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救援船

漆黑靜謐的宇宙中，一艘輕型救援船尾焰泛著藍白色的光，無聲地被月球重力捕獲，進入預計軌道。

「那是伊莉莎嗎，柯里？」淺色頭髮的男孩扒著舷窗看了一會兒，天邊有一顆明亮的星辰正在緩緩接近著，他轉過頭問旁邊那台笨重的機器。

柯里的面板上顯示出笑臉，「是的，大衛。」

男孩湛藍的瞳孔里映出一套金紅色的戰甲，鋼鐵人走過來，把男孩抱起來塞進基地的卧室，「沒有我的允許別出來。」

大衛：「但是……」

「沒有但是。」托尼回答。

「托尼，」大衛在托尼即將走出房門的時候出聲，望著轉向他的鋼鐵面罩，「你喚醒了薩姆。」

「你為什麼總是提醒我做錯了什麼事呢……好吧，我會考慮的。」伴隨著機械運作聲的鋼鐵俠走回來，安撫性地摸了摸男孩的腦袋——雖然這不是出自托尼的本意，但是只要能讓大衛安靜一會兒，他什麼都願意做。

但糟糕的是，小機器人仰起臉，眼眸里綻放出了光彩，嘴角慢慢露出稍顯機械——但在托尼看來簡直可怕——的微笑。

他絕對不應該這麼輕易地答應下來的。

但眼下似乎沒有後悔的機會，托尼只能僵硬地轉過身，暫時把這件事忘到腦後。

「泰迪——」大衛的聲音又從托尼身後傳過來，托尼趕緊離開了房間——他可不想再聽到什麼諸如還有一整個兒工廠的泰迪熊之類的請求。

在伊莉莎號真正接近基地之前，托尼必須離開這裡。因為遠程通訊信號屏蔽塔已經被托尼摧毀了，檢修小組很快就會發現這一點。

幾分鐘之後，伊莉莎號終於出現在基地外，灰黑色的飛船下方，白焰漸漸熄滅，起落架緩緩放下，巨大的船體落在地面上，發出無聲的震動，完成了與月球基地的對接。

氣密艙門被推開了，外面的人影尚未邁進基地，就傳進來愉快的聲音，「嘿，薩姆？夥計，你還好嗎？我是卡沃利。」

如果薩姆到現在還不知道自己是誰，也就不會注意到敞開的氣密艙門上映出的影子——卡沃利手裡拿著槍，謹慎地對著基地之內。

但他的聲音聽起來確實足夠親切。

唯一留在基地上層的薩姆6號諷刺地扯動了一下嘴角。

「我在這裡。」薩姆站在遠離門口的位置，對氣密艙里的人高聲喊道。

外面的影子遲疑了一秒鐘，看上去並不想暴露自己的真正目的，在薩姆能夠察覺到他的槍口對著誰之前，就把槍換了個方向。

「嘿，夥計。」從氣密艙里走出來一個笑容滿面的中年男人，喘著粗氣邁過艙門，不動聲色地用目光巡視了一遍基地內的場景，然後才動作很大地扯了扯槍帶，費勁地把宇航服面罩摘了下來，呼出一口氣，「你知道，那見鬼的登月制度。要不是這裡重力小，簡直墜得人邁不動步——這麼看來你就是公司口中的英雄員工了？」

薩姆用力錘了一下對方的肩膀，看上去激動得說不出來話。

「我們一共來了三個人，加比和德懷特在外面給信號塔做檢修。」卡沃利似乎也興緻很高，一刻不停地說著話，「不過我想……你一定想跟人類說說話。」

他似有所指地瞥了一眼始終顯示出笑臉的柯里，咧了咧嘴，「這傢伙真是挺詭異的。」

「是啊，」薩姆順著他的意思說了下去，但微笑著補充了一句，「它很特別。」

「我知道，想象得出來。」卡沃利同情地看著薩姆，「只能跟這種幾十年前的型號說話一定……我的意思是，他看起來簡直就像幾十年前的型號。」

薩姆的目光轉向柯里，不由自主地揚起了嘴角，「這是月球——況且能升級的並不只是硬體。」

卡沃利的眼神依舊充滿同情。在他看來，薩姆大概是寂寞得幾乎瘋掉了，以至於開始相信自己想出來的幻覺，因為月能公司沒有給薩姆進行過任何升級。

而在基地之外，在兩個宇航員慢慢地走出飛船，爬上月球車，朝著損毀車輛的方向行進之後，金紅色的戰甲遠遠地跟上了他們。

按理說，他們的任務除了修理那輛發生事故的月球車，還要處理掉那輛車裡原本應該已經死亡的薩姆5號。

損毀月球車的位置沒有錯誤，兩個宇航員在事故地點停下了。他們費力地從自己的月球車裡爬出來，互相打著手勢，端起槍嚴陣以待，慢慢地接近那輛車。

「嘿，你們好嗎？」

一個聽起來有些犯懶的聲音突然鑽進他們的耳朵，讓兩個人驚得跳了起來——不是誇張，是真的不小心浮空了一下。這是月球，沒有任何介質傳導聲音，所以那句話不會是從外面傳進來的。

那麼就是有人已經入侵了他們的通訊頻道——但他們這一次的行動應該是秘密進行的，即使是月能公司內部，知道此事的人也屈指可數。

「你是誰！」一個宇航員在面罩里呼出一口白霧，緊張地端著槍四處張望。

「鋼鐵俠。」那個聲音在他們耳邊低聲說。

下一秒鐘，眼前的白光驟然淹沒了視線，在弄明白這個詞是什麼意思之前，加比和德懷特就已經失去了意識。

不遠處的月球基地內，薩姆沉住氣，一邊陪著卡沃利閑聊，一邊盡量不動聲色地阻止他四處閑逛——而卡沃利的真正目的似乎正是把整個基地探查一遍，所以薩姆想要做到這一點並不容易。

卡沃利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麼，但並不能確定。中年男人停下來管柯里要了一杯咖啡，在薩姆的城市模型旁邊坐了下來，裝作很感興趣的樣子，彷彿很隨意地提到了一句，「對了，公司給我們安排的行程並不算緊張，檢修可能要持續十幾個小時——也許我們得在這兒過夜了。」他說著聳了聳肩，「我的意思是，睡一覺——你知道，在這裡簡直不知道什麼是白天。」

薩姆不由得向外望了一下，但大多數方向都只有乳白色的艙壁——他突然想起來，他還從來沒有見過地球上真正的天空。

他笑了一下，心中升起一點期待。但在想到生死未卜的薩姆5號時，情緒突然又低落了下去。

與此同時，冒出來的是痛恨——對月能公司的，對命運的，或者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即使柯裡帶著笑臉說過等薩姆5號回來，但薩姆6號很清楚，5號恐怕沒有這個機會了。

在發現自己是複製人之前，他也曾經很依賴薩姆。在他第一次蘇醒——當然那時候他以為自己只是昏迷——的時候，他隱約記得柯里用難過的表情看著他。但是在他的記憶里，他應該已經對柯里很熟悉了。柯里的ai很高，不可能無緣無故對他露出難過的表情。

那時候薩姆不明白是為什麼。

但是柯里的表情在看到他睜開眼睛之後又很快變成了笑臉，一如既往的誇張弧度讓薩姆放下了心裡的疑惑。他有一種感覺，柯里會幫助他。

柯里的確一直在幫助他，但薩姆總是隱隱約約地回想起那個難過的表情。

他並不懷疑柯里，但這件事總是在腦海里縈繞不去。

直到後來，他才明白那是為什麼。他知道柯里對薩姆的感情——如果一個人工智慧的行為，或者體驗，能夠稱之為感情的話，那麼柯里在上一個薩姆已經去世的情況下理應感到難過。

為每一個薩姆感到難過，已經死去的，和剛剛醒來的。

但也正是因為如此，在得知自己的身份之後，薩姆6號開始不再信任柯里了。

現在基地里有四百三十一個薩姆，柯里怎麼可能為他們之中的每一個感到難過呢——即使被托尼帶走的薩姆5號不再能夠回來，柯里還有很多薩姆。

往深處想，即使柯里不能沒有薩姆——像它這樣甚至敢於反抗月能公司的高級ai，也一定有辦法給自己弄個薩姆回來。

薩姆在心底暗暗冷笑。

「嘿，夥計，你怎麼走神了？」對面的卡沃利伸出手在薩姆眼前晃了晃，讓薩姆忍不住皺了一下眉毛。

薩姆當然明白卡沃利為什麼要堅持在基地過夜，因為只有薩姆睡著了，他才能下去檢查存放複製體的倉庫。

根據柯里提供的記錄，月能公司上一次派人來月球基地是七年前的事情了——雖說他們不認為這裡會出什麼岔子，但難得來一次，總要做一個徹底檢查。

就在薩姆想著拿什麼借口搪塞卡沃利的時候，氣密艙門突然傳來打開的聲音，工作台那邊的電腦傳來聲音，「增壓已完成。」

卡沃利笑著看了一眼薩姆，其中的警惕微不可查，又很快地消失了。他不動聲色地把右手放在了槍柄上，左手卻用力拍了拍薩姆的肩膀，「我想應該是加比和德懷特，這兩個偷懶鬼。」

「你是對的，」外面傳來什麼東西在地上拖動的聲音，有人在氣密艙里回答，「他們簡直太會偷懶了。」

卡沃利愣了一下。

這不是加比或者德懷特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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