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悲觀厭世欲輕生
採訪終於結束了,我大汗淋漓地逃離了採訪現場,一路小跑到了教室。
坐下之後開始回想剛才的採訪過程,那些記者不停地問問題,我都不知道怎麼應付了,我總感覺有的問題有古怪,卻想不明白,糊裡糊塗地把該說的不該說的全倒了。
當晚,我就在電視上看到了這段專題採訪「14歲花季少年喝農藥自殺,誰之過?」
主持人先是詳細地介紹了事情的起因,然後就是各色人等的採訪了,我看到了我們校長、副校長、教導主任,還有老班,他們都斷然否認了體罰學生的傳言。
我的身影從電視里出現的時候,我就是一囧,穿的土裡土氣,不停地拽著衣角,看起來唯唯諾諾,猥瑣得不行。但等電視里的我開口說話的時候,我就不囧了,而是憤怒。
我只有短短的幾秒鐘鏡頭,一句話,而這句話是—「是被罰了站。」
他們竟然掐頭去尾地把我的意思來了一個顛倒。怎麼可以這樣?
記者不都是很正義很偉大的么?我突然覺得這個世界不是我原來認識的世界了,變得好陌生。電視里還在播著專題,正在電話採訪我們縣教育局的領導,我沒心思看,只是隱約地聽到那領導說什麼徹查、處理等等官樣話。
我心裡有點堵的慌,就從家裡出來。行走在黑暗裡,我反倒靜下心來。不知不覺,就轉悠到了村口的機井前,我的心裡突然跳出一個念頭:這個世界是如此的骯髒,在這個世界活著是對自己靈魂的褻瀆,不如跳下去算了。
這個想法嚇了我一跳,我不知道我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念頭,我才十六歲,還有大好的青春,美好的未來,草草的結束自己,是對自己,對父母,歲所有人的不負責任。
我覺得有點不太對勁,匆匆的回到家裡,躺在床~上,腦子裡各種繁雜的想法交織在一起,久久不能入睡。
第二天早上,我惴惴不安地去了學校,好多學生看到我,都指指點點的,但老師沒什麼表示。
一直到了上午,學校來了一個調查組,學校領導,好多老師,都被叫到會議室開會詢問了。郭老闆來了我們班,把我叫到了他的小賣部里。他還是學校的老師、保衛處長,只不過他大多數的精力都用在了這個小賣部上,於是我們也就稱他郭老闆,而不是郭老師。
他遞給我一份報紙「仔細看看,這上面的話是你說的么?」
我接過報紙,是我們市的日報。第一眼就看到了一副照片,那是小丿和我的合影,我家裡也有,只是這上面的我眼睛上打了馬賽克。
報紙的標題是三個很大的裂開的黑體字「誰之過?」副標題是「花季少年喝農藥自殺,現今鄉村教師素質問題值得關注」。
我把報紙認認真真地看了一遍,特別注意裡面採訪我的話。不出我的所料,果然和電視台的說法一樣,也許這才是真實的世界吧,我心裡的痛苦比我頭上的痛苦還要嚴重,也許昨晚的念頭也不是沒有道理。
抬起頭對郭老闆說:「有的是,有的不是。」
他點點頭,問我哪些地方不是我說的,我拿著報紙給他一一指了出來。他沉默好一會兒,最後嘆了口氣:「農村學校沒有話語權哪,好了,我知道,你回去上課吧。」
我正要出去,他突然淡淡地問了我一句:「對了,聽說那天晚上你們去一個古墓里玩了?」我不知道他是怎麼知道的,但我們去古墓的事,也沒背著人,好多同學都知道,於是,我便點點頭。他哦了一聲「以後別去那些烏七八糟的地方了。」就低頭瞅著報紙端詳起來。
又過了一天,有兩個消息傳回學校,有一個我最不願意聽到的:一是小丿還是走了;二是校長、教導主任被免職調往別處,新校長聽說是從別的學校調來的,郭老闆從無名無實的保衛處長搖身一變,成了教導主任,副校長也被記了大過。
對於學校的人事變動,我不關心;但小丿的事卻讓我肝腸寸斷。雖然早就有心裡準備,從這幾天了解到的信息看,他家裡都沒抱多大希望,後事都準備好了,但事實真的發生了,卻又接受不了。我覺得是我害了小丿,雖然說不明白是怎麼害的,但只一想到他死了,我還活著,就自責不已。
今天上午的課都變成了自習,沒老師來,我就趴在課桌上發愣。第三節課的時候,窗戶邊的同學突然一陣地驚呼,而後同學們都圍在窗戶邊嘰嘰喳喳地議論起來。我本不打算去看發生了什麼,但聽他們提到了小丿,就走到窗戶邊,朝樓下望去。
我們教室左邊的樓下就是學校外面的那個小操場,現在那裡停著一輛卡車,卡車拉著一具沒有上漆的新棺材,車身上扯著一塊白色的橫幅,寫著「無良教師體罰學生,還我兒命來!」,這引來了無數的路人和學校附近住戶的圍觀。
我本來就不好的心情,變得更加糟糕了。
小丿死了,他家人還要這樣?我能理解他們失去兒子的痛苦和悲傷,但是怎麼也不能理解他們現在的行為。
不管為了什麼,小丿已經死了,你們怎麼能讓他就這麼在大廳廣眾之下被圍觀,被議論?班裡的同學還在議論個不停,臉上沒有一點的悲傷,一個我同村同姓的男生甚至在笑,他是故意在笑。我太了解他了,他從小就總是會故意做一些和別人不一樣的事情,為了彰顯他的個性,我小時候以為他就是臭顯擺,後來明白他這是暗示性自卑。
看著這些同學們的表現,我心裡充滿了悲哀,我管不著他們,卻討厭他們,對小丿的家人也一樣。這確實是一個骯髒的世界啊,我打心眼裡感到厭惡。
我不知道學校是怎麼跟小丿家裡交涉的,那輛卡車中午就走了。我以為事情到這裡就結束了,但等到下午放學才知道,小丿又被拉到市政府呆了大半天。
老班被開除了,用教育局的話說,像他這樣的害群之馬不能待在人民教師隊伍里,我有點同情他,卻也只能同情,是他自己選擇活在這個骯髒的世界,就該有被潑髒水的覺悟。聽說教育局的領導也很惱火,被媒體騷擾、被領導警告,最後還損失了一大筆教育經費,都他媽活該。
我的負面情緒已經到了不能自制的程度,我不知道這樣發展下去會怎麼樣?難道是找個沒人的地方,也弄瓶氧化樂果喝了?
我知道這狀態很不對頭,也知道我要是死了,那我的父母也會像小丿的父母那樣,肝腸寸斷,痛不欲生。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只要一閑下來,就會不停的胡思亂想。
我有點明白過來,可能,也許,我也被那骨頭或者是墓里的東西影響了,是有什麼東西不自然的引導著我,讓我產生輕聲的念頭。小丿的死是不是也是這樣呢?
想到小丿,我的心裡猛的一顫,就是死,也得先弄清楚了再死。
我從家裡的摩托車裡,倒吸出來一塑料瓶汽油,來到那個古墓,想把那兩具屍骨,一把火全燒了,看你還能不能害人?
只是到了地方才發現,那塌陷的古墓已經被重新填上了,也不知道是誰這麼積極。
我更鬱悶了,只能回去。
我想了各種辦法來轉移注意力,走路盡量用跑,上課也努力的聽老師講,但總有開小差的時候啊。
我現在只有盡量的避開,井啊、溝啊的地方,一到那些地方,就會有跳下去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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