曾重新回過一重天.她想要雲衍替她分享她的喜悅.可縱然掘地三尺.她仍找不到他一點蹤跡.
便是他身前最愛穿的一襲白衣.她也找不到了.
那個時候她才明白.雲衍於她.素來心狠.
「彩辰上神此言差矣.」月老聞言急忙擺手.從袖口處摩挲出一物來.「老朽雖說是拗不過太上老君的囑託前來.但最最要緊的.還是想要將它物歸原主.」
彩辰猛然直起身子.月老手中的石塊陽光下剔透瑩白.泛出淡淡的.暗紫色的光.
那是紅石.凝結著她與雲衍心尖之血的紅石.
意識到這點.彩辰不由分說上前搶過紅石在懷.一時間淚水再度溢滿眼眶.
為什麼呢.
她明明都打算放手了.為什麼還要讓她記起這些.
憑什麼你說走就走.非留我一人承受這些痛苦.
人一上年紀就喜歡多愁善感.月老見彩辰如此.心底不是滋味.兀自背過身去抹了把老淚.這才又轉過身來.小心翼翼道:「一開始老朽聽聞雲衍神君說要找您回來.自是覺得不可思.可到最後您亦真真切切的出現在老朽面前.老朽不才.只不過是覺得興許雲衍神君.也是可以回來的.」
彩辰不語.手中紅石發出暗幽色的光.她緩緩攥緊成拳.直到指尖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