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青春是用來懷念的第七章
青羅扇子/著
如果跟張清然之間的關係,能像考試那樣有人教我方法、告訴我對錯,那麼就算是最難最難的物理,就算要通宵熬夜甚至做滿一教室的題,我都不怕,我都願意去學去做。
然而……
現實卻是,我根本手足無措,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
年輕時,你還不懂如何相處,一切只憑著最純粹的本能與初心。長大后,當你看了一堆的陸琪、外國的戀愛書,你終於開始學會□□戀愛的技巧,一切憑著步驟拿捏、應對,卻再也沒有遇到過當初那麼純粹的心。
隔天,張清然正常回到學校。大家跟他打著招呼,他也揮手笑笑,好像昨天的早退只是一場錯覺。他的臉上還掛著笑,然而一坐到我身邊,我依舊感到一陣冷冷的氣息。他跟之前一樣,不同我說話,什麼也沒表示。我苦笑了一下,心裡沉甸甸的。
就這樣上完兩節英語課,又考完兩黨課的數學,一到中午他立刻就不見了。再到下午,一節課,兩節課……快要做班級衛生的時間。一般我們有什麼事,都是這個點去找老師,錯過這個時間段,就只有明天了。
見張清然還在座位上,我裝模作樣的收拾著筆袋,一邊佯裝鎮定的笑:「那……我們就按照昨天說的咯。我去跟老師說,就可以了。」
沒有喊張清然的名字,也沒有戳他手臂,就是怕引起他的厭煩或無視。
如果他冷冷一瞥,或者裝作壓根就沒聽到,我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承受這樣的回應。
果然……
他連頭都沒有抬一下,什麼反應都沒。
心裡越來越苦澀。
但這樣也好,連最後那一點點期待,都不用再保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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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起來,準備去找老師。
我坐在靠里的位置,挨著窗檯,要出去的話,就要從張清然後面過去。以往,只要他身體往前略微傾傾就是。而現在,他明明知道我要出去,身體卻一動不動。我試了幾次都沒成功,除非身體貼著他的身體,才能跨過,但那樣就太親密了……
「稍微讓一下好嗎?」我好言好語。
張清然就是不動。
「讓讓。」我語氣變了變。
張清然繼續充耳不聞。
我第一次生出這種又急又氣的情緒,明明已經那麼為你著想。你不待見我,甚至懶得理我,那我主動調換座位,不再出現在你眼前,難道這樣還不行么?
「你讓不讓?!」這一次,我的聲音里也透著威脅。
張清然身體終於動了——卻是往後坐了坐,把通往教室門口的路徹底「堵死」。他抬起眼皮看我,那張清俊的臉上,卻是多了一抹罕見的霸道與堅決。
「不讓。你別想出去!」
我鼻子發酸,手指幾乎顫抖起來。
這人還講不講道理?
對其他女生說說笑笑紳士風度,可是對我卻故意刁難,現在可好了,連路都不讓我走了。
我站在那,他看著我,我們的眼神隔空對峙。
眼眶隱隱發熱。
我的臉皮太薄,跟張清然這樣對視,心情覺得沉重又恥辱。而張清然似乎沒想到我快要哭了,神情漸漸從之前的霸道蠻狠,變成詫異變得震驚,甚至有點無所適從……
旁邊有兩個女生靠了過來。
我微微側過臉,不想讓她們看見我現在的表情。這兩個人平時最喜歡湊過來,然後當著我的面,說葛碎玉和張清然多麼多麼適合。
她們沒有察覺氣氛有些不對,依舊嬌笑著說。
「莫愁,聽說你不跟張清然同桌了?要跟阿北坐,是不是這樣啊?」
「那你什麼時候換啊?跟老師說了嗎?該不會只是隨口說說,其實心裏面不想換吧。」
每一次,都被人這樣說。
好像每一句都無可非議,卻聽得人心裡非常非常不舒服。
而這一次,被說到這種程度,再不開口都不行了。
我穩了穩呼吸,正準備強顏歡笑,說,會換。正準備去找老師。就聽到張清然的聲音冷冷的響起。
「你們就這麼閑?換不換座位關你們什麼事?」
「——我、就、喜、歡、跟、李、莫、愁、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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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清然雖然有時清高,但從不會給人難堪,讓人下不了台,所以他的人緣非常好,男生佩服他,女生喜歡他。然而這一次,他說話非常不客氣,弄的那兩個女生臉一陣青一陣白,非常尷尬。她們相互看了一眼,灰溜溜的扯了個理由走了。
本來我站在那裡,覺得非常非常難受。
但是剛剛張清然那句話幾乎讓我驚呆了。
他在說什麼?
——就喜歡跟我坐?張清然喜歡跟我當同桌?
我眼睛睜大,不敢置信。
到底是我聽錯了,還是張清然只是一時的隨口一說?肯定是我聽錯了,張清然哪裡喜歡跟我坐在一起,他明明連話都不想跟我說,連我要出去找老師換位置都故意刁難……
一整個自習,我腦海里都盤踞這句話,心神不寧。
張清然到底怎麼想的?他到底是想跟我同桌,還是不想?既然想,為什麼對我不言不語,好像連話都不想跟我說。如果不想,為什麼那兩個女生問時,他那麼不給她們面子,當著她們的面說要跟我坐在一起。
后桌的東北小哥敲敲用筆戳了戳我,我曾問過他意見,如果換位置,他願意跟我坐嗎?東北小哥說,只要我把作業給他抄,一切都不是事兒。
「莫愁,莫愁。」他壓著嗓子,聲音低低的,都快成虛聲了。他怕死張清然了,儘管他也覺得張清然是不想跟我坐了,但依然不敢明目張胆提這事。
我回過頭。
他做著口型,只留著氣聲,像是地下黨交接暗號似得。
「你~跟~老~師~說~的~怎~么~樣~了~?」
我也偷偷低著聲。
「還~沒~說~呢。」
瞥了瞥張清然,他的背還是那麼挺拔,好像根本不知道我們的小動作。
東北小哥也暗戳戳的瞥著張清然。
「那~你~什~么~時~候~說~」
這……
其實張清然說了那句之後,我心裡就打了退堂鼓。
然而,被東北小哥這樣問著,我頓時遲疑了,本來就是和他約定在先的,現在成了一個尷尬的境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偷偷瞄一眼張清然,可他還是冷著臉,我捉摸不透。
雖然他是那樣說著,卻一直不願意和我說話,這樣和身邊坐著一個陌生的同學又有什麼兩樣?
想到這,心裡就一陣難受。
摁耐下心中的不舍和遺憾。
我咬了咬唇。
「明~天~吧~明~天~我~去~跟~老~師~說。」
東北小哥正要笑說好,他同桌成績比他還差,而他再考不好,就要被老爸胖揍,他想換桌位想的不得了。但一直好像什麼都沒聽到的張清然,突然轉過頭,眼底充滿殺氣的看向東北小哥。這個眼神太凌厲,搞得東北小哥嚇得往後一翻,後面的桌子嘩啦一聲,他心驚肉跳的拍著胸脯:「哎喲,我的媽也,哥你這個眼神……也太犀利了。」
張清然沒有跟他貧,就是臉色冷冷的看著他,又冷冷的看著我。
他的眼底好像有點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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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開始下雨,雨絲把梧桐樹的樹葉淋得一片詩意,在教室的窗戶上留下一條又一條的直線。想起數學課上的關於直線和線段的概念,直線是沒有斷點,可以無限延伸的。而線段是有端點,有限長的……
我望著從天空落下的雨水,有點發獃。
不知道我和張清然人生的交集,到底是有限長的線段,還是可以一直一直延伸的直線……
下雨了,學校的地面,操場,全部是濕漉漉的一面,顏色變得很深。一放學,大家就爭先恐後的衝出去,爭取早點回家,盡量少淋雨。
我也急急忙忙的跑去停自行車的地方,心裡懊惱著沒有帶雨衣。
梧桐樹下的欄杆有雨珠順著往下滑。
自行車也被淋濕了,我剛把坐板擦乾,就看見張清然站在了我旁邊。
他推著自行車,修長的身姿在細雨里,竟然顯得有點清逸。
黑色的頭髮帶著點濕氣,略微有些沒精神的搭著他的額頭,看到我注意到他了,他略微站直,卻什麼也沒說,就是不知道從哪變出了一件藍色的雨衣。
「穿上。」他命令道。
本來想謝絕的……
但是看著張清然的眼睛,卻又說不口。
他的臉色有點冷,但是眼睛卻有點發紅。
低頭接過雨衣,眼神又忍不住在他的手上停留。好像因為在想心事,他捏著雨衣的手有些用力,顯得蒼白而骨節分明。
我把雨衣套上。
雨衣很大,帶著特有的潮濕的味道,有那麼一刻,因為在雨衣里,什麼也看不到,反而有點恐慌。
等從雨衣里探出臉時,終於明白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了。
細雨淅淅瀝瀝的從我和張清然之間劃過。
他的頭髮,眼睛,鼻樑,嘴唇,開始被打濕,有種更清新脫俗的水色之美。而他的眼睛像是濕在雨水裡,透著濕潤的氣息。
「我再也不逼你了。」
他突然說道。
我一愣,不知道他為何會這樣說。
張清然咬著唇,一貫揚起的頭顱低了下來。
他睫毛長長的,而他幽黑的眼睛,卻透過雨簾凝視著我。
像是下個不停的雨水,一滴一滴貫穿著我的心。
張清然重複著。
聲音在雨霧裡顯得那麼悲傷,又那麼有穿透力。
「再也不逼你了。不喜歡也好,喜歡別人也好,我無所謂。我會等。我會等你好好讀完高中,等你考上一所好大學再說。」
「哐嘡」一聲。
太震驚了。
以至於沒扶住自行車的龍頭,任它摔在了飄落著梧桐樹葉的地面上。
原來……
原來他這麼在意的,還是我那時的那句「不喜歡」么?
我幾乎無法想象,高傲的張清然,優秀的張清然,是怎麼樣才用光所有的自尊心才說出這些話。
他眼睛紅紅的。
我的眼睛也跟著紅紅的。
他如此驕傲又如此優秀,此時此刻的他,姿態卻快低到塵埃里,他對我說出這種話,我怎麼承受得起?
「所以,不要再說換座位了好嗎?」
「我只想跟你坐在一起,莫愁。」
雨勢大了起來。
我心裡滾燙而感動淚水也快溢了出來。
雨珠順著張清然的發梢、睫毛、臉頰,不斷的往下滑落,那一刻,我甚至有種少年的他快要哭出來的感覺。
大雨里,整個校園瀰漫著一層一層的水霧,幾乎所有人都了。
耳邊是雨水沖刷樹葉的聲音。
整個世界彷彿只剩下我和張清然兩個人。
他看著我,神情又期待又悲傷。
我看著他的眼睛。
不由自主的哽咽,又用力點點頭。
有那麼一刻,真希望這場雨可以一直下一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