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4章 鳳凰納七妾

094章 鳳凰納七妾

東方既白,漸染緋色。

海面上,四艘剛殺人越貨的海盜船正圍成圈,在那艘最大的船甲板上忙著張燈結綵,顯然是要辦喜事。

一個原本被關在那艘最大船艙的貴族青年突然被兩個滿臉橫肉的男人提著扔到最小的那艘專放貨物人質的倉里。臨走前,其中一個看著那個嗷嗷叫的青年,呸了一口,嘲笑道:「大小姐前幾日看上你,你居然還敢拒絕?現在我們大小姐看上了別人,得虧我們今日要辦喜事,要不然直接宰你這個小白臉!」

兩人罵罵咧咧地走遠,被摔倒在地上的青年吐出嘴裡的爛布,狂罵道:「水性楊花!你們這群殺人不眨眼的海盜,小心遭雷劈!」也得虧所有人都去那艘最大的船參加婚宴,否則被人聽見這話早按捺不住地拔刀捅了下去,還豈容他不帶髒字足足罵了三個時辰?

這罵人的——正是蕭國三皇子蕭紀涯。

以前他慣在陸地行走,欺男霸女,可是一年前調戲華錦媗被鳳金猊打斷好幾根肋骨,後來再見面屢屢被欺壓,嚇得他將畢生所向「浪蕩天涯」改成「浪蕩海角」,不走陸地改走水路,可這人生尚未瀟洒多日,就在某日被一群殺人不眨眼的海盜給打劫了。

他侍衛沒帶多,所以整艘人數十人直接被四大艘經驗豐富的海盜船徹底碾壓,幸好他有皇室專屬的一副見得人的好樣貌,當場被那海盜頭領的女兒看中搶去當入贅相公才免於一死,不像其他人全被扔進海底餵魚。

可堂堂皇子豈能入贅當海盜女婿?

更何況他那女兒胖得像頭牛,超級無敵的丑,自己骨頭才幾斤,哪堪重壓?

就在他被關在豪華艙房好生供養,被迫思考是忍辱負重還是以死明志時,四日後,海盜們撒網撈魚時撈出一塊巨冰,裡面凍著兩個人,烈火融冰后據說還能活?好似是一堆殉情的情人,手腳脖頸纏繞在一起。少女樣貌驚為天人,打算弄醒了就給海盜頭領當第十三小妾,而男子則精壯英俊,當場迷得那海盜女兒嗷嗷叫著要改立相公,所以他就被無情拋棄了。

就算是海盜,那也要有點貞潔意識,見一個拋一個,叫他臉面情何以堪。

蕭紀涯苦兮兮地想道,想完了,又慘兮兮地改喊:「救命呀……救命呀……」

大船里,一身大紅痴肥的女人正迫不及待地命人將那個才剛醒的俊美青年拖到甲板上拜堂。男子面色慘白,但瞧瞧那挺拔的身高、那非富即貴的氣度、那常年握劍的手長繭,就明顯透出絕非俗人。

胖女人越看越喜歡,又趕緊催人去問問自家老爹趕緊過來當高堂,反正那女人在這艘船又跑不了,先給女兒主持婚禮,然後父女今晚各自洞房豈不妙哉?

英俊青年被人伺候著套上新郎裝,他冷冷睨著前方那身著新娘裝的壯碩女子,目光游移四周:「你們是海盜?我為何在這?」

「這種話就別問了,反正大家日後就是一家人,待會拜完堂,你就是我相公了。」女人聽著他這聲音宛如天籟,眼底色光難掩,就伸手要來抓他,看得青年作惡,直接閃身避開。他推開身邊攙扶的海盜,似是憶起什麼,寒聲問道:「和我一起的女人呢?」

胖女人誤以為跟他捆在一起的少女是情人,隨即威脅冷笑:「既然娶了我就別想著其他女人,那女人現在在我爹床上,日後見著,你恐怕還要喚她一聲小娘。」

英俊青年古怪地瞧著她,煞白的臉龐閃過一絲嫣紅,那般激動之下的病態之美,更顯得俊俏幾分。

「乖乖,長得比女人還好看呀。」明明是男子,卻引得旁邊不少大漢目光變得淫邪,那胖女人見狀冷哼一聲,心想著體諒他剛跟情人分了,就準備哄哄幾句,哪知船艙內猛然發出一聲慘叫,聽那聲音竟還是她老爹的聲音。

不少人趕緊往船艙里趕,卻被一股疾風直接刮回來,連帶著一個滿身是血的人被重重摔到甲板上,當場有氣進沒氣出。

「爹!」

「當家的!」

胖女人和海盜們趕緊湊上去扶著狂吐血的獨眼老男人,老男人伸手顫巍巍地指著船艙的位置,他們趕緊望過去,那位「理應」在老男人床上的少女,正慢騰騰地走上甲板。

她與英俊青年是同樣的病態,稚嫩的面孔同樣酷寒,望著他們的眼神充滿殺氣,但望向那英俊青年的眼色,一怔,拂袖而立,冷艷的眼中藏著幾分狠意:「蕭弘晝,看來我洪福齊天,命不該絕呀……」

墜入深淵時,華錦媗為了活命選擇將自己冰封,就圖哪天可以重見光明。只是剛剛有幸睜眼時,看見的卻是一個陌生猥瑣的老男人正想脫她衣服!

蕭弘晝看著她,眼中閃過一絲笑意:「彼此彼此。」

華錦媗拂袖拭去被海盜頭碰了一下的衣衫,看著蕭弘晝這身新郎裝,目光往旁邊一轉,看到了貌丑肥胖的黑女人,譏笑道:「你這是要結婚了?恭喜呀,看這搭配當真是天生一對呀。」

「是嗎?」蕭弘晝仰天狂笑,完全沒有以往的矜持與謹慎。他揚手劃過這身紅裝,瞥一眼那胖女人的新娘裝,右腳勾起摔落在腳邊的杯子,掌風一推,那杯子直直穿過胖女人心口,對方來不及慘叫,一身紅衫就被掌風送上空,爾後方是血濺四方。

華錦媗一驚,暗中做好防禦姿態。

紅衫在空中獵獵飄動。

海盜們發出尖叫,尤其是那獨眼老男人還斷斷續續地吆喝要殺他們二人報仇。只可惜蕭弘晝和華錦媗都是殺神,即便是強弩之末,拂袖間仍能輕易殺人命。任何人靠近,無需對方出手,身首便是異地。

這就是所謂的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華錦媗知道自己遠離陸地必須依靠船隻回去,可想回去的第一步就得解決蕭弘晝。她觀察蕭弘晝面色,知他失血過多,可又暗中掂量了自己所剩無幾的道行,近身搏鬥仍舊吃虧,所以得智取了。

兩道疾光迅速甩出,蕭弘晝閃躲后,撿起海盜掉落的刀直接朝她沖了過來。

華錦媗來不及布陣,只能以攻作防,落空的刀氣和術法襲在夾板和其他船隻上,直接破開那些脆弱的木板。

船板船艙一個一個接連收到破壞,甚至有艘身直接被擊穿,海水灌入導致船體下沉,嚇得殘留在船上的海盜們忙著逃竄或者跳水求生。

被綁在小船艙裡面的蕭紀涯,一邊聽著外面慘叫連連和各種崩塌聲響,一邊趕緊咬著手裡的繩子,在險些廢掉兩顆門牙時,繩索終於斷開,他趕緊跑出船艙,發現左邊船沉了,右邊船也沉了,而自己所在的小船,「啊啊啊啊,救命呀,船要沉了……」

話音剛落,一條繩索突然飛至,將他揮舞的手鎖住,然後一拖,蕭紀涯下一刻就摔落在大船甲板上。他摸著摔疼的屁股站起來,往左一瞧——蕭弘晝,天呀地呀!往右一看——華錦媗,死了死了!

他捂著眼睛想裝死,卻聽得右側的華錦媗皺眉道:「還真是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蕭紀涯苦著臉答道:「被綁來做壓寨女婿。」雖然尚未上任就被罷免了……

華錦媗怔了下,目光穿過他望向對面身著新郎裝的蕭弘晝:「兩兄弟共侍一妻,美談呀。」

你別以為我聽不出你在諷刺!蕭紀涯暗啾啾瞪著華錦媗,反正知道她再怎樣也不會殺自己,只是左邊這個——「現在是什麼時候?」蕭弘晝冷道。

蕭紀涯趕緊答了個時間,雖然與蕭弘晝同父異母,但耐不住他怕這個能幹出篡位殺兄的親弟弟。

華錦媗算了下,距離墜入王城深淵已有兩個月余:「這裡是哪裡?那場戰結果如何?」

蕭紀涯回道:「這裡是蕭國海域呀。至於那場戰,琳琅國連王城都沒了還能如何?當然是亡國了。」

蕭弘晝冷道:「鳳金猊他們死了沒有?」

華錦媗心頭一緊,卻聽得蕭紀涯回道:「我不知道呀。」

她一瞪:「你好歹是蕭國王室,這場戰關係重大,你怎麼會不知道重要將領的生死?」

蕭紀涯可憐極了:「我是真不知道呀。打了七天六夜才結束,一開始聽說鳳金猊是被人抬著出來可隔日又消失不見了,鬼知道呀!」

華錦媗急忙問道:「生不見人死不見屍,難道就沒人去找——」

蕭弘晝猛然越過蕭紀涯朝她偷襲,華錦媗險險避過卻擋不住下一擊,那刀快得看不見鋒芒,屢次就要將她置於死地時,她勉強抵抗,刀鋒險險擦過身軀最多割到衣衫,好在蕭弘晝失血過多終究無法保持這種攻擊速度,才讓華錦媗苟延殘喘地避開,最後五指一罩,終於將他彈了開。

可兩人散開后,華錦媗勉強站穩,一身外衫卻已裂得只剩貼身褻衣。她一怔,那件新娘嫁衣恰巧降落,穩穩蓋住她的身子。她不管如何先將衣衫穿好遮住身子,可回過神,瞅著蕭弘晝眼色猛然加多一絲驚惶。

蕭弘晝笑了下,等著她穿上嫁衣后就不管不顧地沖了過來,迅速扣住她的雙腕一扭,咔嚓,骨折。

華錦媗痛到渾身發顫。

蕭紀涯在旁看著她落敗的慘狀,驚得咬住手掌,反正幫不上忙不如躲起來為妙,可是一柄刀飛來直接插落在他邁出的右腳下方,只差那麼一點點……他怯怯回頭,卻見蕭弘晝鉗著華錦媗後頸,指著那紅燭高燃的高堂喝道:「三皇兄,大喜之日怎能沒有見證者?你且過去坐著!」

蕭紀涯「哦」了一聲,踉踉蹌蹌地跑過去,坐如針扎,然後誠惶誠恐地看著蕭弘晝拖著華錦媗走過來,又在看見蕭弘晝走動時腳底滲出的兩條血痕,禁不住瞪圓了眼。這、這、這……

蕭弘晝強行壓住華錦媗一併跪到蕭紀涯下方。

這——

又驚得蕭紀涯當場跳起。

華錦媗徒勞掙扎:「蕭弘晝,你到底想要幹嘛?」

「拜堂。」蕭弘晝回道,雙目直射蕭紀涯,為了求生,這廝腦子竟也轉得飛快,頓時大聲喊道,「一、一拜天地——」

華錦媗還來不及再吭聲,就被蕭弘晝按著頭重重往地板一磕,「咚」地一聲,額頭險些開花。

「二拜高堂——」

華錦媗再度被強行按下去磕頭,這副場景跟李聖香當年逼親沒兩樣!

「夫妻對拜——」念完,蕭紀涯看著蕭弘晝身下淌開的大片血,抱著膝蓋瑟瑟發抖地縮在凳子里。血都快流光了,怎麼還能這麼折騰?

華錦媗死倔地不肯轉過身,最終還是被蕭弘晝掐著下巴強硬地扭了過來。

她盯著蕭弘晝,對上他複雜難辨的眼神。

蕭弘晝臉色慘白,發青的嘴角還有血流,滿身紅衫有暈渲開。那全都是血!他渾身都在流血!

與華錦媗一同被冰封時,蕭弘晝的傷口連帶著也被封住了,可當冰融化時,當他睜開眼重見光明時,渾身傷口就再度裂開,尤其是心口被鳳金猊踢中的傷,令他痛得早已渾身麻木,漸漸地就連眼前視線也終於模糊了。

一股從未有過的筋疲力盡撲面而來,他幾乎是耗費最後那點力氣,扣著華錦媗後腦勺強行壓下這一拜,兩顆頭顱重重磕地。

夫妻對拜!

蕭弘晝鬆了一口氣,恨恨道:「……禮成。」

然後,他咬牙切齒的笑道:「迦若,就算我死了,你也扣上了我的名分,從此為我蕭婦,再也擺脫不了我蕭弘晝三字。」話落,扣著她的手緩緩鬆開。

華錦媗癱倒在地,急促地喘息,滿以為蕭弘晝羞辱完自己后就要動手,所以也做好必死的準備,可遲遲不見動靜。

她勉強睜開眼,努力朝前面看去,卻在滿眼血色里看見自己的手,自己的手沾滿黏膩的熱血。不是她的血,她身上並無多少致命傷口,可很快地,她的手就被蕭紀涯戰戰兢兢地握住。

蕭紀涯顫聲道:「你別怕,弘晝他、他好像死了……」

蕭弘晝維持著夫妻對拜的姿勢跪在旁邊,微勾的嘴角垂著一道血流,雙目緊閉,再也沒站起來。

華錦媗暫時猜不透蕭弘晝剛剛為何發瘋,也不知道他是臨死悔悟放過自己還是來不及殺掉自己,她、她只想——抓著蕭紀涯的手急切說道:「我快撐不住了……你一定要保住我……我不能有事……我答應鳳凰不會落下他的……蕭紀涯你帶我回——」話沒說完,她腦袋一偏,再度暈了過去。

蕭紀涯看著這一死一傷,再望著在船底附近滑水的海盜們,總覺得自己先把「活著上岸」這個問題熬過再說。

*******

當華錦媗醒來時,耳邊隱約聽見鬧市吆喝的聲音,她用力動了動眼珠,睜開眼,頭頂是搖晃的車廂頂。

蕭紀涯捧著個黑盅縮在角落,見她醒來趕緊放下,然後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問道:「知道你是誰嗎?這是幾?」

「……」華錦媗鄙夷地眯著眼,撐著手臂緩緩坐起。

也不知道是睡了多久,渾身有了些精力,不再是先前動不動就要死不活的狀態。

她嗅到廂內有藥味,發現車門那裡還擱著個小文熬藥的爐子,再看看自己已換了身乾淨的綠色衣衫,皺眉道:「你趁我昏迷時占我便宜?」

「天地良心,我現在哪有那膽子?我花錢雇了個大嬸給你換的。」蕭紀涯對天發誓,明明避她如蛇蠍,要不是看在華錦媗將他從海盜手裡救出來,他早就撇下她跑遠了,哪裡還會在上岸后趕緊找大夫給她看病?而且為了哄騙那群海盜嘍啰給他開船,他施展畢生所學,將各種坑蒙拐騙的招都想透了,險些想破一顆腦袋瓜才過關。但也有運氣成分,畢竟那對海盜父女死了,剩餘嘍啰頭腦簡單好忽悠,不然華錦媗一倒,他也凶多吉少。

「馬車這是要去哪?」

「東聖國弘陽城,我怎麼知道鳳世子去哪?」

華錦媗看著他身旁那個骨灰盅。

蕭紀涯有些悲憫地抱在懷裡:「終究是親兄弟,我不收屍可過不去心裡那道坎。」

「他當真死了?」

「不然呢?要是他沒死,你還能好好活著?」

「把骨灰盅給我。」

「這人都已經死了,你想戳骨揚灰就太過分了。」

「我只是瞧瞧而已。」華錦媗撐著半個身子坐起來,劈手奪了骨灰盅開蓋瞧,裡面除了一攤骨灰還躺著一塊開國玉珏,的確是蕭弘晝那塊。

蕭紀涯滿臉警惕地盯著骨灰盅,以防她動手還能搶救點什麼。

她瞧著他這番動作,堂堂皇子卻弄得這番賤兮兮地,好笑又無奈,便將蓋合了還回去。「的確呀,如果蕭弘晝活著又豈會放過我?他就連死都想讓我不得安寧!蕭紀涯,你可還記得你那位父王臨終前頒發的繼位詔書?」

「記得——」說到這,蕭紀涯就搖頭嘆氣:「就是這封來不及更改的詔書,才令皇長兄他迄今都不能繼位。」

「如今錯有錯招,你回去就可憑你三皇子身份向朝臣立誓,親眼見證我華錦媗與蕭國皇子拜堂,按照詔書所言只要我嫁入蕭國王室,可沒限制我必須嫁給哪位皇子,蕭玉卿都能繼位。至於後期我成了孀婦以及改嫁,則與蕭國再無關礙,可懂?」

「話雖如此也說得通,但你不怕對自己有所影響?」

「我又不會少塊肉,而且也不是第一次被逼著拜堂了。」華錦媗看著他,調侃道:「再者你們蕭國也是要臉面的,這封繼位詔書本來就有問題,如今能名正言順地走完過場,相信你們蕭國大多朝臣也是樂於順水推舟,不敢暴露我這位蕭國孀婦的名,免得貽笑大方。規矩是死的,但人是活的,放心,我不受影響。」

蕭紀涯看著她,好半晌才道:「你想得真開,但……謝謝你,皇兄能繼位對蕭國來說意義非凡,我是真心感謝你的!」

「看得出你的真心。」華錦媗擺手,「總歸你想方設法保了我這條命,要不然我也沒機會提醒你。」蕭紀涯才剛升起的感動之情,瞬間消滅得連渣滓都無。他暗暗翻了個白眼。

馬車骨碌碌繼續朝前走。

華錦媗坐不了多久就累得躺回去。

蕭紀涯請來的大夫都說她剛生產完沒做好月子,甚至長期受寒以致落下病根,再不調理只怕連壽命都會折損。

沒辦法,華錦媗只得配合著喝每隔三個時辰的苦藥,連半顆蜜餞都不得,苦得她味覺全沒了。

蕭紀涯雖然混不吝了些,但人命關天,這些時日倒是盡心盡責地伺候華錦媗。只是華錦媗迄今都不知鳳金猊和孩子的下落,難免鬱鬱寡歡,這自然又影響身體的復原。

為了討她歡心,蕭紀涯就去買了些金銀首飾和稀罕玩意逗她開心,可惜沒有逛窯子、沒有調戲良家婦女的他,這副模樣落在個別人眼裡,自然是異常。

只隔一日,馬車出了城就被攔截。

華錦媗怔了下,示意蕭紀涯掀簾看看,如果不出所料的話——

車外站著幾人,為首的是裹著銀色披風的清雋公子,郊外風含沙,吹得他不得不捂嘴重咳。

她眼一抬,總算徹底放下心了。「還行,第一個出現,沒有辱了你拂櫻樓的招牌。」

聽聽這話,除了華錦媗那討人嫌的嘴,還有誰能說得出?

「我的櫻樓擁有天下第一的情報網,豈是浪得虛名?」秦拂櫻笑道,示意秦箏趕緊派人將華錦媗生還的消息傳回去,然後緩緩登上馬車。

他當年清了胎毒也損了根基,如今靠藥材和方術勉強持命,原本呆在樓里靜養,可聽見手下人彙報說蕭紀涯買首飾不逛青樓不戲良婦,心生疑慮就派人繼續調查,只是車廂里藏的女人太難窺見真面目,以此女手段和蕭紀涯的脾性……於是等不及下屬再次求證,親自前來。

果然,的確是華錦媗。

也幸好是真的華錦媗而非玉嬌龍,畢竟誰都不知道被蕭弘晝拖著墜淵的那個——究竟是玉嬌龍還是華錦媗?!

秦拂櫻進了車廂,打量她臉色,拉她手來探脈:「還好,接下來靜心調養總能恢復。不過你怎麼跟蕭紀涯走一塊了?」

「不僅蕭紀涯,就連蕭弘晝都走一塊。」華錦媗說道,眼神移向旁邊放得穩穩的骨灰盅。

秦拂櫻第一反應同樣是要檢查骨灰盅,可卻被蕭紀涯搶先護在懷裡,兢兢哼道:「他人都死了,就算沒死,光瞧骨灰盅能瞧出什麼?」

秦拂櫻輕笑點頭:「也是。三國局勢已定,他就算活著能起掀多大的浪?」

華錦媗問道:「蕭弘晝把我兒子置換了,你們可知道?還有鳳金猊他到底去哪了?」

「有我拂櫻樓和算無遺策的焚音,自然都知道。」秦拂櫻示意她寬心,「孩子已找回並送到鳳火王身邊,這是鳳家第十代根苗,鳳火王護得很緊,就連華離羽屢次遞帖都未必能見著。如今你生不見人死不見屍,鳳金猊在外苦苦搜尋,有陸寶玉和韋青傍在左右,性命無憂,最差不過風餐露宿。我剛已命人將你平安歸來的消息送出去,想必他很會出現。」

「那就好。」華錦媗倚回車壁,長長鬆了一口氣。「希望否極泰來,未來團圓安康。」

秦拂櫻淺笑看著她,衷心點頭:「會的。不然收拾東西跟我回拂櫻樓,行程絕對比這輛破車快。」

華錦媗轉臉望向抱著骨灰盅的蕭紀涯,原本想向秦拂櫻借幾人送他回蕭國,可蕭紀涯對拂櫻樓這座盛名的空中閣樓嚮往已久,憑生難得幾回見,怎麼也得蹭蹭飛樓的癮。而秦拂櫻無異議,她自然更不會拒絕。

秦拂櫻遂讓秦箏上前攙她走。

拂櫻樓就停在附近,樓高九層,巍峨如山,建築輝煌,龐大的讓蕭弘晝看得目瞪口呆,尤其是閣樓起飛,樓下雲霧繚繞,讓人疑是夢境之中的瓊樓玉宇。

人站在窗前俯瞰,底下建築渺如砂礫,熙熙攘攘,猶如天下已平。

華錦媗路過書房和廂房時,望著尚未徹底掩蓋的打鬥痕迹,猶如當初那些危急畫面重現。她問道:「秦大美人,還有多久能到弘陽城?」

「回先生,不出三日便可抵達。」秦箏恭敬答道,許是華錦媗化險為夷讓她心情大好,竟難得開了一個玩笑,「興許閣樓到了,回傳消息的人卻未到弘陽城呢。」

拂櫻樓耗量極大,可日行千里,除了那艘已被肢解的畫眉舫,天下無物能及。

***

三日後,拂櫻樓準時在弘陽城外的山頭降落。

秦拂櫻因身體緣故只能將她送到樓口,臨別時縱然有話惜別,但耐不住華錦媗歸心似箭拔腿無情,他只能嫌煩地催她要走就走。

華錦媗和蕭紀涯就乘著秦箏安排好的馬車快速下山入城。

她趴在車窗口看著外面繁華的街道,這種煙火氣息是恍如隔世呀,她忍不住笑彎了眼,甚至饒有興緻給蕭紀涯介紹路過的各種小吃攤。想當初,她可是吃遍大街小巷的地頭蛇。只是當馬車路過鳳池府時,神色一頓,終究是恍了神。

——當年她燒掉自己的房間只是為了杜絕灝錦蘭他們再從中搜出任何線索,雖然挨了華鳳池一巴掌,但她心中不敢怨恨,因為華鳳池對她的疼愛從未虛假。

——可是從那以後,她卻再也沒有機會回鳳池府,而這座風池府想必也沒有她的容身之處了吧?

她正要放下車簾,卻見大門敞開的鳳池府跑出兩個嬉鬧的幼童,兩名奶娘貼身跟隨,隨後走出一位被婢女攙扶的美貌少婦。

孫倩柔如今為人母,體態豐腴,面容比少女時期更顯雍容。她無奈地看著孩子們嬉鬧,時不時出聲叫他們小心以免摔跤,目光無意間掃向管道路過的一輛豪華馬車。那車簾已放一半,雖然僅剩鼻尖以下的半張臉但卻十分熟悉。

她頓了下,情不自禁追向那輛飛馳離去的馬車:「……是、是錦媗嗎?」

馬車走得飛快,拐了彎飛速馳向鳳王府的方向。

蕭紀涯察覺她神色落寞,壯膽問了一句:「你該不會是近鄉情怯吧?」

「我像是如此矯情的人嗎?」華錦媗斜去一眼,「況且這裡也不算是我的家鄉。」

蕭紀涯得寸進尺地拋出質疑:「是嗎?你不是自幼在這弘陽城長大?」

華錦媗哼道:「蕭紀涯,知不知道禍從口出?」

蕭紀涯識相地捂住嘴,表示收聲。

馬車又經過一段樹掛紅緞、牆貼雙喜的官路,裝飾得比逢年過節還喜慶。可如今才初秋,前後節日不著調,蕭紀涯耐不住八卦請教了路人,哪知路人回說是鳳王府招親。

兩人怔了怔。

華錦媗愕然追問:「你說鳳王府是誰在招親?」

路人滿臉憧憬道:「除了金猊世子還有誰呀?雖然世子妃還空著,但前天招了三位,昨天招了兩位,今早又招了四位,三天就坐擁九位妾侍享盡齊人之福,真是羨煞旁人呀。姑娘你可是要應招?可惜來晚了。」

華錦媗似笑非笑:「不晚,我是打算招那鳳世子入贅的。」

路人滿臉古怪地打量她。

蕭紀涯趕緊打賞趕人,回頭卻被她使勁掐了一下,痛得發出殺豬叫,華錦媗這才恍悟說會疼就不是幻聽了。

蕭弘晝忍不住嘀咕:「那你怎麼不捏你自己?」一記白眼,讓他謹記自己弱者身份。

馬車一停,蕭紀涯趕緊扶著她下車。守門侍衛認不得他們自然是出手阻攔,而鳳王府面積太大,站在門口就算喊破喉嚨也不一定喊出熟人,華錦媗就讓蕭弘晝直接出示蕭國皇子令牌。

侍衛就捧著信物跑進去,沒多久,管家荀佐率人匆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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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兩聘皇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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