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不過,我們「友情的轉折點」發生在物理課上,重力,加速度,我都明白,然而一做題就根本搞不懂到底是哪個在做功,到底哪個在受力。那種什麼科學家看到電視裡面的擺鐘計算出什麼結果,這種人對我來說,簡直是神一樣的存在。
現在想想,這也算是嚴重的偏科吧。
物理成績渣渣,不過語文倒是很不錯,尤其是作文。
那時有在學校旁邊的書報廳買的習慣,每個月一到就入手,迫不及待的讀起來。因為物理學得太痛苦,就把雜誌放在大大的物理課本下偷偷看,看一點,就移一點。
我完全沉浸在裡面,忘了注意物理老師的動向。
突然,一個粉筆丟過來,白色的半截粉筆砸在了課桌上。
我嚇得心都快跳出來了。物理老師站在講台上面,居高臨下的看向我:「把書交出來。」全班同學的注意力唰的一下集中在我身上,我臉色發白,又難堪又後悔。在大家的目光中,這種狼狽感更強烈。我羞恥的咬著唇,顫抖著準備把雜誌交上去。然而——令我措不及防的是,旁邊的張清然飛快的把雜誌從我的物理課本抽出來,站起來對著老師就大聲道:「老師,我錯了。我以後不會再干這事了。」
他的聲音回蕩在教室里。
陽光透過窗戶,灑在他長長的睫毛上。他的身姿挺拔得像一株白楊。那一瞬間,張清然在我心湖裡投下重重的影子。
我的眼眶熱熱的。
我知道,上課看別的是不對的。
卻不知道,被人這樣維護的感覺是這麼好,這麼感動……
年少時,我們犯過各種小錯誤,會上課睡覺,會抄作業,這些並不正確。
只是多年後回憶起來,那些時刻的心情也會像琥珀一樣,因為與眾不同,而令人難忘。而你永遠不會忘記——每一個的青春里,會這樣的一個男孩,他奮不顧身,他願意為你做所有的事。
我的頭垂得低低的,臉羞愧得可以滴血。
其實旁邊桌的同學有的看到,雜誌是從我這邊抽出來的,物理老師也知道。可是因為張清然主動站起來,承擔著一切罪責,頂著其他人驚訝複雜的眼神。物理老師最後放過了我,沒有說破,只讓他把雜誌放到講台上去。
維護課堂是老師的職責,但他們也有寬容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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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課鈴「叮鈴鈴」的響了,這是最後一節課,大家紛紛呈鳥獸狀嘩啦啦的奔向校門。教室里一下子變得空蕩蕩的,只剩下一排排棕色的課桌。上面零散不齊的放著下午用的水杯,不用帶走的課本。我心裡的沉重這才慢慢褪去。
等我慢慢抬起頭時,發現張清然還沒走。
「你……」我喉嚨有點沙啞,一時說不出話了。過了半晌,我低著腦袋,「謝謝你哦。」
我因為名字的事情固執的不理他,而他卻在我最難堪的時候幫我。
「什麼謝不謝啊。」張清然沒有看我,反而撓撓腦袋,望著窗外,他下巴的弧線很完美,「我也很喜歡啊。本來就準備下課找你借來看。」
「哦,真的嗎?」我的聲音還是低低的。
謝謝他的一番好意,雖然可能他說的只是客氣話。
「我可沒客氣啊。」張清然怕我不信,立刻拍拍胸脯,「我超喜歡柳文揚,他的真不錯。」
柳文揚?我眼睛一亮。
像是一下子找到了知己。
「你也喜歡他?!他的可真是太贊了!」
「說起那故事,你知道,那故事竟是先有封面,再有稿子!原來的作者交不出稿,編輯找他救場。結果柳大唰唰唰就寫好了,簡直天衣無縫完全看不出,我還以為是特邀的封面故事呢!」
一說到喜愛的話題,人往往會滔滔不絕。
張清然聽得津津有味,也跟我一樣,講得眉飛色舞。
「上面其他的的文章也很棒。也不錯。羅丹音樂劇場還特地做過這個廣播劇……」
「哇,是嗎?我要聽。」
正午的陽光濃烈,光影順著一扇一扇的教室窗戶,緩緩移動。
教室里只剩下我和張清然兩個人,外面梧桐樹伸展著綠色的葉子,我們的笑聲回蕩在教室里。我們聊著聊著,就從12點聊到12點半,又從12點半聊到1點,眼看著兩點就要上課,只好跟家裡打電話不回來吃了。
張清然帶著我出校門吃,他走在我右邊,比我高一個頭,走路的姿勢好看極了。有時走快了,會笑眯著眼睛,等等我。這是我人生第一次跟男生單獨吃飯。
我有點坐立不安,頭一次擔心自己的吃相、坐姿。
我們點了kfc,我最喜歡辣翅裡面的翅根,一大口咬下去才想起,這在張清然的眼裡,模樣會是多麼兇殘,又懊悔得要死……結果張清然一臉有趣的看著我,還作勢拿起他的翅根要喂我。
「要不要再叫一份,我看你平時吃蠻多的。」
你夠!這話可以對女孩子說嗎……雖然是事實。
後來有個美國客戶來自kentucky州,很自豪的說,肯德基是他們州的。
那時我對他說,過年的時候只有kfc送外賣。多少回不了家的人就靠它了。那一瞬間我想到的是,而是十多年前,它又見證了多少青澀的萌動呢?
後來我生命里的很多第一次,都是張清然帶給我的。
他帶著我嘗試翻院牆,上面有濕漉漉的青苔,結果把我抱下來的時候,他差點自己滑了個狗啃泥。我一下子坐在了他背上,他笑話我「后坐力」太強。高考考試前夕,我緊張得不知所措,他每晚陪著我繞著操場跑步,騎著自行車在下坡時大叫放鬆自己。直到如今,我還記得他細長而有力的手指,記得他眯起來好看得不得了的眼睛,記得他讀著我寫的小說時那種認真而溫柔的眼神……
人可以經歷很多很多事,但第一次,永遠是特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