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法會誦經文再遇彭啟別院奪陣圖合誅妖人〔上〕
回到耦園,天都快亮了,元翠綃甫一沾著枕頭,便沉沉睡去。迷迷糊糊之中,似有人攥住了她的手,她不高興地一把甩開:「你走!我不想再見到你!」說著,翻了個身,不想觸動受傷的腳踝,登時痛得醒轉過來。她倏地睜開眼,卻見趙爵正坐在床沿,驚得一個骨碌坐起,喚道:「義父!」
趙爵面上隱隱透著倦意,雙手交握著道:「回來了?」
元翠綃愣了愣,點頭:「回來了。」
趙爵臉色鬆快了些,伸手撫過她的長發,亦點了點頭:「回來就好。」接著又問,「他們可有為難你?」
元翠綃連忙搖頭:「沒。」
趙爵「哼」了一聲道:「這幫草寇,若是敢動本王的女兒一個指頭,為父即刻便帶人燒光他們的莊子。」
元翠綃打了個寒噤道:「義父息怒。御賜的生辰綱只件未少,女兒亦無有大礙。何苦與那幾個渾人置氣,沒得辱沒了你的身份。」
「御賜的生辰綱?」趙爵面露不屑,抬眼看她,又化作幾許溫柔,「不過是些死物,怎比得上我活蹦亂跳的女兒。」
這樣大不敬的話,也說得出口……假爹還真是……壓根兒沒把他那大侄子看在眼裡……元翠綃心下一悚,結結巴巴道:「官……官家,對……對義父用情至深,關……關懷倍至,女兒……女兒自愧不如。」
趙爵哂聲道:「官家念我這個叔叔一把年紀,鰥寡孤獨,賞賜確比往年豐厚。可是再多的奇珍異寶,又怎抵得上骨肉親情。」說著,牽過元翠綃一隻手,又道,「為父明白,他是可憐我形單影隻,心裡覺得過意不去罷了。只是他並不知老天垂憐,將我平生摯愛一一奪去之後,竟又降給我這麼個好女兒。」
元翠綃背上的寒毛根根豎起,心底暗罵:你繼續演……往死里演……
趙爵雙手合了過來,攥牢她的手,問道:「翠綃,你會一直陪在為父身邊么?」
你一日不死,我便一日不走……面對趙爵期待的眼神,元翠綃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女兒會一直陪著義父,陪到你百年之後。」
趙爵眸光一亮,隨即笑道:「別哄我開心了,你不打算嫁人了?」
元翠綃信口開河答:「女兒不嫁,招個上門女婿入贅,一塊兒孝敬義父就是。」
趙爵低下頭去,拍拍她的手道:「為父想想。」默了一會兒,仰起臉瞧她,「那丁兆蕙家世還算不錯。女兒呀,你要是喜歡,便將他招來入贅如何?」
「啊?!」元翠綃驚得張大了嘴巴,半晌,緩緩閉上道,「可是丁公子,好像並不喜歡女兒唉。」
趙爵霸氣揮袖:「本王的女兒,還看不上眼。他敢!」
元翠綃囧囧有神:「這,這……」
趙爵看著她,柔聲道:「休要管他怎麼想,只須我女兒中意便成。本王向官家請旨賜婚,借他十個膽子,也不敢違抗聖命。」
元翠綃陡然生出一種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女的感覺,連忙拒絕道:「不用!不用!義父美意,女兒心領了,可是我現在不喜歡這種類型的了。」
趙爵似乎鐵了心要招上門女婿了,興緻勃勃又問:「那你如今中意甚麼型的?說與為父知道,我也好幫你留意著。」
假爹好煩啊啊啊……元翠綃強捺鬱悶,隨意編派道:「長得好看些的,性子斯文一點,會弄吃的就更好了。」
趙爵一本正經點頭:「為父一定好好替你特色人選。」
「嘿嘿。」元翠綃苦笑兩聲,「多謝義父掛心。」
因腳傷的緣故,元翠綃接連兩日,都呆在耦園靜養,又過了一天,正逢上王妃祭日,趙爵特意請了慧安寺的和尚來王府做水陸法會。元翠綃身為義女,自是缺席不得,一瘸一拐跟在後首念經誦佛。道場設在後花園梅嶺旁的一塊空地上,數十個和尚,百來件法器,念的念,敲的敲,倒也井然有序。加持到第三日,天氣卻是不好,午後便飄起了毛毛細雨,臨晚竟下起了小雹子,眾僧只得草草休會,留待明日再做。
元翠綃與夏蟬亦匆匆回走,二人出門前,僅攜了一柄油紙傘,哪經得住天上掉雹子呢,行到桂花林,便破得不頂用了。主僕兩個跑到鞦韆架下,躲了一會兒,夏蟬道:「這雹子不知下到甚麼時候才會歇。小娘子,你的腳還沒好利落,不如先在這裡歇著,婢子趕回去,換把蓬布傘再來接你。」
「也好。」元翠綃遞給她兩卷經書,「擋著點兒腦袋,別砸出個貓耳朵來。」
夏蟬「噗哧」笑出了聲,接過經卷,頂在頭上,一陣風似的往耦園去了。
元翠綃坐在鞦韆上,輕輕盪了幾下,四下里望望,倏地瞥見不遠處的一片山茶花叢,心頭遽然一震:這不是前些天,遇上彭啟那老妖怪的地方么?真是大意了,怎麼單單兒在這裡歇腳呢……再往夏蟬所行方向看去,那妮子早已跑得連影子都瞧不著了。她愈尋思,愈發覺得此地不宜久留,顧不得天上還下著豆大的雹子,起身便要往風雨里去。忽然,身後有個蒼老的聲音傳來:「小娘子,雨勢就快停了,何不再坐上一會兒,靜候天晴呢。」
這老妖怪,剛才沒見著啊……難不成從地里冒出來的……元翠綃驚怖不已,扭頭看到彭啟正站立一旁,離她不過兩三丈的距離,忙朝相反方向退了兩步,頷首道:「彭老。」
彭啟眼底光芒大盛:「小娘子,還記得老朽。」
元翠綃低低「嗯」了一聲,目光急切地掃向路邊,奈何這個天氣這個點上,並未有人往後花園來。
彭啟面上溢著笑意,拱手道:「小娘子,老朽於此間的俗務已了,不日將回須彌山閉關。臨行前,竟能與小娘子舊地重逢,老朽欣慰之至。」
老怪物這就要走了?!可夫子、妖狐狸他們還沒把陣圖搞到手啊……他這一去,窩在哪道山旮旯里,再想尋覓,豈不是難如登天……念及與此,元翠綃不由暗自心焦。
彭啟見她冷冷佇立,縱是不動聲色,卻別有一番動人之姿,心下更覺搔癢難耐,暗罵趙爵不夠意思,竟藏了此等天仙絕色在府,不與他知曉。再想想布陣的這些日子,與他歡度的美女,不過是些庸脂俗粉,哪有一個能及得上眼前萬一。
元翠綃看向廊外,雨勢果然漸止,傍晚的天空,有連片的紅霞逸出,隱隱有放晴之意。她轉身告辭:「我去了,彭老一路順風。」
彭啟連忙挽留道:「小娘子留步。老朽善於烹茶,此處離疏桐別院甚近,小娘子可願賞光前往?」
老妖怪,你想得倒美……元翠綃面無表情道:「我不喜飲茶,彭老不必費心了。」
彭啟頗不死心,又道:「老朽天眼得開,通古辨今,能知未來。不知小娘子可有所求,老朽莫不能為你辦到。」
元翠綃心下冷哼一聲,神色哂然道:「那我想要衝霄樓的陣圖,你也能辦到?」
彭啟略怔了怔,眼光掠過她高聳的胸脯,心頭對其垂涎三尺。暗忖自個兒活了兩朝一百多年,閱美無數,這般美艷潑辣的女子,實為生平僅見,若不能與之歡好,豈不令人扼腕。當即亦顧不上與趙爵的約定,點頭應允道:「區區一張陣圖,倒也難不倒老朽。」
元翠綃本是隨意一說,未曾料及這老怪物竟會滿口應承下來,心下一時無措,瞪大了眼睛,盯著他道:「你……此話當真?!」
彭啟只覺眼前之人一顰一嗔皆是有情,一顧一盼不盡*,眯縫了雙眼應聲道:「老朽言出必行。不過,陣圖是絕密之物,準備尚須些時候,小娘子誠心想要,明日午時,摒開侍婢,獨自來我的疏桐別院,老朽必當雙手奉上。」
老色鬼,姑奶奶才不會上你的當……元翠綃皺眉道:「無功不受祿。這陣圖要緊,想必你也不會白給,說罷,你想從我這兒得到甚麼?」
彭啟捋須,誠懇道:「小娘子多慮了。老朽想要甚麼,你明日到別院來,我們坐下慢聊。你願意給便給,你若是不願,老朽決不強求。」言罷,拱手告辭。
此陣奇詭異常。能破此陣的,放眼天下,只怕惟有彭啟自身而已……彭啟是個妖人,會對女孩子不利,不管出於甚麼原因,你千萬不可去找他。記住了么……沈仲元當日所言,猶歷歷在耳。
元翠綃立在廊下,思慮糾結,忽然聽到遠處有人在喚「小娘子」,扭頭一看,卻是春柳,忙沖她招了招手,大聲道:「我在這兒!」
春柳夾著一柄蓬布傘,急急跑過來道:「小娘子,沒事兒罷?」
「我能有甚麼事兒?」元翠綃覺得奇怪,「怎麼換你來接我了?夏蟬人呢?」
春柳扶著她道:「婢子走得快些。小娘子休要提她,明知你這幾日腿腳不便,竟然還將你一個人落下,自個兒先跑回園子了,哪有這樣子當差的。」
元翠綃聽了心裡暖暖的,笑著道:「你不要怨她了,她也是一番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