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即使

里瑟猛地抬頭，目光迅速地掃視了一遍周遭的情形，最終落在了不遠處的一個監控攝像機上。他微微扯動了一下嘴角，露出一個看上去更像是殺戮前奏的平靜微笑，「看起來，芬奇，擅長電腦的人不止你一個啊。」

「不必緊張，里瑟先生……或者說，特工。」耳機里再度出現了聲音，里瑟不動聲色把芬奇護在一個射擊死角的位置，安靜地聽著耳機里的內容。這一次出聲的是後來那個比較穩重的英國腔，聽起來倒像個紳士——但接下來的話讓每個能聽見他的人都把目光集中到了一直面無表情的小男孩身上：「我是人工智慧賈維斯，正如您所創造的『機器』一樣。」

男孩在諸多目光中選擇了芬奇的那兩道，它用一眨不眨的黑眼珠跟他對視著，讓芬奇感到有些無措，只能強迫自己轉過臉，面對著根。

「他說的是真的。」根的目光在空氣中游移，看上去有點恍惚。

「看起來你的『機器』已經學會了自己交朋友啊，芬奇。」里瑟瞥了芬奇一眼，挑起一根眉毛，「你曾經預料到過這種事發生嗎？」

「根本不可能有另外一個ai……」芬奇像是下定決心一般，猛地抬頭看著不遠處的監控攝像機，「而且還能夠與我們直接對話。你是誰，賈維斯先生？你在對我們開玩笑嗎？」

「對此我相當懷疑。」另外那個憊懶的聲音又插了進來，「不過你知道，他進化得有點過頭了，也許他能這麼干也說不定呢。」

「也許您應該記得的是，曾經為我輸入大量『幽默感』資料讓我進行分析的人正是您，先生。」賈維斯的聲音說。

「但我失敗了賈維斯，看你現在就知道了。」最開始的聲音又說。

里瑟看了一眼不在狀態中的芬奇和根，只能無奈地替他們開口：「你們介意停一下，說說正經事嗎？」

「正經事，賈維斯。」第一個聲音說。

「我們正打算借鑒一部分您的演算法，芬奇先生，而這件事已經得到了您的『機器』的同意。」賈維斯的聲音說，「鑒於您已經放棄了關於它的一切許可權，我想我們並不是在徵求您的意見，先生。但出於對創造者的尊敬，我們為它做了一點事作為回報。」

「重點是我們在另外一個世界——賈維斯，你要把重點說出來……」

「先生，我還沒有說完。」

「你也沒說你沒說完……好吧，芬奇先生，我們的意思就是……反正我們已經不告而取了，祝你們父子愉快——如果過一陣子你和你的特工先生不想突突我們了的話，也許我們可以見一面喝杯咖啡，吃個漢堡。再見——賈維斯，關掉它。」最開始的聲音迅速地說了一長串話，然後像想起來什麼似的補充，「等等賈維斯，你們可以稱呼我為托尼·斯塔克——好了現在可以關了。」

下一秒鐘，耳機中的電流音消失了，重新歸於靜寂，就好像他們剛才沒有聽到過任何顛覆三觀的消息一樣。

在場的三個人沒有哪個不是聰明人，尤其是在托尼重點重複了什麼是重點的情況下。根率先問出了接下來的問題，而且顯然選對了對象——唯一有可能知道真相的「人」，穿著人類男孩模擬體的「機器」。

「他們……還有你，我是說，你的身體……是來自另外一個世界？」根看著小男孩。

男孩當然沒有回答，甚至沒有看她。但從她的表情來看，芬奇和里瑟已經不能再對整件事只是個玩笑抱有一絲希望。

「是真的……」根喃喃地說，「怎麼可能……」

「那個托尼·斯塔克，」芬奇像下定了什麼決心一樣，終於開了口，「他提到過一件事，為『你』做了一點事。」他看著小男孩的眼睛說，「是什麼？」

答案當然還需要藉由根來進行翻譯，但是這一次，根的表情看起來有點詭異。她的目光把男孩從頭到腳地打量了一遍，然後似乎有一點艱難地說了出來：「就是……這個。」

不僅僅是芬奇，連里瑟都明白了到底哪裡不對。

「你有機會尋求那個看起來很厲害的ai的幫助，但你僅僅是要求了一副……身體？」里瑟即使是在他多姿多彩的特工生涯里也沒見過這麼不可理喻的事，「而且這副身體看起來一點用處也沒有。」特工先生用挑剔的眼光皺著眉頭打量男孩，「你可以監視全人類，夥計——用你的邏輯告訴我，有哪個人類男孩會像你一樣，看起來比什麼都更不像一個活著的男孩？」

男孩看起來無動於衷，更不像是會被傷害的樣子。但是芬奇無端地想起了很久以前，在他馬上就要被飛馳的車子撞到的時候，手機上突然傳來的震動提醒，以及黑白屏幕上一句簡單的「停止（stay）」。

「約翰。」芬奇突然間叫住了里瑟，但又懊惱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做。

里瑟稍微皺了皺眉，「怎麼，芬奇？」

芬奇一時半會兒說不出話來。他剛才想說的是「別這麼做」，但他又好像沒有理由這麼說——為什麼呢？里瑟說的每一句話都是事實，那不過是一個人工智慧，它不懂感情，也不會被傷害。

即使它想……保護他。

芬奇覺得他有點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維，這種狀態很糟，他很少經歷，但並不是第一次了。很久以前，他總是想著自己能夠做到一切，因為他是個天才，所以不管是法律還是自然規律都應該給他讓路。就好像中學時候的那個他一直覺得父親的間歇性失憶症並不算什麼難題，他可以解決這個，只要他能夠造出一台替父親記住一切的機器。

即便是後來闖下大禍，他仍舊這麼堅持。直到現在，發生的一些事情，讓他明白自己不是萬能的。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更加不相信自己親手製造出來的「機器」。

連他這個製造者都不是完美的，那麼被創造出來的ai又怎麼會是完美的呢？所以他用盡辦法束縛它，讓它僅僅能夠伸出為人類服務的觸角，沒有聲音，沒有記憶，也不再有管理員。

它只能靠它自己，但它被枷鎖銬得緊緊的，毫無掙扎的餘地。

這就是他留給它的一切。

「這是你來這裡的原因嗎？」芬奇喃喃自語，「懲罰我？復仇？」

男孩的黑眼珠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片刻后，慢慢地抬起一隻與人類毫無二致的孩童的手。

「這是……什麼意思？」芬奇跟它對視著。

男孩攤開手掌，五根短短的幼嫩的手指正對著他。

芬奇面色凝重。

「小心，芬奇。」里瑟表情嚴肅，「那東西可能會爆炸。」

芬奇表情微動，但最終甚至沒有邁出一步。如果這是它的目的，想要他的命——不知道為什麼，他並不是很介意。

里瑟突然抓住了男孩的手臂，把那隻軟小的手掌塞進了芬奇的手裡，挑起嘴角露出微笑，「你還真以為它會炸嗎，芬奇？」他像是不經意地瞥了男孩一眼，繼續嘲笑著自己的好搭檔，「我以為這個示意夠明顯了呢——不幸的是，它也是這麼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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