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番外二:昏迷后的故事2】
皇宮後花園的池子里養了數條錦鯉,品種繁多,色彩艷麗。有赤紅的,銀白的,深黑的,甚至還有幾種顏色混雜的。
楚璃上輩子就喜歡這池裡的魚,稍一有空,便坐在池邊餵養它們。
當小巧的魚餌投擲入池水之中,便會有無數條錦鯉爭先恐後地涌到魚餌附近,和同伴搶奪魚餌來填飽肚子。
這種事楚璃上輩子就樂此不疲,這次好不容易回到家裡,她才不會放過機會。
楚璃把一個魚餌投入水池中,所有錦鯉便按照她的想法紛紛上前圍住魚餌,形成一道美麗的盛景。
喂到後來,錦鯉大概有些腹脹了,一個個都沒有了一開始尋覓食物的激情。
楚璃再次投入魚餌,這群錦鯉的動作變得緩慢又遲鈍,變得十分懶洋洋的。
楚璃頓時失了樂趣,她把手掌心裡的魚餌往地上一扔,轉頭遺憾地對何晏說:「它們吃飽了。」
何晏是被楚璃硬拉著過來賞魚的。他並不十分明白楚璃這麼餵魚,到底有何樂趣,只是淡淡地點點頭,附和楚璃道:「的確,公主喂得夠多了。」
楚里索性坐在池邊,搖晃著她□□的白皙的小腿,這一幕無論落在誰的眼裡,都會被這天真爛漫的女孩吸引。
何晏也一樣。他注視著楚璃的目光微微一動,頓時有些心亂如麻。他為了被楚璃擾亂自己的心智,硬生生地別過眼睛,把視線投入到這池中的魚里。
「公主,您有沒有想過。這群錦鯉,真正想要的是什麼。」何晏冷不防開口,使得楚璃不由地歪頭沉思,老老實實地思索起了何晏的問題。
還沒等楚璃想到答案,何晏就先她一步講出自己的想法:「我覺得,它們想要的是自由。」
楚璃頓了頓:「這又是什麼道理?」
何晏沉吟,然後遠遠地望著池中的錦鯉,認真地解釋道:「它被困於方寸之間,終日食用嗟來之食,內心必定覺得屈辱,最想得到的便是暢遊在活水之中,也便是我所說的自由。」
楚璃認真地聽完這段話,頃刻便笑道,這是真心實意的笑:「何晏,你是想和我來一次莊子和惠子的辯論嗎?」
當年,莊子與惠子游於濠梁之上,也曾對河水裡的魚快樂與否做了一場辯論。莊子說:「魚在河水裡游得悠閑自得,這是它的快樂。」惠子反駁道:「你又不是魚,你怎麼知道魚是快樂的呢?」莊子說:「你又不是我,怎麼知道我不知道魚是快樂的呢?」
惠子用一句話辯道:「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魚也,子之不知魚之樂全矣。」
意思就是,我不是你,固然不知道你;你本來就不是魚,你不知道魚的快樂,這是可以確定的啊。
今日何晏那番為池中之魚悵惋,感慨它們失去自由,成為井底之蛙、死水之魚的話,楚璃依然可以用惠子的那段邏輯來反駁何晏。
但是楚璃懶得反駁,她知道何晏是什麼心思,不就覺得他自己和這被困在池水中的魚一樣,失去自由,滿腔抱負無處施展,便覺得人生鬱郁不得志嗎?
真當她什麼也看不出來?
楚璃百無聊賴地望著遠處,百姓的昏君、她的皇帝弟弟正浩浩蕩蕩地領著一群奴僕往她這邊靠近。
皇帝就是皇帝,只不過逛個小花園,就鬧得跟微服私訪似的。
「阿姐!」年僅十五六歲的皇帝興緻勃勃地往楚璃這邊跑來。
楚璃和當朝的皇帝並非同父同母,然她們兩人的生母都去世得早,也都孤孤單單在這冰冷的皇宮長大,小皇帝便覺得楚璃和他同病相憐,平日里對待楚璃愈發親近。
就是這樣一個尚且年幼的小皇帝,還未坐幾年皇位,便被趕下了皇位,也不知到最後他是否還能保留下性命。
念及此,楚璃望著小皇帝的眉目便更緩和了一點,由著小皇帝橫衝直撞地向她跑來,然後像一隻小熊一般撲倒在楚璃的懷裡。
楚璃面無表情地摸摸小皇帝的額發:「怎麼了?殿下?」
小皇帝抬起眼皮,兩處酡紅便染在了他的雙頰之上,他親昵地抱住楚璃的腰肢:「阿姐,今天皇弟想和你一起用膳。」
楚璃本想答應,瞬間福至心靈,用餘光瞟了眼立在一旁的何晏,下意識拒絕道:「今天姐姐有事,明日我們可以一起用膳。」
楚璃這樣說,就算小皇帝再想粘著他的阿姐,也不能強行把人給帶走,只好鼓著腮幫子一臉委屈地說:「那好吧……」
待小皇帝和他的一群奴僕走後,楚璃的目光才遲緩著收回來。她一直以為自己和這同父異母的皇帝弟弟沒什麼感情,今日遠遠地望著他的背影,楚璃的心尖不由穿過一絲鈍痛。
現在她才發現,她是真把小皇帝,當做是自己的親人了,只是以前沒注意沒發現罷了。
楚璃神情恍惚的模樣落在何晏的眼裡,則又是一段諷刺,他的眼底短促地劃過譏削,等楚璃瞥他時,他便完美地把這點情緒很好地收回去,一副淡淡然的樣子。
「陪我走走。」楚璃假裝沒有看到何晏漏出來的一點情緒,她神情自若地望著天,先何晏一步往前走去。
何晏跟上,漫不經心地提及道:「我覺得公主有一種魅力。」
楚璃饒有興緻地回頭看他,讓他繼續說下去。
何晏解釋說:「之前我就發現了。公主你特別討少年郎喜歡,皇帝殿下如此,前幾日對你行鮮花禮的孩子也是如此。」
這麼一想來,的確是這樣。
楚璃性格驕縱,大部分進入適婚年齡的青年男子,聽到朝雲公主這個名號,便嚇得屁滾尿流。聞風便會喪膽,在他們眼裡,楚璃就是一個空有美女畫皮的惡毒女人,別說娶她做駙馬爺,單單是靠近都不敢靠近。
生怕這喜好美色的公主殿下看中了他們俊美的臉龐。
然那些單純看外表、心智尚未成熟的少年郎就簡單得多了。他們只看臉,楚璃生的好看,他們便喜歡。
比方說對楚璃獻殷勤的小皇帝,他從嬰兒時期,就喜歡讓楚璃抱,喜歡被美人抱,還被祖母笑這是天生的色胚。
楚璃閑適地同何晏並肩散步,聞言便接話道:「何晏你這是吃醋了?」
她直直地對上何晏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他,較真的模樣差點讓何晏懷疑這高高在上的公主大人會不會愛上了他……
這個念頭近閃過半刻,它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何晏還真沒這麼自作多情。他輕輕笑了一下,便說:「公主,你怎麼會這麼想,我有什麼資格吃醋呢?」
這個回答不痛不癢。何晏還真是聰明,既沒回答是也沒回答不是,繞個圈子把這個話題給拋過去了,順便還強調了一下他卑微的身份。
楚璃心裡覺得很不舒服,她努力壓下這種不舒服的感覺,換個話題繼續和何晏交談:「你知道今天皇弟邀我一起用膳,我卻拒絕了他的原因嗎?」
何晏思忖片刻,便猜測道:「公主是要去拜訪那天偶遇的謝家公子?」
「……」楚璃無言,「那是誰?」
「公主不記得了?那日你就是聽說謝家公子謝玉生的芝蘭玉樹、貌若潘安,才偷偷逃出宮,為了和謝玉來一次偶遇。」何晏似笑非笑地回答道。他從來都知道楚璃什麼事都沒放在心上,卻沒想到就這麼短短几日功夫,她便把那日垂涎的謝玉給忘到了腦後。虧他還特意隱瞞楚璃的身份,給他們製造了一出浪漫的邂逅。
楚璃聽了半句,就知道這是以前的她干出的混賬事。
何晏以為才過去幾天,在楚璃記憶里,便是過去了好幾年。她不記得才是正常的,要是真記得這謝玉,那才叫做奇怪。
於是,楚璃便不糾結何晏口中的謝家公子。
正值春夏交接的季節,皇宮的角落裡總是種著幾株桃花樹。漫天飛舞的桃花樹被風吹得抖動了幾下,霎時,枝頭飽滿的桃花瓣就簌簌地落了下來,翩躚地打著轉兒,大多數落在泥土裡化作春泥,也有零星的幾片沾在了何晏的發間。
「別動。」楚璃說道。她抬起袖子,輕輕地往何晏的頭髮上一拂,那些桃紅色便乖巧地吹散在了風中。
何晏錯愕地抬眼,楚璃幫何晏拂去落花時的溫柔神色……便全都映照在了他的瞳孔里。
他的脊背一僵,竟然不知道說什麼好。
等到何晏再去看她時,楚璃就又恢復了原來高高在上的冷淡模樣。
何晏抖動了幾下嘴唇,最後還是什麼也沒說出口。
這氣氛太古怪了。古怪得他連心跳的頻率都漏了幾拍。
兩人無言地漫步在落花繽紛的小徑之中。大約過了一柱香的時間,楚璃淡淡地開口:「何晏,你是真的忘了還是假的忘了?」
「什麼?」
楚璃無奈地嘆了口氣,沉聲在他的耳邊輕輕說道:「今天是你的生辰。阿晏,happybirthdaytoy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