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歸隊

任來風一個人從天黑忙到天亮，用了整整一夜時間在自家院子里挖了個大坑。這也是在德州外圍陣地上學的挖戰壕技術派上了用場。把全家人一個一個用棉被裹好后小心的放進坑裡掩埋，又拿了個長條板凳去掉腿當成了墓碑。上頭用刺刀刻了一溜字：任氏家族之幕。下頭綴上任氏子孫任來風立。

自家的事處理完了，全村還有那麼多人呢，任來風再是年輕體力好也是只有一個人，要把埋葬幾百口人的工作幹完還不知道得用多少天。可要是不給鄉親們入土為安，難道能讓這些同村同族的相親暴屍在光天化日之下？

思來想去，最終有了主意。在村子里找了一輛手推車，任來風把村民們的屍體一具具找到全都拉到了打穀場，這地方寬敞。把具屍體擺放整齊之後，又去各家搜集燈油，他準備給村民們來個集體火葬。

這年頭，燈油是值錢的東西。搜遍了全村也不過就找到了幾瓶子，這麼多人顯然不夠用。任來風又到各家搬了點桌椅板凳、笤帚笸籮等燃燒之物，在屍體周圍擺放好了，澆上燈油用火柴點燃，火苗子忽的一下覆蓋了整個打穀場。

望著越燒越旺的火焰，任來風獃獃的坐著，腦子裡只是一遍遍的重複著初來這個世界之時和家人在一起的幸福時光。大火整整燒了兩天，任來風也在火場邊上坐了兩天。兩天來他不吃不喝也不動地方，就如同死人一般。一直等到兩天之後火勢逐漸熄滅了，任來風才彷彿重新活過來一般。

重新站起來的任來風，這張臉雖然還是十六歲的臉，但他的眼睛卻已經充滿了滄桑，滿頭的黑髮間竟然出現了零星的銀絲。

熄滅后的火場上留下了一層灰白色的物質，是骨灰。任來風就在打穀場上就地挖了個不大的坑，把骨灰往坑裡一埋了事。立塊牌子，寫上哪年哪月哪日，被日寇殺害的村民多少口合葬於此。

做完這些，任來風就像丟掉一個包袱一樣長出一口氣，洗了把臉，拿上他的槍大步離開了村莊。大部隊南撤，任來風要趕緊往南去追趕他的部隊。

從德州到禹城，大概七十公里，中間有津浦線連接。要是幾天前去禹城還可以坐火車，但現在坐火車卻只能存在於想象當中了。兩天前日寇就基本佔領德州了，德州火車站無疑是重中之重，現在早落到日本人手裡了。任來風去那兒坐火車純屬自投羅。火車不能坐，那就只有走著去了！

就像書上寫的好兵帥克一樣，任來風背著行李扛著槍，踏上了尋找部隊的南下之路。

這一路之上，他遇見過難民、遇見過日寇、當然也遇見過**。兩天的路程雖然歷盡波折，但任來風憑藉其頑強的意志仍舊是順利到達了禹城郊外的兵營，在離開一周之後他再次回到了自己的部隊。

「任來風回來了？」

「哎呀，真是小風回來了！」

戰友們看見任來風，有的是驚喜、有的是好奇，更多的卻是在用一種奇怪的目光看著他，把任來風看得是莫名其妙。「煙槍呢？煙槍在哪兒？」回到軍營卻沒看見煙槍，任來風心裡就是一沉，莫非那桿老煙槍沒回來？

從戰友那兒得到的答案讓任來風鬆了口氣，煙槍兩天前就回來了，因為要報告德州守軍戰鬥的情況，煙槍去了團部暫時不在班裡。去團部兩天還沒回來？這答案雖然有點離譜，但終究是煙槍性命無憂，任來風總是不用為老兵的安全擔心了。

「任來風，你還知道回來？這幾天你去哪兒了？」就在任來風和戰友們親切交談的時候，一個既難聽又熟悉的聲音響起，是班長趙永勝。

任來風經歷過滅族之痛以後，對班長的小小刁難已經不再放在心上了，怎麼說這也是一個戰壕里的戰友，有點小矛盾算得上什麼呢？想通這一層，任來風規規矩矩的站起來舉手給班長敬了個軍禮，「班長，我回來了。這幾天我回了趟家，結果家裡……」

「任來風！你知不知道這是軍隊？你知不知道軍隊有紀律？」班長直接打斷了任來風的解釋，用手指著他的鼻子是吐沫星子亂飛的厲聲訓斥：「你是個當兵的，不是老百姓！沒有命令竟敢擅自脫離軍隊，還一走就是好幾天，不罰你，你是永遠不會知道軍規軍紀！來人，把任來風關到禁閉室去！」

班長憤怒咆哮的時候，班裡士兵躲得遠遠的，結果他喊人的時候竟然一個也沒過來。最後班長惱了，乾脆直接指定人，「王二妞，你把任來風關進禁閉室！」

王二妞，名字聽起來像個性感女生，其實是個又黑又壯的河北漢子，不知道他爹娘當初是怎麼想的，給他一個男孩子起了個女娃的名字。這王二妞也怪，都長這麼大了，他也不說給自己改個名，還繼續使用這個女人氣十足的名字。

王二妞長的是膀大腰圓項短脖粗，看著就不像個好人，人卻是一等的老實。聽見班長下命令，立刻苦著臉問情況：「班長，禁閉室在哪兒呀？」

「笨蛋！沒有禁閉室你不會自己找嗎？」惱羞成怒的班長用手點指王二妞是怒聲咆哮，「那棵樹就當禁閉室了，把他帶到樹下頭，你拿槍看著，沒有命令不許離開那顆老榆樹！再敢給我明知故問，老子把你也關緊閉！快去！」

這下輪到王二妞為難了，這個黑壯漢子一臉尷尬的看著任來風，撇撇嘴想笑又不敢笑，「任來風，你看，要不咱倆自己過去？」有這種看守嗎？是不是要進禁閉室還和被關人員商量的？

「去就去。」任來風也沒關過禁閉，但他上輩子聽說過，禁閉室就是個小房間，怎麼也不可能是老榆樹底下。「趙班長，你準備關我多長時間，這總得給個明白話吧？」

「我想關你多長時間就關多長時間，你要什麼明白話？帶走！」趙永勝不耐煩的擺擺手，王二妞再次無奈的看向了任來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