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紅塵小和尚

話說回來這邊。

小蚊子早已經沒有耐性再去看笑話了，見天色已經很晚，便帶小和尚去買種子。小和尚挑了很多種子，除了和光大師吩咐的，他還挑了和光大師很喜歡的茄子種子，自己很喜歡的黃瓜種子。

挑著挑著，他突然看見了西瓜的種子，毫無猶豫地伸手抓了一把。

把西瓜種子放進紙袋裡后，小和尚長吁了一口氣，付錢給老闆。轉過身，對上了小蚊子平淡的表情，笑道：「小僧聽文施主的娘親說，文施主喜歡吃西瓜。遲些文施主隨娘親來寒山寺的話，可以來嘗嘗。」

如果唐小虎和小竹子在的話，看了小蚊子此時此刻的表情，一定會將此刻銘記，作為一個傳奇世世代代流傳下去。

因為真的是驚天地泣鬼神般地罕見啊！

小蚊子他——

臉紅了。

小和尚完全沒有發現，抱著一個大紙袋向小蚊子鞠了一躬：「感謝文施主帶小僧來這裡。天色不早，小僧要趕回寺里了，文施主也一路走好。」

剛轉身，衣角就被拉住了。力道不大，卻也掙不脫。

回過身，小和尚疑惑地看著小蚊子，只聽得他說：「娘親今夜留在寺里住宿，我到寺里陪娘親。」

於是兩人雙雙朝寒山寺出發。

走回寒山寺的路程需要一個時辰。小蚊子自小受家風熏陶，做事淡定從容，不急不慢，走路也八面平穩，姿態端莊。

相比起他，小和尚的腳步就顯得有些急促了。

這一點，小蚊子盡收眼底，於是他道：「我知道上山有一條近道，等一會兒我們走那裡吧，會快很多。」

小和尚有些驚訝。

因為他在山上生活了十多年，從來不知有一條近道，為什麼文施主會知道？

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小蚊子淡聲道：「你從來沒下過山，又怎麼會知道上下山的近道？」

這條近道的確十分近，平時上山需要半個時辰，走這條近道的話只需要二刻，足足少了一半的時間。按道理抄近道是最好不過，壞就壞在如今是夜晚，山裡黑漆漆一片完全看不見路。

這條近道不像上山的正道用青磚鋪設而成的那樣平坦，而是又曲又折，坑坑窪窪十分危險，一不小心就摔個狗啃泥。

當小和尚看著面前這條完全看不清前路的近道，有些忐忑，於是對小蚊子道：「夜行山路危險，我們還是走正道吧。」

「不用怕。」

小蚊子突然拿出了一盞手掌大小的花燈，用火摺子點著，燭光雖然不大，但也足夠照亮兩人腳前的路了。

「還有這個，你應該餓了吧。」接著，他又從袖裡掏出一竄紅彤彤的冰糖葫蘆，「陪那兩個笨蛋很費力氣，餓著看一桌子的葷菜的確有些難受。」

小和尚有些慌忙地接過冰糖葫蘆。

想起自己數銅錢的模樣被他看見了，小和尚不知為何感到很羞愧，耳根子都紅了。小蚊子假裝沒有看見，向前走去。

小和尚意識到自己的耳根子燙得厲害，伸出揉了揉，又揉了揉，最後一邊捂住耳朵一邊小跑著跟了上去。

夜間的山風有些陰涼，蟲鳴聲清晰可見。小和尚捂著耳朵，低頭看著地面。小蚊子腰直身正，雙目注視著前方。

淡淡的月華灑落在兩人身上，柔和了輪廓。

小和尚偷偷抬頭瞅著小蚊子，看他染上銀華的青絲，看他被點亮的眸，看他被洗淡的唇，看他被柔和的輪廓。

小蚊子的眼睫突然眨了眨。

小和尚立即撇頭，神色慌張地看著旁邊。小蚊子目不斜視，只是……嘴角微微勾起。

小和尚突然出聲：「啊，那個地方就是當初文施主把小僧救起來的地方吧，小僧記得那裡有塊大石。」

小蚊子循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果然看見一塊半人高的大石在月華的映照上發出陰暗的光澤。

「那時候小僧掉進了洞穴里爬不上去，一直抬頭望著洞口，剛好能看見洞口邊的這塊大石。看著看著，文施主突然從大石後走出來，真是嚇了小僧一跳。」

小蚊子挑眉，不咸不淡地問：「有人來救你還不高興？」

「小僧高興啊。小僧以為這偏僻的山裡沒有人，看見文施主那樣突然出現，真是太好了。」回想起初遇情景，仍記憶猶新，小和尚笑了笑，聲音轉輕，「從那以後，小僧總會想起那時的文施主。」

小蚊子黑幽幽的瞳孔閃了閃。

「果然很奇怪吧，這樣的小僧。」

小蚊子突然斂住了腳步，定定地站在原地。小和尚也跟著停下來，疑惑地看著他。小蚊子側頭，凝視著他，神色淡漠，淺色的唇蠕動：「你是出家人，不是么？」

他這句反問，誰聽了都覺得莫名其妙。

這不是明擺著的事實么。

可到了小和尚耳里，卻成了一遍又一遍的重申。

小和尚清頤年方十六，正是青蔥得有些青澀的年齡，會被小蚊子這種青年才俊吸引也不難怪，即使小蚊子不像唐小虎和小竹子那樣到處拈花惹草。

在他還是嬰兒的時候就被親生母親遺棄在寒山寺的牆角，是和光大師把他撿回來養大，故而成了和尚。

何謂出家人……出世之人就是，看破了紛擾紅塵才能出世，所以許多和尚都是經歷過了大風大浪、風吹雨打的滄桑才捨棄一頭青絲，前塵紛擾，遁入空門與青燈木魚為伴。

可小和尚不是。

他不曾經歷過風雨，更不曾滄桑過，沒有下過山的他就連紅塵味也少，這樣的他怎麼可能看破紅塵。

他慈悲，善良，純真，坦率，可一切都是常年的青燈木魚生活熏陶出來。

他就像一張白紙，由一出生就是純粹無暇。

所以當小蚊子出現后，就像一滴墨落在了紙上，只會暈開，絲絲繞繞。

有句話說得很好，那就是——

天雷勾動地火，一拍即合。

紅塵為何如此讓人留戀，因為那裡有著人最想得到的東西。

自人生的第三個耳光落在唐小虎引以為傲的臉蛋上時，他痛定思痛，苦思冥想了好久，終於悟了。

為什麼之前的苦肉計、美男計、英雄計都失敗呢？

因為他和秋香相處的日子不長，秋香還不了解他。

諸多計謀失敗的唐小虎依舊不死心，決定發起新一輪攻擊，那就是死纏爛打計。當唐老爹唐老娘聽見唐小虎主動提出要去杭州念書的時候。問了一遍再問一遍，看見唐小虎點頭又點頭后，兩老第一時間召集人馬上香祭祖。

蘇州與杭州的地方關係一直很好，不少杭州書生慕名來到蘇州的春秋書院念書，蘇州的學生亦然。據說，杭州最出名的書院就是四維書院。

新一批要去四維書院讀書的學生已經聚結起來，打算作伴同行。

唐老娘擔心寶貝兒子人生地不熟，還特點找人在杭州打點好一切，也託人找了一些準備去四維書院念書的塾生，讓他們與唐小虎一起同行。

不過這個主意很快就被唐小虎否定了。

唐老娘追問理由，唐小虎一臉正經地說：「道不同不相為謀。就讓他們走他們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吧。」

雖然很堅定，一切準備也都轟轟烈烈地進行著，可唐小虎半夜還是忍不住對著月光嘆息。

「太白兄說得對啊。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我上哪兒找人陪我呢。」

不過這種憂愁很快就消失得一乾二淨。臨行的那個早上，唐小虎還是沒去找小竹子和小蚊子。小竹子是懶得找，小蚊子是不敢找。

可當他看見自家門口停著的兩架馬車時，徹底愣了。

小竹子奸笑著聳聳肩：「我有些事也想去杭州一趟，順路了。」

小蚊子淡淡地看著他：「我想冷靜一段時間，去杭州遊玩也不錯。」

小竹子的事情是什麼，小蚊子為何想要冷靜這兩個需要極度關注的問題，一向八卦的唐小虎也忘了問。

「伯虎，去到杭州要努力念書，千萬別像在春秋書院那般了。念好書然後考科舉，高中后衣錦還鄉，光耀門楣。」

「相公，去到杭州后要想念我們喔。記得每天親吻我們的畫像，信鴿傳情喔。奴家等著當狀元夫人喔。」

「爹，娘，你們放心。去到杭州后，我一定會努力把秋香取回來，然後生十個八個，兒孫滿堂。」

說著，唐小虎瞥了一眼自家八個「嬌妻」，皮笑肉不笑：「我回來之日，就是休你們之日——」

就這樣，唐小虎攜著兩竹馬小竹子小蚊子一同踏上了尋妻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