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古代話本
直到上了船,楊桃也百般不放心的把齊沐塞到船艙中間,自己跟尊門神一樣坐在她身邊。這下等人住的船艙完全是大通鋪,里裡外外擠滿了人,除了齊沐的性別很成問題,不過只要易容不露餡,倒是個藏人的好地方。
不過這回她倒換了副面孔,不再冷著一張臉,反而絮絮叨叨的跟船上的人說她這個妹妹多命苦,說不了話,腿腳也不好,也只有親人才會不計前嫌,接她回家。
齊沐低著頭聽得吐血,偏偏又一句話也不能說,就他這嗓音,再裝腔作勢也能聽出不對來,更何況這裡是女眷的艙房,他連頭也不敢抬,生怕被人看出不對來,只能任由楊桃自由發揮,把他說成話本里的苦情女。
正當齊沐頭疼腦熱,幾乎忍無可忍的時候,幾個男人突然鬧哄哄的闖進船艙,嘴裡罵罵喋喋的,說是要抓一個借了債不還錢的賭徒。
女人們都抱著行李不敢說話,但楊桃立刻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叫,一把抓過齊沐抱住:「天啦?!這裡居然有那種人?太可怕了!妹妹,我們怎麼會遇到這種事!你們可要快點抓到人啊!那個人會不會傷人啊!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她絮絮叨叨,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旁邊一個村婦抱著孩子坐在一邊,那孩子被她一嚇,頓時哭鬧起來。那女人連忙哄著孩子,忍不住抱怨了兩聲:「能別叫那麼大聲嗎,誰不知道的還以為這裡死人了呢。」
楊桃頓時把臉一板,惡狠狠的說:「你什麼意思,什麼意思啊?你是說這些大哥是來殺人的嗎?要不要臉啊!我聲音大怎麼了,我聲音生來就大!再說了,你知道那些欠錢不還的人多可怕嗎,為了錢他們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到時候突然捅你一刀,你怕不怕!」
那婦人不料她說話這樣難聽,頓時抬高聲音,跟她吵起架來。那找人的人也沒料到這樣也能引起潑婦罵架,頓時一陣頭痛,再加上這裡都是女眷,也沒什麼能藏人的地方,他把艙內幾個箱子柜子翻開看了看,就退了出去。
見他們離開,齊沐鬆了口氣,連忙推了楊桃一把。剛剛楊桃突然抱上來,他的耳朵頓時紅透——他家家規甚嚴,男丁身邊幾乎不放侍女,又一直潔身自好,何曾和女人這麼親近過。
楊桃倒沒有調戲了他的自覺,被他一推,就自動放開手,心想只要水路沒問題,到了京城就不怕了。
她刻意表現得那麼突出,也是為了讓所有人都注意到自己。總不能抓人的時候沒被搜出去,反被船艙里的人當成變︶態流︶氓吧。
幸而這一路倒也算平靜,齊沐一路上不說話不抬頭,睡覺也不敢脫衣服,整個人就差頂個「千萬不要注意我」的牌子,感覺自己崩潰過後已經完全趨於平靜,大概以後不管遇到什麼事都不會讓他跟現在一樣憋屈了。
楊桃就無所謂了,該吃該睡,養精蓄銳,到了京城,她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等到了碼頭,隨便找了家客棧住下來,齊沐趕緊換了衣服洗了易容,楊桃處理了那些女裝,淡定的問他怎麼跟將軍府聯繫。
「街那頭有家點心鋪,你去買三盒季康餅,然後會有人請你進去,你就直接讓他們來接我。」
齊沐,字季康,在家排行第三。
「好。」楊桃鄭重點頭,心想,總算搞定第一步了。
很快,點心鋪就收拾了一車糕點帶進城,齊沐和楊桃藏在運貨的牛車裡,平平安安的過了城門,直接送進了將軍府。
齊沐立馬就被帶去了他的房間,而楊桃則被帶去後院見將軍夫人。
將軍夫人眉目和藹,是位平易近人的端莊貴婦。楊桃倒也沒覺得自己能直接見到齊將軍,坦然接受了她的道謝,並直接告訴她自己的目的:「我救齊小將軍,也不是毫無所求,如今有一件事,希望夫人能幫我。」
她說得坦誠,將軍夫人倒也沒生氣。人家冒著生命危險救了她的兒子,要報酬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更何況坦然說出來,也比裝模作樣的試探來得討人喜歡。
「不知是什麼事?只要我能幫你,就一定會幫的。」
「其實,我是呂駙馬的原配妻子,不過之前一直被他遺忘在老家。」楊桃正襟危坐,面無表情的說道。「我想請夫人給我提供一個機會,讓我能見見公主。」
沒錯,什麼休書其實都是騙人的,她要休書直接混進公主府把呂翔揍一頓就能拿到手,而且休書對她有個鬼用啊,也就哄哄齊沐說著玩了。要讓他身敗名裂,公主才是最關鍵的那塊擋路石。
「這……」將軍夫人微微一愣,沒想到對方這麼乾淨利落,卻也根本什麼都沒說。「不知見到公主,呂夫人打算做什麼呢?」
勸她把渣男扔給乞丐玩屁股,再養十個八個男寵!楊桃微微一笑:「我仰慕公主已久,這次進京,就是為了見她一面。」
將軍夫人:「……」
等閑聊幾句以後,送走了楊桃,將軍夫人喝了口茶壓驚,不由感嘆:「這位夫人,實在很不一般啊。」這般氣勢驚人,目光如炬,一點不像個村婦不說,呂翔那樣除了死讀書什麼也不會的弱書生,感覺根本壓不住她嘛。
「哼,何止是不一般,那個窮村子,根本養不出這樣的女人。」房間的屏風後面,閃出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人,背著手皺著眉,看著楊桃離開的方向若有所思。「她到底是什麼來頭?救了沐兒,卻又想接近公主,究竟會是為了什麼?」
「既然老爺沒法判斷,那就交給公主決定吧。」將軍夫人用帕子掩著嘴,露出一個溫和的微笑來。「我倒覺得,公主恐怕會相當喜歡這位呂夫人呢。」
齊將軍:「……」
公主本身就正常不到哪兒去,當然會喜歡這位特立獨行的呂夫人了!
可是公主已經夠不正常了,難道還要送個奇怪的女人到她身邊去?!
「算了算了,我先去問問沐兒,看這位呂夫人性情如何。」齊將軍有些頭痛的摁了摁額頭。「公主那邊……我會傳消息過去的。」
與此同時,公主府,後花園。
著眼所見俱是花團錦繡,奼紫嫣紅爭奇鬥豔。永安公主躺在樹蔭下的軟榻上,手裡握著一卷書冊。
她一手撐頭,袖子滑落露出白玉般完美無瑕的手臂。一朵盛開的牡丹花彎著枝幹垂到她臉側,卻也只讓那張國色天香的臉龐添了幾分光彩。
「公主……」呂翔自樹后畏畏縮縮的探出頭,迷戀的看著那張洛神一般清麗絕美的面龐。他很想走上前去,和公主論上一兩句詩詞,再賦詩一首讚美公主的美貌,希望能得到公主一兩句讚美,然而站在公主身邊的四個侍女扭過頭看了他一眼,嚇得他立刻縮回頭去。
如果說永安公主是天上的月亮,那她身邊這幾個貼身侍女就是地上的泥土,一個個五大三粗、虎背熊腰不說,還每個都比他高了至少一個頭!可憐呂翔這手不能挑肩不能抗的小身板,連站在她們面前都害怕,更不要說接近公主了。
從成親到現在,他竟沒有摸到公主的衣角!新科狀元內牛滿面,卻又無可奈克。畢竟就算整個京城的夫人們不敢違抗丈夫,公主也是不一樣的。公主如果不想看見他,只要一句話,就可以把他掃地出門,還要逼他自己出錢住客棧。
可憐他剛剛被賜婚的時候,還做著紅|袖添香的美夢,畢竟永安公主是出了名的美人,多少年輕子弟的夢中女神啊!娶到她,不知道有多少人羨慕他的好運。
可誰知道,就是成親那天晚上,他喝過酒回到新房,還沒來得及進房間,就聽見公主嬌滴滴的說了聲:「我討厭酒味。」然後他就被那群侍女連人帶衣服扔進水裡刷了三遍,然後被掛在竹竿上吹了一夜夜風。
——被這樣一番折騰,第二天他就發起了高燒,並不知道公主對前來看病的太醫說,駙馬疑似馬上風發作……
接下來的每一天,公主總要嫌七嫌八,對他百般挑剔,連房間也不肯讓他進。呂翔明白她對這樁婚事可能不太滿意,可還是痴痴的想著公主總會認識到他的好——畢竟打自看到她的第一眼開始,他就深深地愛上她了啊!也只有這樣的佳人,才配得上他這樣的國士無雙。
他們會是一輩子的夫妻,再生幾個孩子……呂翔抱著樹痴痴笑了起來,完全沒有意識到侍女們鄙夷的眼神,也完全忘了自己老家還有父母和妻子,正急切的盼著他的消息。
而永安公主喝了一口茶,若有所思的合上書頁。只見書的封皮上寫著四個大字:資治通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