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冰山一角(3)
聶小碗很快想起了幾年前每夜都會發生的場景:她在沐浴,隔著一扇屏風,裴清郴躺在圈椅上老媽子似的數落她一天下來的不是,足足陳列了十幾條。
也就是說,按照裴清郴的看法,從早晨她起床的那一刻起,直到夜間沐浴準備睡覺,她時時刻刻都在犯錯。
起初,聶小碗還會在意,後來她發現如果你把裴清郴的話當真,那麼你會覺著自己簡直糟糕到了連洗澡水都會嫌棄你的地步,她遂左耳進,右耳出,洗自己的澡,讓他嘮叨去吧旎。
裴清郴見她如此自然惱怒,但他生氣起來從不朝人-大吼大叫。他最喜歡在精神上折磨聶小碗。他用的最出神入化的一招就是冷暴力。
他的這個冷暴力並不單指冷著個臉不搭理聶小碗,而是在暗處整了她之後,她知道錯了,回頭給他認錯時,他就默默地當聶小碗不存在,任聶小碗好話說盡,他依然裝成看不見她鞅。
等聶小碗心灰意冷,內心產生一系列他這人怎麼能這樣呢?!太沒人情味了!簡直冷漠到了極致等等負面情緒時,他又默默背著聶小碗為她做好一切。
然後,他會很矜持地拐彎抹角地讓聶小碗知道,再然後聶小碗就特別……感動啊!!心想原來他是個好人啊,他都這麼幫自己了,自己竟然還怨他?!
於是,滿心愧疚之下,面對裴清郴的挑剔與不要臉,聶小碗突然覺著不那麼重要了,畢竟他有一顆溫柔的心嘛!再數落她的不是時,聶小碗真的認認真真聽進去了,且還改了過來,慢慢朝著他理想的賢妻良母的方向轉變。
從某種意義上講,裴清郴這一招玩起來能虐慘聶小碗,而柳相比之裴清郴還差點火候,雖然他也有一顆溫柔的心,但明顯沒有裴清郴這麼不要臉的連哄帶騙,何況他這身份也不搭。
所以,當柳相也隔著一扇屏風滿嘴絮叨時,聶小碗心累,她不想說話。實則柳相絮叨的是滿含人情味的關懷,比如過一會兒就問她水涼不涼啊要不要加點啊之類的。
聶小碗雖感念他這份心但亦是彆扭無比,即便不是處在皇宮,可哪有臣子在旁邊護著太后沐浴的道理?除非這人不把自己當太后看。
這也說得過去,聶小碗閉眼泡在水裡,思及以往他對自己的態度,表面功夫做得確實不錯,待自己確然敬重,但她又發現除了敬重外,似乎多的是隨意與調侃,比如耍流︶氓?
……想太多就是不好,聶小碗心更累了。她轉頭朝屏風外道:「時間不早了,柳卿也早早去睡吧。」
她在趕他,柳相聽出來了,神色頓了頓,還是點頭道:「那臣先告退,希望太后做個好夢。」
「什麼才叫好夢?」聶小碗無語地咕噥一聲,竟被開門的他抓個正著,「比如夢到臣?」
聶小碗皺了下眉,聲音寡淡,「要夢也是夢到先帝,夢到柳卿勢必是又有什麼問題了,哀家才不想做個夢都被俗事纏著。」
哪成想,夜裡果然做了個夢。在絡合鎮的宅子里,她與柳現年拜堂成親,小皇帝舉著大紅稠子擠到了兩人中間,大堂里鬨笑聲不絕於耳………
一覺醒來,聶小碗做的第一件事:睜眼,第二件事:想一頭撞死在床頭上!
特么的做夢也就算了,竟然真的夢見了柳相,還夢到了自己和他成親?!這是一朝太后該做的事么?!
還沒從床上起來,她精神就已經萎靡了,正滾進被窩兀自迷糊著,門外一道聲音又驚著了她,「還沒起來么?」
……天吶,這人陰魂不散啊!一大早的怎麼就來敲門了?!意識還在模糊著,腦中飛快閃過幾個片段,她這才徹底清醒過來。
是了,她與小皇帝在丞相府住著呢,沒有丫鬟小廝,只有他們三個。只有他們三個?那就意味著什麼都得自己干!
對了,小皇帝也該醒了,得給他做早飯啊!暫時忘了尷尬與羞恥,她飛速滾起來,麻利地穿衣穿鞋,束髮整容,奔去開門,下一瞬,柳相那張俊美中略帶愁緒的臉就衝進了她睜大的眼中。
「柳卿,你……」完了,完了,兩人一對視,聶小碗心裡只剩下撲撲通通了,夢裡和他成親的羞恥感又開始噗噗地冒泡,話都說不利索了,「你,你端水澆什麼兒啊?」
「不是來澆什麼的。」柳相裝作沒瞧見她低頭臉紅的可疑模樣,溫柔地嘆了口氣,「咱倆就別柳卿太后的喊了,你喊我柳現年就成。」當然這個不是他要說的重點,重點是,「我說聶小碗啊……」
一個稱呼而已,
竟讓聶小碗心底發顫,不過須臾,心中所有波動歸於平靜,那個夢如泡影般眨眼就消失了。她說,「柳現年,你怎麼知道這個名字的?」
柳相眼底添了份茫然,「皇上告訴我的。」似乎一面對她的質問,小皇帝就成了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的萬年擋箭牌,且每次都合情合理。
聶小碗臉上沒什麼表情,也不想仔細探查,只說,「柳現年,別喊這個名字。」見他還杵在自己房門口,她又開了口,「說吧,有什麼事?」
「哦。」柳相垂首,乖乖改了口,「聶姑娘,你洗臉吧。」
完全就是客棧小二的感覺。聶小碗望著這個端著臉盆站在門口等待的大男人頭次不知道說什麼,「我自己會打水,就不麻煩你了。」
「實際上,這是我這兩天的日常工作。」柳相聲稱自己沒有這麼偉大。聶小碗好奇了,「那你這兩天除了還做什麼?」
「洗衣,做飯,打掃之類的。」柳相皺眉想了想,「還有哄孩子。」
聶小碗匪夷所思地盯著他,「很辛苦吧?」柳相點了點頭,「如果一直端著臉盆是挺辛苦的。」
「哦哦。」聶小碗這才讓他進來,快速洗了臉收拾乾淨,才說,「他起來了么?」
應該還在睡吧?一年中為數不多的可以不用上朝賴被窩的好日子,他該好好享受才是。柳相搖頭,「他已經起來了。」
「那我得去做飯了。」聶小碗推開門要走,被柳相扯住后衣領拎回來,「事實上,早飯我已經做好了。」
聶小碗:「?」
「你現在要做的是。」他變戲法似的掏出一個大方的盒子,「把衣服換上。」
「哦。」聶小碗迷糊著臉接過。
「換好就去偏廳吃飯。」柳相欠身退了出去,還體貼地關上了房門
聶小碗開始換衣服,可心情還沉浸在柳相給她端水洗臉做早飯的震驚中,原來他是如此……賢惠的一個男人啊……原來朝堂上生殺予奪的他還會做飯掃地帶孩子……唔……她是不是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
將她從漫無邊際的思緒中扒拉出來的是她自己的驚呼。她瞧著鏡中紅衣艷艷的自己,先驚訝后怔腫,「大過年的,穿點紅色也很正常。」
一旦接受了這個設定,她頭次覺著柳相眼光不錯啊,紅衣樣式不似後宮服飾的繁瑣貴重,多了些俏皮可愛,穿她身上也算合適。
偏廳里,小皇帝趴桌子上用勺子舀了口粥塞嘴裡,咽一口,滿眼的幸福,「爹,你熬的粥還是這麼好喝。」
他也穿了身紅衣服,襯得少年猶自稚氣的面容白嫩可愛。與他不同,柳相雖也是一襲紅衣,卻顯得人眉眼無端凌厲起來,好似穿了件血衣似的。
他的樣貌仍是以往的俊美無雙,但素,這由內而外散發的血濺三尺的氣息,小皇帝咬著勺子腦補,「爹,兒子覺著你要再拿把刀,光氣場就能殺人了哦!」
「哦什麼哦,好好說話。」柳相咬了口包子,略微想了想那場面,不禁皺眉,「刀的話,遠遠沒有劍襯人。」
「你又不是翩翩白衣。」小皇帝不客氣地回了一句,低頭連喝了幾大口粥。柳相被翩翩白衣戳中了心事,若無其事地問,「難不成穿白衣更帥?」
小皇帝思索了一會兒,直言相告,「比起白衣,您更適合這個。」
柳相眼一亮,追問,「很帥是不是?」小皇帝猛點頭,「簡直能帥出血來!」
「那就好,那就好。」
兩人說話間,聶小碗沒有任何預兆地大刺刺地邁了進來,此時柳相還停留在滿足的笑臉上,小皇帝還正捧著粥碗喝得歡喜無比。
對比他們,聶小碗確然受到了一定的視覺衝擊。一大一小的紅,同一時間擠進了她眼中,小的紅的喜慶討喜,至於大的……確定不是將柳相裝進了血袋子里再掏出來?這滿身的披荊斬棘煞氣衝天的氣場呦!!!
「娘親你起來啦。」小皇帝機靈,見廳中氣氛僵住,忙從座位上跳起來,蹦噠著過來牽她的手,「快坐下來吃早飯,相父做的。」
柳相還在為剛才沒收住的笑而糟心。話說,笑得太過了吧,會不會有點傻氣?心中忐忑,他面上仍板正地與聶小碗客氣,「聶姑娘,多年沒下廚……」
「停。」聶小碗從剛才起
床心情就沒平靜過,這會兒已經不想說什麼了,「你還是喊我聶小碗吧。都吃飯吧。」
「好的。小碗。」
聶小碗:「……少了個字。」
柳相急忙改口,「那好吧。小碗。」
聶小碗:「……」
她還是安靜地吃飯吧,這才有心思去看飯桌。早飯很簡單,清粥,一些小菜,還有,包子?
她遲疑了一下,還是抻手拿了一個,猶豫著放進了嘴裡。柳相見此,起身給她盛了碗粥,探身放在她右手邊。
她眼皮子一跳,嘴裡還塞著包子,「包子,你做的?」柳相又拿了一個,「嗯。」
小皇帝坐在桌前默默進食,視線在倆大人身上轉來轉去,尋著機會適時插了一句,「娘親,粥也是相父熬的。相父是不是很有才?」
聞此,柳相低下頭,專心致志咬包子。聶小碗瞄他一眼,只覺他將才凜冽的眉眼軟了下去,想都沒想就道,「你相父的有才不是在這裡。」
於是,廳里就徹底默了。她罔顧已經吃不下去了的一大一小,捏起勺子舀了口粥,塞嘴裡咽下去,而後沒什麼反應地將粥推到了一邊,「你們吃飽了?」
「啊。」小皇帝抬了抬頭,瞧了一眼柳相,弱弱地嗯了一聲。柳相此時也點了點頭,她遂道:「吃完就玩去吧,不用干坐著陪我。」
一說到玩,小皇帝又精神了,興沖沖道:「娘親,我和相父說好了,吃完飯玩捉迷藏……」
捉迷藏……
捉……迷……藏……
……這裡面誰是三歲小孩啊?!就算沒有天子這個身份,你也已經十歲以上了好嗎!就算之前小時在宮裡不快樂,缺童年,也不能這麼幼稚啊!
聶小碗哭笑不得,她真的很想吼柳相一句你竟然同意了這麼個玩法!腦子被包子塞滿了么!
內心瘋狂吐槽,臉色自然也好不到哪裡去,小皇帝也是個甚伶俐的少年,一見她如此,轉眼就拉墊背的,「還是相父提議的呢,肯定很好玩。」
……原來是柳現年的主意。呵呵。聶小碗又從盤子里拿了一個包子,張嘴就是一口,「那行,去玩吧。」
小皇帝興高采烈,「要一起啊,娘親。」
聶小碗:「……」
柳相始終沒吭聲,但事情發生到了這個地步,他也該說兩句了。他一把扯起小皇帝,「讓你娘親吃飽再玩,我們先準備一下。」
說著,將少年拉出了前廳,聶小碗咬包子的動作一頓,滿臉黑線。
……玩個捉迷藏你還準備一下……聶小碗覺著自己徹底好不了了,唯有吃飯才能治癒她千瘡百孔的心。
快速消滅了一個包子后她將爪子伸向了那碗粥。說實話,吃飯長這麼大,就身邊人來說,她就喝過兩個人煮的粥。
一個是文頤,那個立志闖江湖當一個聞風喪膽的俠客的二貨,另一個就是裴清郴,他別的先不說,做飯的功夫卻是好的不能再好了,尤其是煮粥,不過他不常下廚,除非聶小碗求他。
說起來,這也是聶小碗每天都想揍裴清郴的原因之一。那時候,聶小碗對吃的很是上心,為了吃自然對他百依百順。
特別是天微微亮時,裴清郴把她折騰醒了,兩人躺在一個被窩裡,聶小碗說餓了,希望他起床做飯,他就捏著她的下巴說,「想吃?求我啊。」
……真的是痛到極致的回憶啊,聶小碗倆眼包著淚將頭埋在粥碗里。所幸廳里無人,不然她這副樣子還真夠丟人的。
無聲地坐了一會兒,她將臉從粥碗里拔出來,掏出手帕抹了把臉,將混著眼淚的粥喝掉。
甫一放下碗,柳相捧著小暖爐進來,抬眼瞧見她的樣子,平淡的眼中立時起了波瀾,「你……」
聶小碗沒鏡子可照,瞧他反應,也料到自己眼睛許是紅了,一時無措,「我……」
不待她說完,柳相轉瞬就控訴了起來,表情相當的……沉痛,「我煮的粥難喝得你都哭了?」
聶小碗:「……」
額,真的難喝到哭這話她是說不出來的,只好用故人的梗搪塞過去,「不是難喝,只是這粥憶起我的一位故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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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姓裴的?」柳相走過來將暖手爐遞給她,她將吃過飯身子不冷,還沒等她搖頭說謝謝但我用不著,手爐就塞進了她掌心裡,「幫我拿著,我收拾一下。」
「……」聶小碗不想和他置氣,聽他又提起裴清郴便忍不住搖頭,「不是他。是另一個。」
柳相霎時轉頭瞅她,「還有另一個?」射過來的視線銳利如劍,似是一下刺到了她心尖上。
來了!這種感覺又來了!昔年被裴清郴逼迫到無處可退唯有投降的感覺!
他的視線一遍一遍刮過她的心臟,這讓她唇角發抖,禁不住跟受刑的犯人一般老實說了,「是,是文……頤。」
破碎的話音零落在空中,末了墜入塵埃,眼前的男人徒然眉眼一彎,「這名字好似在哪裡聽過。」
如一道驚天雷聲,直劈得聶小碗心神顫動,緊貼手爐的掌心滿是冷汗。她說錯話了。
她不該受他鼓惑,一時說出了這個名字,畢竟文頤是死了的人了,而且以她的身份本不該結識如此之人。
她壓住嗓子眼裡的顫聲,擠出一句好奇滿含好奇的話,「你也有個這個名字的朋友?那還是巧了。」
「只是聽著熟悉,一時想不起來,想必對柳某來講,只是個路人罷了。」一番話,說得輕描淡寫,眼底卻暗沉起來,「你的朋友還真不少啊。」
他將殘羹冷炙倒掉,碗筷收拾好堆在簍子里。唔,對了,接下來,誰來洗碗?
他若有所思地敲了敲桌子,而聶小碗儼然鎮定下來,像是忘了之前的一切,眉眼能淡出水來,「進宮之前,性子活潑了些,結識了幾個,還算脾性相投。」
這樣是能說通的。即便她進宮再早,之前也有一段自由自在的生活。她出身高,文頤也不算低,哪怕之後文家謀逆,搞出了個奉文之難,落得個滿門抄斬的下場,也還算風光過一陣子的。
「哦。」柳相對此又不感興趣了,他指了指簍子里的碗筷盤子,「你刷還是我刷?」
「不刷的話,做什麼?」聶小碗終於聰明了一回,柳相微微一笑,「不刷的話就去滿院子找綺兒。」
聶小碗瞠目:「……什麼意思?」柳相好整以暇地瞧著她,「不是說玩捉迷藏么?綺兒已經藏好了。」
聶小碗面無表情的臉裂開了縫,「什麼時候藏好的?」
柳相摸著下巴想了想,「我把他拎出來后就讓他找個地方藏起來,他再尋尋地方,估計藏得有一會兒了。」
……何止有一會兒啊,光是他倆站這就耗多長時間了!簡直是胡鬧,聶小碗這次是氣暈了,張嘴就說,「你怎麼能把他晾這麼久!萬一他藏在外面凍住了怎麼辦?果真是不是自己的孩子不知道心疼!」
她氣得腦子都迷糊了,轉身邁了幾步才曉得自己是背著門的,又趕緊轉過來,疾步出去,還剩一隻腳就要邁出去時,柳相提著簍子走過來,「他不會藏外面的。」
「不藏外面你就應該置之不理?!他現在指不定等成了什麼樣子!」聶小碗不可置信地望著他,氣極之下,胡亂得將手爐扔進簍子里,焦灼又煩躁,「他要是藏在柜子里更糟糕!你不知道他怕黑么?!不知道么!」
「我自然知道。」柳相平淡無波的聲音將聶小碗的怒火再推上了一個高度,「玩這個,不是藏得越久越好么,他也許正在為我們沒找到他而歡喜。」
他過於理所當然的態度終於激怒了聶小碗,聶小碗與他對視良久,只覺他眼中溢滿了涼薄與不近人情,「柳現年,認識你這麼久,你一向自負聰明,我以為你只是對別人,原來你待綺兒也不過如此。」
他終究和當年的裴清郴不一樣,裴清郴的冷漠只是他保護自己的殼,一旦剝了殼,你就發現他有著一顆多麼柔軟的心。
而他,聶小碗舒了口氣,平息下來心中翻滾的情緒。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大怒過了,就好像很久沒有歡喜過一般,這些情緒都隨著裴清郴的消失而不見了。
她說,「我去找綺兒。」語罷,轉身要走,柳相似是慢慢反應了過來,見此哪能讓她這麼輕易離開,一把拽住了她,「綺兒的事是我疏忽了,但你不能因為這件事而定我的罪,最起碼我並沒有你說的這麼不堪。」
他這是在為自己辯解?甩開他的手,聶小碗嗤地一聲笑了。她沒有回頭,「柳現年,原來你是如此世俗的人,竟這麼在意
別人的看法。可朝堂上有關你的傳言滿天飛,也沒見你這麼大反應啊,難不成別人說得,我就說不得?」
她說完自己也是愣了。都怪時間太久了,她都忘記自己也是會伶牙俐齒的。
「偏偏你就說不得。」柳相如是回道。聶小碗再一愣,眼底發酸,「也是,你我不過是同路人罷了。」隨後疾步而去。
外面冷得很,積雪還未融化,北風撲過來親吻她的臉頰,她凍的哆嗦了一下,又無限懊惱起來。
她不該和柳現年置氣的,光和他拌嘴就浪費了不少時間,要是用它來找綺兒,說不定已經找到了。
她滿心的尋找朱綺,步履匆匆間,根本沒注意到身後尾隨的人影兒。柳相瞧著她疾行的背影兒,抬袖抹了把臉,滿眼澀然,「也不想想為何你就說不得?」
朱綺隨了先帝,雖說平時鬧騰性子歡,但逢事還是會動腦子的,像這種天氣玩捉迷藏,他也不會躲外面任冷風折磨他。
關心則亂,聶小碗這會兒才想到這一點,所幸也不在外溜達了,只將回了自己的房間,從自己的房間找了起來。
眼瞧著房間近在眼前,不過幾步之遙的距離,她將提步,一陣嗚嗚咽咽的聲音傳了出來。
聽出是朱綺的聲音,她心中大駭,提起裙角奔進房前,一掌拍開門就跑了進去。
外間沒人,那就在裡屋!掉頭又奔進了裡屋,果然見小皇帝正抱著一個黑衣服哭的肩膀一聳一聳的,很是投入,即便聶小碗進來,他也沒有發覺。
倒是黑衣人聞聲轉過頭來,赫然是汀十三。他見聶小碗一臉焦急,遂朝懷裡努了努嘴,示意小皇帝正哭得很有節奏,還是先不要說話了。
聶小碗點頭,表示自己曉得,又放輕腳步退了出去。將退至外屋,撞上了柳相。
柳相拉起她的手,她抗拒的想甩開,柳相不得已連拉帶抱,想把她拖出屋。聶小碗惱怒,又怕鬧出大動靜驚動了小皇帝,用眼神警告他!
他無視,兩手並用,幾乎半抱著將聶小碗抱出房間,又踢開自己房間的門,兩人糾成一團跌了進去。
風聲與冷氣被阻隔在外,緊閉的門邊兒,聶小碗閉了閉眼,揚手朝柳相臉上就是一巴掌。啪得一聲脆響,不止扇愣了這屋的兩人,也將隔壁屋的兩人驚動了。
哭得很有節奏的小皇帝嗝得一聲不哭了,他眨了眨眼,「什麼動靜?」
汀十三見他還在自己懷裡窩著,遂鬆了他。小皇帝也自知失了面子,趕緊躥開,坐在了床邊兒,汀十三跪在他腳下搖頭,「屬下也不知道。」
小皇帝擦了擦猶自掛在臉上的眼淚,分析道:「聽這響兒,好像是手拍在什麼上的聲音。」又一想這院子里除了他與汀十三,露面的也就是柳相與聶小碗了,難不成是他倆出了什麼事?
「隨我來!」小皇帝也顧不得自己的面子了,當即沖了出去,汀十三緊隨其後。
這邊兒,猶自發愣的兩人回過神了,聶小碗低頭盯著自己的手吶吶說了一句,「抱歉,我,我只是……」
手滑?沒控制住?不小心?再多理由也掩蓋不了她扇了當朝一手遮天的大丞相啊,就算她是皇帝他娘,她也心顫啊!萬一,他再發怒,兩人目前的合作關係豈不要破裂了?
不久前的鬥嘴,聶小碗還不放在心上,畢竟自己說過的話她還能圓回來,可這扇出去的巴掌……難不成讓他……
聶小碗立馬捂住了自己的臉,柳相沉著臉撥開她的手,她微怔。
默默對視了一會兒,他眼中的笑意驚了她,「你不生氣?」
下一刻,唇上傳來了柔軟又冰涼的觸覺,她瞧著近在咫尺的俊顏,僵住了半個身子。
他將她攬在懷裡,舌尖遊走她在軟軟的唇上,認真又仔細地描繪著她的唇形,可惜還未來得及啟開她的牙關,又是啪得一聲。
左右兩個巴掌印,柳相緩緩眯起眼角。理智回籠的聶小碗退了五來步,唇上還粘著濕潤的水光。極具侵犯性的眼神在她唇上瀏覽一遍,收回時他還伸出舌尖添了添唇,那德行真是和裴清郴一模一樣的。
她羞恥得聲音都在顫粟,「你,你不講理!無恥!你……」渾然找不出形容詞形容他此等令人髮指的行徑!
「不講理也好,無恥也好。好歹這兩巴掌本相也算挨得值了。
」他懶懶地倚在門上,眼神中滿是勢在必得的意味,像極了獵人瞧著自己捕獲的獵物垂死掙扎的模樣,「你說是不是,太后?」
「你還是別喊我太后了。」聶小碗臉上的紅色褪去,只剩下了平靜,她現在才明白她找了一個什麼樣的幫手,「不然我怕我會衝上去掐死你。」
「哈哈哈,那你要不要來試試?」柳相斂起眸中張揚的笑意,步步靠近她。她站著不動,任由他將自己的脖子彎腰送到自己跟前,「來,試試,嗯?」
「你這是做什麼?」兩人離得太近,她的氣息噴在他脖子上,他心底為之發狂,表面上還是將才那副狂到不行的模樣,「你現在要不抓緊時間,以後可沒機會了。」
「我不想你現在死,也不想你以後死。」聶小碗最終退了兩步,坐在桌子邊兒,抻手摸了下茶壺,冰涼的冷意從指尖蔓延到她心田。涼的?那不喝也罷。
似是被她的話所取悅,柳相眉梢眼尾皆是愉悅的笑意,他曲膝跪在她腳邊,揚起的面容在紅衣繚繞下盛滿了繾綣的深情,「我喜歡你,你知道么?」
「知道。」聶小碗平靜的樣子讓他皺起了眉頭,「你怎麼知道的?」
「宮裡的流言,你不知道么?」聶小碗驚訝地垂下眼,「說你柳相暗戀我多年,為了我不娶妻不生子之類的。哎,說到這裡,你喜歡我,那你前妻怎麼辦?不是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么?」
「唔。」柳相頓了一聲,捉住她的手攥在手心裡,妄圖將滿眼流淌的柔情刻在她心上,「這並不矛盾,繼她之後,我最喜歡你。」
這句告白,聶小碗聽完就笑了,簡直荒唐!比聽了張掖的告白還覺著荒唐,「之前在絡合鎮,張掖就這樣跪在我腳邊,說我喜歡你。你猜我怎麼回的?」
「他握你手了?」柳相關注點顯然不同,根本不去想聶小碗所問的問題。聶小碗無語的同時又誠懇搖頭,「這倒沒有。他應該不敢的。」她朝著柳相笑,「畢竟他沒有你柳相這麼不要臉。」
「看來不要臉也是有好處的。」柳相甚為滿意,還親昵地捏了捏她的手心,她挑起眼角撩他一眼,「你當真不好奇我怎麼回他的?」
「說。」柳相的目光從她的眉一路摩挲到了她的下巴。他的目光很軟,刻在她臉上的視線卻帶著發狠的力道,似乎想將她的麵皮一層層剝開,迫使她露出真正的情緒來。
「張掖其實是個不稱職的魔頭,喝人血就喝人血唄,還把自己喝得這麼貌美。這還不算,他竟還會做飯,真是……難得。」聶小碗思索著那天發生的場景,發現自己除了張掖的臉其餘全忘了,暗暗罵自己膚淺,罵完才說:「可惜啊,縱再難得,他也不是裴清郴。」
話一落地,柳相驚愕的雙眼讓她笑出了聲。她一點一點將自己的手從他掌中抽離出來,又緩緩起身,彎腰拍了拍自己的裙角,「我就和他說啊,如果你是裴清郴,別說你殺個人喝點血,你就是滅了這天下,天涯海角我都隨你而去。」
不知過了多久,柳相還蜷著腿跪在那兒,可她人已到了門邊兒。她死死盯著門栓,「我以為你就是裴清郴的。見第一眼我就以為你是他。」
「然而,終究是我看錯了。你怎麼會是他呢?」聶小碗纖細的手指撫上斑駁的門板,眼神中是他看不見的溫柔與思念,「如果是他,他定不會如此待我。」
「他如何待你?我又如何待你?」柳相跪坐在地,良久了才曉得出聲為自己打抱不平,「我又有哪點比不上那個死人?」
他說裴清郴死了,聶小碗是半點不信的,所以她不生氣,她知道他還活著。她道:「我還是想多說一句,你想必沒聽說過這句話:有的時候啊,活人是永遠都爭不過一個死人的。所以,活著未必能沾到便宜。」
「未必。」柳相不信這個。他一字一頓,字字珠璣,「我待你之心,不分生死存活。」
「你要是擱我十七、八歲說這話,我鐵定能哭著求著嫁給你。」聶小碗唏噓一聲,眼神發狠,「可是,柳現年,你說這話可覺著心中有愧?」
「你待我如何?呵呵,柳現年,你待我怕是只有利用之心吧。」她始終沒回頭看,也沒瞧見自己說出此等的話后,柳相慢慢闔上了眼,將所有情緒都阻隔在眼帘內。
「你哄著綺兒將我騙進宮為你所用,不就是為了平衡朝中勢力么?」
---題外話---這文上架也有一陣子了,一直沒來得及說給訂閱的親們說聲謝謝,今天補上。把入v的章節讀了一遍,發現了
錯別字,汗,實在是愧對買文的親們。因為作者白天要工作,碼字一般都在夜裡,有時候可能累了,趕稿子時腦子一迷糊就打錯了字。很感謝親們的寬容,之前的章節是不能改了,但以後會多注意的,今天這章檢查了一遍,希望沒有漏網之魚。總之,謝謝訂閱的你們,愛你們!!哀家想去死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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