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老對頭

柯里話音未落，薩姆已經跌跌撞撞地推開了氣密艙門，一瘸一拐地走進基地。他胸前的衣服上沾滿了血跡，見到從起居區滑出來的柯里都沒工夫去理會。

托尼覺得自己見到鬼了。

「等等賈維斯……那是漢默？」

賈斯亭漢默，軍火商，托尼的前對頭——雖然托尼一直覺得漢默是單方面地嫉妒他，但是當後來鞭索萬科差點要了托尼的命之後，托尼覺得他之前確實低估了漢默——至少在自作孽方面，漢默比托尼更勝一籌。

但無論如何，托尼記得漢默此時應該蹲在監獄里撿著肥皂，而不是被另一個世界的能源公司克隆成半死不活的宇航員。

「從外貌對比上來看，薩姆·貝爾與賈斯亭漢默的相似度在99%以上，先生。」賈維斯回答。

托尼肯定地說：「那就是漢默。」雖然托尼一直自戀又狂妄，很難把任何人放進眼裡，但是像漢默這樣孜孜不倦地試圖給他找麻煩，恨不得比小辣椒還頻繁地出現在托尼面前的人，托尼不可能記不住他的樣子。

「但他也是薩姆·貝爾，先生。」賈維斯說。

托尼得說，看到漢默在他面前如此狼狽，確實挺開心的——但賈維斯一再提醒他這並不是漢默，也終於讓托尼找回了一點良知，「把薩姆·貝爾的檔案都調出來，肯定有什麼地方不對，賈維斯。」

托尼所指的當然是那個克隆主體，賈維斯很快就從月能公司的資料庫中找到了托尼想要的的資料。

薩姆·貝爾，原海軍飛行員，在月能公司的氦-3開採計劃中被選為月球基地的第一任宇航員，負責月球開採車的日常維護等事務。薩姆與月能公司簽訂了三年的合同，但役期將滿之時漸漸出現了輻射病的徵兆，被月能公司即刻召回地球。

在治療過程中薩姆有起訴月能公司的意圖，但最終被月能公司用財力安撫下來。然而薩姆所不知道的是，月能公司並沒有就此罷休，而此後的第二任宇航員沒在公眾面前露過面也是有原因的——月能公司秘密克隆了薩姆，連身體帶記憶，而薩姆並不知情。他們用金錢買通了一個薩姆，卻獲得了數不盡的勞動力，省下了一大筆培訓宇航員和發射航天器的經費。

但除此之外，賈維斯找不到任何描述是與漢默相關的。薩姆是海軍出身，從月球基地返回地球以後得到了月能公司給予的大筆賠付款，就再也沒有出去工作，一直在家休養。薩姆與軍火商漢默之間最大的相似之處就是他小時候賣過兩天的聖誕賀卡。

先是跑到另外一個世界去當程序員的科爾森特工，再是被克隆成月球基地宇航員的漢默——按照賈維斯的說法，他還不能確定那是不是漢默。不過既然托尼覺得是，那麼一個斯塔克的猜想又能離事實有多遠呢？

托尼想起科爾森上次對他透露過的信息——紐約齊塔瑞入侵事件之後，地球附近的空間聯繫發生了改變。托尼的腦海里隱隱約約地生出了一個念頭，也許引起這些變化的未必就是齊塔瑞入侵。

托尼的目光重新落到走進基地的薩姆5號身上，這一次就顯得同情得多了。

賈維斯對托尼說：「先生，我想薩姆5號的身體狀況已經不能堅持太久了。」

不用賈維斯提醒，托尼也聽得見不遠處那響亮的嘔吐聲。薩姆5號的樣子不像活人，更像是一具屍體。稀疏的頭髮已經被汗水浸濕，慘白的皮膚下一個個紫紅色斑點若隱若現，這是由於皮下滲血而造成的。他的牙齒開始鬆動脫落，臟器也在不斷地發生出血和潰爛，嘔出來的血水和酸液把胸前的衣服徹底浸透了。

「即使我們把他帶回去，也不可能救活他，先生。」賈維斯說。

托尼明白。

「他總是會變成這樣？」托尼在鋼鐵面罩里蹙眉，「每三年？」

「不像這一次這麼嚴重，先生。」賈維斯回答，「他在受損的開採車裡昏迷了一個星期，接受了極大劑量的輻射。前幾個薩姆的病情剛剛開始，就會三年期滿結束合同，進入地球返回艙休眠。」

「那些返回艙……」托尼想到那是漢默，覺得既滑稽又噁心。

「都被月能公司處理掉了。」賈維斯說，「他們死了。」

托尼咂舌，「簡直難以相信柯里竟然還笑得出來。」

「這是它的工作，先生。」賈維斯回答，「它需要喚醒下一個薩姆。」

這是月球基地，只有一群不被認為具備人權的克隆人，和一個不被認為具備情感的人工智慧。諷刺至極的是，他們恰好具備這些。

托尼：「你知道我在想什麼，賈維斯。」

「但是先生——」賈維斯的話只說了一半，就被托尼的動作打斷了。托尼走出起居區，鋼鐵戰甲暴露在抱著馬桶嘔吐的薩姆5號面前，伸出一隻手，「跟我離開。」

薩姆5號虛弱地靠在牆上，眼神有一點迷濛，「柯里……柯里，這是幻覺嗎？我想我出現幻覺了，柯里。」

柯里聞聲滑行過來，面板上是它最常用的笑臉，「這不是幻覺，薩姆。斯塔克先生是來幫助你的，如果能夠得到有效的治療，你可以——」

「我不能，柯里。」薩姆5號的聲音虛弱得讓人聽不太清，「我快死了。」

柯里的面板上露出悲傷的表情，它不會否認事實，只能單調地重複這句話，「我能幫你做什麼嗎，薩姆？」

薩姆5號掙扎著爬起來，這個普通的動作讓他額頭上凝出冷汗。他對托尼露出有氣無力的微笑，咳出了一口血，「我不知道你是誰……不過沒有關係，我幾乎不屬於這個世界……謝謝，但我不走。」

薩姆5號一瘸一拐地走向工作區，柯里慢慢地滑行在他身後，面板上一直是悲傷的表情。薩姆5號爬到工作台前，調出了薩姆·貝爾的三年合同，在密碼輸入框前停下了。

他沒有密碼，但柯里有。

柯里把悲傷的表情換成笑臉，「薩姆，你應該跟斯塔克先生離開。」

「柯里，你不明白。」薩姆5號說，「即使我對這個世界來說是多餘的，我還有……伊芙。」

「伊芙是薩姆·貝爾的女兒。」賈維斯為托尼解釋，「但她不是薩姆5號記憶中的那個嬰兒，她已經十五歲了。」

柯里的表情變成了為難，「薩姆，我想幫助你。」

薩姆5號抬起的手停住了。他並非不清楚，伊芙不是她的女兒。他沒有女兒，伊芙是薩姆原體的，而他只是一個帶著記憶的遊魂。

「我只是想見她一面，柯里……我想見見她。」薩姆5號頹然地靠在椅背上，垂著頭怔怔地說。

而原本停留在密碼輸入框的電腦頁面突然間被打開了，屏幕上呈列著一排視頻記錄，標籤都是薩姆·貝爾。

「賈維斯？」托尼很快意識到了這是誰幹的好事。

「很高興為您服務，先生。」賈維斯回答。

托尼：「…………」

薩姆5號抬起頭，點開了一段視頻，柯里在他背後顯示出難過的表情。

「這是前幾個薩姆的視頻記錄，先生。」賈維斯對托尼解釋，「柯里剛剛聯繫我，它需要您幫個忙。」

五分鐘以後，基地外開著月球車尋找遠程通訊信號干擾塔的薩姆6號摘下宇航服面罩，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也許是這一天之內發生的事情太多，他已經臨近崩潰邊緣，以至於產生了幻覺——不然出現在他月球車前面那個對著他打手勢的鋼鐵人是什麼東西？

先不提這個……東西是通過腳底的推進裝置飛到他面前的——這可是月球，不可能有薩姆以外的任何人。他的意思是……薩姆們。

下一秒鐘，沒有得到回應的鋼鐵人抬起手，刺目的藍白色光柱從它掌心處驟然發射出來……炸碎了遠程通訊信號干擾塔的塔基。

薩姆6號目瞪口呆，連下意識抬起來擋光的胳膊都忘了放下去。

直到現在，無論如何他也不會再覺得這個鋼鐵人是幻覺了。他以為這個東西的下一個目標應該是自己，但卻看見對方沖他豎起大拇指示意了一下，緊接著又再度騰空而起。

「等等……」薩姆6號脫口而出，然後才想起來對方聽不見自己。他趕緊戴上宇航服面罩，起身推開月球車上方的艙門。

然而剛才的鋼鐵人早已消失了，薩姆6號只能看見天邊寂靜漆黑的宇宙背景下劃過的一抹亮光。

「先生，我想我們已經偏離預計飛行路線13公里了。」賈維斯的聲音在7號戰甲內部響起。

托尼悻悻地調整斥力推進器——這該死的月球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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