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61.真相
一處山澗之內,水上有一座飛亭連拱,背對著一樹飛石而下的瀑布,前對著百米深潭與山溪,放眼望去,一片鬱鬱蔥蔥,視野極為開闊。叮叮淙淙的琴聲從飛亭傳出,與水聲相和,令人心神飄飄蕩蕩,忘卻諸般煩惱。
一曲恰了,只聽彈琴之人與身邊人道,「你們這些人,徒長了些年紀,就只知道用自己的經歷去欺負那些年少的人。」
另一人寵溺地看著彈琴之人,笑道,「這些總歸是他們要必經的,我來教與他們,總比真在別人處上了當好。」
彈琴之人不滿道,「當初你長姐這般待你,你便又這般待彧兒;只是彧兒才不像你,是個傻的。」
另一人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得意道,「那是當然,虎父無犬子,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彧兒自然要比我強得多。」
彈琴之人伸出纖細的手指,輕輕摸著琴面,似有所思,好一會兒才道,「近來甚是想念彧兒還有兩個小孫子,我想去看看他們。」
「這......」
「你不願意?!」
「當,當然沒有!」
李彧書房之內,張景跪伏在地上,全身都有些發抖,聲音都是顫的道,「懇請陛下饒過鄧章!」
李彧冷聲道,「你可知鄧章犯了什麼錯?」
張景遲疑了一下,回道,「微臣知曉。臣前往獄中探望鄧章時,鄧章都與微臣說了,他也讓臣不要再花費心思再救他。只是,只是,陛下該知,臣怎能眼睜睜見他就這麼丟了性命。假,假如,是趙將軍的話,陛下一定也不忍心的。」
張景抬眼看著李彧,臉色蒼白,只那雙眼睛亮得嚇人,像抓住最後的希望一樣,生生燃燒著自己最後的火焰。
李彧不禁皺起了眉,「若是其他請求,朕都可以應你。只是鄧章弒父,大逆不道,其罪可誅,朕實難以私心放過他。」殺或不殺,皆有私心,只是言之灼灼,竟連他自己也無法反駁。
張景有些失神道,「若是鄧章死了,臣求陛下再多恩賞又有何用?!」
張景離開后,李彧發獃了許久,到趙翼進來時也沒回過神來。趙翼將他摟在懷裡,用嘴唇吻著他的額頭,聲音有些低沉道,「其實你也不必這樣的。今天收到暗衛的上報,有人想在西山寺見你。」
李彧有些疑惑地道,「誰?」
趙翼從懷中拿出個物事出來,「那人說你見了這個物事便會知曉。」
李彧接過,不禁有些動容;若是如此,思及許多,不禁心中又驚又喜又惱,而且還不可思議。
「這,這鄧京還活著?!當初仵作可是驗明正身了的。」
「可能有什麼內情,得見了鄧侯爺才清楚。」
李彧雖心急,卻沒法只得點了點頭。
至約定的旬沐,李彧與趙翼帶著小李亨、小李煦坐上外表不起眼的馬車,向西山寺而去。
如今正是暮春好時節,空氣中都帶著被暖暖的花香熏暖了的味道,小李煦還以為他父皇是帶著他出來玩耍,很少出宮城的他,更難得來到郊外,只覺得滿眼都是新奇,高興得很。
小李煦如今都能蹣跚學步了,李彧在那打趣道,「俗話說,女孩學步快,男孩學步慢,煦兒竟是個學步快的。」
小李煦早慧,如今差不多也會聽話了,他聽明白他父皇說他像個女孩,有些不高興地嘟著小嘴一頭扎進趙翼的懷裡。趙翼寵溺地將小李煦摟在懷裡,一把將他抱起來放在自己的腿上,摸了摸他的小臉蛋,笑道,「你父皇逗你呢......」
小李亨倒很高興,他以為有了小弟弟后,就會和他搶爹爹,可是明顯小弟弟更喜歡另一個父親,他還是能像以前黏著他爹當小牛皮糖,而且小弟弟長得很像他爹,小美人一個,小李亨完全毫無抵抗力地淪為了弟控。
西山寺為皇家寺廟,歷代主持德高望重,在蒼玄國地位很是超然。出了宮城,穿過鬧市,往西山寺去的道路,都修得很是齊整,可容四輛馬車並列通過,路旁當初載的林木,都長得十分高大蒼鬱,離道路再遠一些,有樹林,湖泊,還有遠處連綿的山脈。
到西山寺時花了將近一個半的時辰,初時小李亨和小李煦還興奮得很,時間長了,都有些懨懨的,幸得到了寺廟裡,佛堂清靜,佛香靜人,小李亨和小李煦才又活潑過來。
這日西山寺閉寺不接香客,比往日更是清靜許多。主持在寺門口迎接了李彧一行,將其接引到後院一處更無人際的院子。只李彧一家四人入了院子,主持令兩個和尚在院門口守著。
院子里的主屋門是關著的,李彧在門口站了許久,趙翼伸手抱了他一下,道,「你帶亨兒與煦兒進去吧,我在門外守著。」
李彧點了點頭。
這大門用經年沉木所作,重得很,打開時發出沉悶的吱呀聲。李彧一手牽著一個,進了屋,趙翼替他將門掩上。
屋裡陳設簡單,當中擺了一座很大的佛龕,供奉著佛像,兩遍掛著黃-色的緯簾,聽見聲音,李彧只見左側的緯簾被掀起來,見到露出的人時好久都沒回過神來。
他以為他會見到鄧京,竟沒想到會看到他。他張了張嘴,竟然沒發出聲音來。還是小李亨歡快地撲了過去,叫道,「爺爺!」
小李煦有些疑惑地看著他哥哥,又看了看他父皇。
李彧終於邁動了像灌了鉛的雙腿,只見一間一間寬敞的內室,裡面只放了一張鋪著明黃-色經席的床榻,里側的一面牆上嵌著的書架上擺放著許多佛經。鄧京背手站在窗前,轉過身來。
即使人長大了,突然見到自己父母的某個瞬間,大概也會突然覺得自己像變成了個小孩子一樣。李彧便是這樣的感覺。
他有許多疑問湧上腦海,但卻彷彿都不需要再問出口一樣;他想,就像他自己一樣,他還是又重活了一世,這世上許多事情,他不知道的多了,原因有時候並不那麼重要,他只要知道結果就好了。
當然,他知道,他們和他之間,大概還是不一樣的;發生在他身上的,非常人所能理解和想象,而他們的變故,大概就是人為的了。他知道,這世上,有一種葯,能讓人呈現假死的狀態,瞞過一般人綽綽有餘;對於他們來說,了卻這世上一切的塵緣,他們不再是他們,便能如他們所願地終於在一起了。他心裡覺得,其實這樣挺好的。
大概,他是他們在這世上唯一的牽挂了,不過,他想,鄧京對鄧章也是在乎的,畢竟也是他的孩子,否則也不會現在現身。
緩過一陣,想到他為他們的去逝感到傷心,又有些惱火了,覺得他們欺騙了他的感情。還有,他們與西山寺主持的交情貌似不錯,他感覺好像被鄧侯爺坑過的感覺,但記不起到底是什麼事了。
嗯,他到底是什麼時候知道自己是他的孩子的呢?!想到以前一本正經地與他商謀著事情,李彧還真以為他不知,當只有自己知道的那種手握著秘密和底牌和人家談判的感覺,敢情人家說不定早知道了,就像想到自己犯蠢一樣,李彧不禁更加羞惱了。
李彧想起了更多更多,看著他另一個父親不禁詭異地笑了笑,鄧京只覺背後汗毛一豎......不想他家那人還是個神助攻,拉著李彧的手,忙不迭地又是歉疚又是高興,滿滿地和軟道,「彧兒,爹也是醒來后才發現自己竟然沒死的,只是初時調養了一段時日,又怕驀然出現,惹來什麼事端,才一直沒有與你說清。你生煦兒時,也才看了你一眼......」忍不住抹了把李彧的臉道,「彧兒受苦了。」
李彧有些不習慣他都這般大了,還被當作與小李亨與小李煦一般,而且即使到如今,他還是不太習慣和李濟和鄧京這樣的親近,大概錯過了幼時最渴望親近父母的時候,再長大些,卻終究是無法那麼自然地再親近的。畢竟,只有在最懵懂的幼年,才會有那麼全身心的依賴,將父母當作整個世界來依賴、來相信、來崇拜,錯過了,終究是便錯過了。所以,他對小李亨與小李煦,便始終不像一般王族,要親近和縱容許多。
有些事,過了明路,便簡單了許多。至傍晚回宮時,李彧在馬車裡將一切都與趙翼說了,趙翼滿是震驚,不過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倒也沒有過於糾結。只是轉念不禁也想到很多,從認識李彧到現在,其中種種不是太明朗的事,彷彿都有了答案,趙翼不禁有些無語起來。
這種被當小孩子耍的感覺,實在是不是很好,尤其在自家心上人面前,被自家心上人的父親碾壓,太沒有作為一個強大的男人應該具備的品質了!他暗暗下定決心,以後一定要做令他家這位全心信賴的男人!(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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