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沉舟側畔千帆過
第二天一早,我們帶上可能用得上的傢伙,接了趙可慧,直奔葦子村。
在車上,我憤憤不平地說:「反正我是覺得這個任天宇很有問題,只是為了拍個馬匹,就花這麼大功夫弄個球場,十足的小人行徑。」
解軍說:「你這話說得沒一點邏輯,拍馬屁不是缺點,俗話說,不會拍馬屁的下屬,不是好下屬。都像你這樣,整天跟領導沒大沒小的,啥時候才能進步?」
我說:「上樑不正下樑歪,就你這樣的逗逼領導,自己都沒個正形,我就想尊重,也得給我個尊重的理由啊。」
解軍佯怒道:「就這點覺悟,你就當一輩子辦事員吧。」
這個威脅對我沒一點用,我回道:「切,誰稀罕啊。你也就和那任天宇一丘之貉,怪不得老替他說話呢。」
這句話成功激起了解軍的怒火,他罵道:「滾蛋!我只是在糾正你邏輯上的錯誤,誰替他說話了。我沒說任天宇沒嫌疑,只不是不像你這樣,僅僅是基於可憐的仇富心理而做出毫無邏輯的、帶有偏見的判斷。」
我說:「是,我就是仇富怎麼了?我和你不一樣,我們家八輩貧農,你是含~著金鑰匙出生的官二代,我們是天生的階級敵人,所以,你不要強求我也從你們既得利益者的角度看問題。」
每當我跟解軍吵得不可開交的時候,趙可慧總是會來充當和事佬的角色,這次也不例外。她把手裡的書往旁邊一甩,說道:「夠了,你們倆就不能消停會兒?為了個不相干的人,你們倆倒吵得臉紅脖子粗,有病吧?這都哪兒跟哪兒啊,連階級敵人都出來了,誰是階級敵人啊,小冉你說說,我跟你是不是也是階級敵人?」
我連忙賠笑道:「哪兒的事啊,趙姐怎麼會是階級敵人呢,你是我親姐。我們這不是閑著沒事,解悶嘛,不是真吵,只是就意識形態問題發表一下各自的看法。姐你繼續看書吧,我們一定保持安靜。」
其實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和解軍經常因為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就爭執起來,但是從來沒有真正紅過臉,吵完之後,該幹嘛幹嘛,誰也不往心裡去。也許真是待在一起久了,吵一下調劑調劑生活。
葦子村很好找,到了高速出口,打眼就能看見,而且現在村裡的農田變成了一個大工地,密密麻麻的施工車輛正幹得熱火朝天,這就更好找了。
雖說專家說村民得的不像是傳染病,但畢竟還不敢完全確定,誰也不敢把話說死,於是就在村口設了路障,由健康的村民協助民警盤查過往人員,非本村村民和上面派遣下來的工作人員,一律不準出入。
我們到的時候,把守村口的村民正在詢問一個年輕人,好像是起了爭執。我們停了車,走到跟前,發現是一個自稱本村人的年輕人要進村,但是兩個帶著紅袖章的姑娘,卻不讓他進,於是就掰扯了起來。
年輕人氣急敗壞地罵道:「我說幾回了,我叫楊雪楓,我爸叫楊宏,你們憑什麼不讓我回家,人家警察都沒說什麼,你們算老幾啊?他~媽~的,你們不認識我,我還不認識你們呢,我倒要問問,你們是誰啊,我在這兒生活二十年了,怎麼沒見過你們?」
我們三個在一旁聽得一頭霧水,這倒奇怪了,那兩個帶著紅袖箍的女孩兒,肯定是本村的,看這年輕人的樣子,也是本村的,怎麼會互相不認識呢?
只是這年輕人的態度,讓我很不喜歡,怎麼能和女孩子說話還帶髒字呢,太沒風度了。
我們走到兩個正在看熱鬧的警察旁邊,出示了證件,問道:「什麼情況這是?都吵起來了,你們怎麼不勸勸?」
其中一個警察說:「誰知道這倆小媳婦唱哪出啊,這小夥子身份證我看了,確實是本村的,但她們就是攔著不讓他進,我們這不也迷糊著呢嘛,萬一人家年輕人鬧著玩呢。」
解軍笑道:「看走眼了,我還以為是倆姑娘呢,原來是少婦啊。」
另一個警察解釋道:「農村結婚早,其實她們也不小了,都二十齣頭了,符合國家法定結婚年齡的。」
趙可慧說:「那她們這是玩呢,還是真不認識啊,這男的要是經常不在村裡,可能他們還真沒見過面。」
最先說話的警察說:「不會,她們就是存心的,以前也沒見她們這麼有責任心,何況我們都確認過人身份了。」
趙可慧說道:「我去勸勸吧,這麼僵持下去也不是事,我們還得進村呢。」
說完,她走過去,把那兩個小媳婦拉到一邊,竊竊私語了起來。也不知道趙姐跟她們怎麼說的,其中一個拉開路障,對著那小夥子喊道:「楊雪楓,這次就算了,你走吧。」
楊雪楓一點不領情,撂下一句「都他媽有病」,罵罵咧咧地走了。
解軍上前問道:「兩位美女,請問駐村工作隊住在什麼地方?」
可能是從沒有人這樣叫過她們,兩個小媳婦都有點臉紅,其中剛才對那小夥子態度最強硬的女子說道:「你們是要去指揮部吧,我領你們去吧。」
解軍說:「那謝謝了啊。」回頭又對那兩個警察說:「車停這裡沒問題吧?」
「沒問題,我們看著呢。」
給我們領路的女子叫小翠,和她的長相一樣,都很普通,但是性格很好,聽談吐,好像還受過良好的教育,只是不知道剛才為什麼非要和陳雪楓過不去。
解軍替我問出了心裡的疑問:「小翠,你和那陳雪楓有過節?」
小翠不好意思地說道:「哪有,人家可是大學生,兩年沒回家了,我嫁過來就沒見過。」
「那你們剛才……」
小翠一撇嘴:「我就是看不慣他,你們不知道,他在我們村可有名了,不過不是什麼好名聲,雖然沒見過,但我耳根子都聽出繭子了。聽說他可傲氣了,上了大學之後就變得目中無人,竟然還和村裡的長輩吵架,他爹說他,他倒還來勁了,硬是兩年都沒回來看一眼,弄的他爸在村裡都抬不起頭,你們說養這麼個兒子有什麼用?要我說啊,就他這樣狼心狗肺的,上了大學也白上,還不如我們這些在家的呢。」
我們點頭:「的確挺過分的。」
小翠打量著一身職業裝的趙姐,羨慕地問:「姐姐,你肯定是大學畢業的吧。」
趙姐點頭,我補充說:「趙姐可是碩士研究生呢。」
小翠眼睛一亮,然後又變得神情落寞,低著頭說道:「要是我也能上大學就好了。」
趙可慧不明所以,鼓勵道:「你想上學,仍然可以啊,結了婚也不耽誤的。」
「要是能上,我早就上了,又不是考不上,可是我們家裡只能供一個人,我就沒參加高考。」小翠遺憾的說。
我們都不知道該怎麼接話了,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啊,看來這才是她真正看不慣楊雪楓的理由,羨慕嫉妒恨啊。
趙姐岔開話題問:「怎麼村裡安排你們這些女同志來守著路口啊?」
小翠解釋說:「也不是啦,只要沒病的,就輪著來守,還是有幾個男人的。不過村裡大部分男人要麼在外打工,要麼就病了,也就我們這些才嫁過來的,或者經常不在家的才沒事。都說是村裡的水土被污染了,嚇得我們這幾天都是到外村去拉水吃。」
趙姐疑惑地問:「聽說專家不是都檢測過了么,水土沒問題呀。」
「嗨,專家的話哪能信啊,他們又不用住這裡,還不是想說什麼說什麼。還有人說是公家的人……」她好像是意識到我們也是公家的人,後半截話咽了回去。
解軍笑著說:「是不是說是公家搗的鬼啊?」
小翠道:「這可不是我說的啊,大家都這麼傳。還有些老封建說什麼有人動了村裡的風水,反正說法可多了。」
解軍又問:「那你覺得呢?」
小翠笑了:「我哪兒知道啊,反正不是那些神神叨叨的就是了。」
一路說著話,很快就到了小翠口中的指揮部。這是一棟兩層小樓,門樓上貼著瓷磚,兩側各有一個石獅子,一看就知道,主人家在這村裡條件是最好的了,現在被徵用為駐村工作組的臨時辦公地。
門樓下面,劉副縣長正光著膀子,手裡搖著一把蒲扇,汗流浹背地與人閑聊著,看到我們,連忙穿上背心,招呼了過來。
「解處長來了,趕快坐下歇歇,這天熱的,辛苦諸位了。」
我們謝別了小翠,坐下和劉副縣長他們攀談了一會兒,解軍提出去患病的村民家裡看看。
「就去最嚴重的那家吧。」解軍說。
劉副縣長吩咐一邊的村支書:「楊書記,你就帶我們去你們村最嚴重的那家吧,是叫尾巴兒吧?」
楊支書連忙點頭:「對,就是他情況最嚴重。」
解軍謝絕道:「不用這麼興師動眾,有你們去,恐怕群眾不自在,就隨便找個人帶我們去就行。」
劉副縣長哈哈一笑:「那好吧,就按解處長要求的辦吧。我上次去了一次,把人家鬧得雞飛狗跳的,唯恐招待不周,我也不想再去給人民群眾增加負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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