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8第八章

大約是夢做得太久,陸則靈醒來的時候已是清晨,明媚的陽光從窗外灑進來,空氣中的灰塵在陽光下打著金色的旋兒,彷彿真是甜美的夢境。只是一整夜已經過去了,是夢也該醒了。

陸則靈初醒有些遲鈍,床上已經沒有了盛業琛的身影。她微微坐起來,就看見盛業琛正懊悔的坐在酒店的沙發上,雙手撐著腦袋,無比崩潰的模樣。

聽到床上的響動,盛業琛下意識的回過頭,正與陸則靈的視線對上,只一秒他便轉開了。陸則靈在他眼中看到的後悔,難堪,愧疚,尷尬……總之,絕對沒有任何一絲喜悅。

她沉默的穿著衣服,動作很快,聲音也很小。她終於知道了,她昨夜付出的最大的代價,是她的自尊。

穿好了衣服,她獨自進廁所洗漱,等出來時,盛業琛還是方才的表情,看她出來,眉頭皺得更緊了,濃重的川字,深深印入了她的眼眸。

想必他是真的被嚇得六神無主了,他一直沉默不語,低著頭,也不說話。他應該是起來的很急,穿在身上的襯衫全都皺巴巴的,可能是太慌張了,襯衫的下擺也沒有整理好,蔫蔫的耷拉著,像一隻闖了大禍等待受罰的小狗。陸則靈從來沒有見過他這樣失態的模樣,她該高興嗎?終於有一天,她陸則靈的名字佔滿了他思緒?明明該高興的啊?發生了這樣的事,她要求他負責也是正常吧?哪個白花花的黃花閨女給人白睡呢?

可是她為什麼覺得這麼凄涼?太陽一點一點的上升,陽光也變得越來越刺眼。陸則靈覺得眼前開始有些模糊,她悄然轉過身去,看著窗外車水馬龍的風景,獃獃的,也不知道自己腦子裡究竟在想什麼,彷彿想了很多,卻又彷彿什麼都沒有想。有那麼一瞬間,她好像迷迷糊糊的看見了媽媽的身影。那樣心酸,那一刻,她是那樣的想媽媽。

終於,她也脆弱了嗎?

不記得沉默了多久,陸則靈轉過身的那一刻,盛業琛正盯著她的背影發獃,見她轉過了身,身子陡然顫了一下。

陸則靈輕抿著嘴唇,強扯著嘴角笑了笑:「學長,我要走了,我下午還有課呢。」那樣的雲淡風輕,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

她一步一步的向門口走去,強忍著不回頭,也強忍著不讓自己顫抖。

「對不起。」身後傳來盛業琛略帶沙啞的聲音。

陸則靈仰起了頭,想讓那些不聽話的水汽都逆流回身體里。只不過三個字而已,卻像是最鋒利的刀刃,鮮血淋漓的剖開了她的心臟,她忍不住用手按住了胸口,那樣疼,疼的她幾乎要倒地不起。

「對不起什麼?什麼都沒有發生,你喝醉了,我照顧了你一下而已。」明明是傷極了,她卻咯咯的笑了笑,努力讓自己的臉看上去更明媚一些:「放心,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的,你也不需記得。」

說完,她扭開了房門,離開了讓她崩潰,也讓盛業琛崩潰的空間。她的腳步很急很急,她很怕自己再不離開,會忍不住流眼淚。

酒店的地毯軟軟的,踏上去很沒有實感,走廊不算太寬,只是光線不算好,盡頭是那樣暗,暗到陸則靈再也看不到前方的路……

衝出了酒店,陸則靈一個人走了很久,走到全身無力,連汗都流不出了她才停下來歇息。她想,身體里的水分應該已經全部蒸發掉了吧?這樣,是不是也哭不出來了?

一個人獃獃的看著街景,看著來來往往千姿百態的人們,想著這浮生若夢,怎麼就是容不下她一點點的饕餮念想呢?

只是人們總是追逐著前方的風景,誰也不會駐足在原地。縱使她再怎麼難受,也不會有任何人為她而停下來。人心,原本就是這世上至寒之物。

回學校的路上路過藥店,思前想後最後還是怯生生的走了進去。收銀的是個中年婦女,若是陸則靈的媽媽還在,大約也是這般的年紀。她緊緊的揪著自己的手指,她不敢看她的眼睛,她覺得罪惡,半天都難以啟齒。

直到門口傳來女孩結伴進來的聲音,她才低聲的問:「阿姨……有沒有避孕的葯?」

那阿姨什麼都說,直接從貨櫃中拿了一盒葯給她,彷彿習以為常。

陸則靈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也會成為收銀阿姨麻木的原因之一。從小到大她中規中矩的長大,雖然沒有對這個社會做出過什麼貢獻,卻從來沒有做過什麼壞事,一直是爸爸引以為驕傲的乖女兒。

可是現在的她呢?她自己都不齒這樣的自己。

付完錢,她疾步離開了要開,半走半跑的回了宿舍。

還沒進寢室,就被剛從寢室出來的夏鳶敬攔住了。她緊皺著眉頭,一把關住了寢室的門,將陸則靈拉到了天台。

她的力氣是那樣大,陸則靈的手臂都被她拉疼了。

「你昨天去哪了?」夏鳶敬嚴肅的質問。

陸則靈下意識的揉了揉自己的手臂,沒有說話。她不想騙夏鳶敬,但有的話她不能說。

「我問你話呢?為什麼不回答?」夏鳶敬推了陸則靈一下:「我來替你說?」她步步緊逼:「你和盛業琛在一起!他昨天也沒有回寢室!所以你和他在一起。陸則靈,你得到你想要的了嗎?」

陸則靈低垂著頭,還是不說話。陽光燠熱,烤得她很暈,她一天什麼都沒吃,也沒有喝水,胃裡只有昨夜的喜力在翻騰。

「說話啊!陸則靈!」夏鳶敬又狠狠的推了陸則靈一下,原本就暈的陸則靈不堪推搡跌倒在地上,手上一直緊握著的藥盒也掉了地上。

陸則靈下意識去搶,不想夏鳶敬手比她更快。

「這是什麼?」夏鳶敬的雙眼幾乎要噴出火來,「你用這個幹什麼?」

陸則靈手肘摔破了,汨汨的淌著血,她無力的去拿藥盒,虛弱的說:「還給我吧,求你了。」

夏鳶敬終於不忍心了,眼睛里嘩嘩的開始流起了眼淚,「陸則靈,你怎麼能這麼不爭氣?我寧願你是被人家強/奸了,也好過你現在這樣要死不活!你怎麼這麼傻啊,你以為男人得了你的身子就是你的嗎?你怎麼這麼天真?」

陸則靈鼻子酸澀,膝蓋發軟,整個人都在簌簌發抖,卻一滴眼淚也沒有流,夏鳶敬哭得傷心,她知道她只是心疼她,她不想看她這麼折磨自己。

她自己又何嘗想要這樣?說不到,不過是心不由己。

這個世界上哪有什麼公平的事?你用心愛著一個人,卻不代表那個人一定會愛著你。世界上幸運能遇到自己愛人的人很多,葉清是幸運的那一部分人,她陸則靈不是。

她伸手抱了抱夏鳶敬,用手輕輕的拍著夏鳶敬的後背,像在安慰她,也在安慰她自己。

那夜過後,直到期末周才傳來了一些盛業琛的消息。寢室的老三帶回來的。她氣呼呼的說:「以前還以為盛業琛是什麼好人!原來也只是個賤/男!他又和葉清和好了!居然就能當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見她義憤填膺,老大怕傷了陸則靈,嗔責她:「行了,少說一句,怎麼這麼三八啊!」

「我只是氣不過!」

「行了!」

陸則靈斷斷續續的聽著她們的對話,好像什麼都沒有聽見一樣,面無表情,一切如常。

晚一些的時候,她接到了盛業琛的電話。

從聽筒里傳來的盛業琛的聲音聽上去遙遠又陌生,彷彿和他有關的一切都只是遙遠而模糊的夢魘。

電話接通了很久,他都一直沉默,陸則靈也沒有掛,兩個人就這麼拿著電話,不說話。

過了許久,他才用有些沙啞的聲音說:「則靈,對不起。」

陸則靈沒有說話。

「我和葉清和好了,昨天的事。」

陸則靈覺得此刻反應變得有些慢,半天才訥訥的回了一個「噢」字。

「之前的事,我很後悔,如果你願意,我願意補償你……」

「呵呵,」陸則靈笑了笑,失憶一般無謂的說:「補償我什麼?你欠我錢啊?」

她的語氣越是聽上去沒事,越是讓人愧疚。盛業琛沉默著,不知道能說什麼。

「則靈,有人說我和你親近,是有目的的。我承認,確實是有。」他輕嘆了一口氣:「我爸媽生意一直很忙,小時候我是奶奶帶大的,後來奶奶生病,我才回到爸媽身邊。那時候家裡有了妹妹,爸媽太忙,沒時間照顧,丟給保姆。後來……」他頓了頓,很是惆悵的說:「後來她失足掉到水池裡,去世了。對她,我一直很愧疚,是我沒有照顧好她,是我太貪玩了,如果那天我不去打籃球,她一定不會溺水的。她從小就特別聰明,最喜歡穿白色的裙子,最喜歡鋼琴,鋼琴彈得那樣好,如果她活著,大概和你一般大了……」

不必他再說什麼,陸則靈已經明白了他話里的意思,還用說什麼呢?不過是讓她更難堪罷了。

「我決定和葉清去美國了……也許,這輩子都不會再回來了。」

陸則靈終於對他的話有了一些反應,只是這反應很是消極,一聽到他說這輩子都不會再回來,心中便覺無限哀涼。

心終於被挖空了,一點都不剩,冷風瑟瑟的往裡灌,只是她已經感覺不到疼了。

「一路……一路小心……」她用力的吞咽著口水,用力才能說出這樣的話。

「則靈……」盛業琛說:「有什麼需要幫助的,一定要向我開口。」

「嗯。」

「那,祝你幸福。」

……

陸則靈不知道該回答什麼。

幸福?何謂幸福?幸福就是你離開的時候,從我這裡帶走的一切。

她心痛如絞,在心裡問了一遍又一遍。

盛業琛,你的心怎麼這樣狠?原來,我在你心裡,終究是一丁點重量也沒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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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執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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