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和親(1)
杭州,南楚皇宮。
「咳咳咳,」女子的咳聲斷斷續續地傳來,帶著憔悴與無奈。若兮倚著朱欄,望著金籠里那隻安靜無語的黃鸝,「咳咳」,捂住胸口,仍舊咳著。
「羅太醫,公主不肯吃藥。快去勸勸公主吧。」見羅陽走來,公主的貼身侍女夏兒趕忙迎了上去。
「就是呀,要是貴妃娘娘知道了,我們都活不了。」另一個宮女也附和道。
「放心吧。我一定會勸公主的。」羅陽平和地說道。
她怎麼了?念書心煩了嗎?該是絕望了吧。每一次她絕望的時候,總會拒絕吃藥。貴妃娘娘那樣高遠的心愿,留給她的,卻是無盡的壓力和讀不完的治國良策。這樣的日子,誰又能不絕望呢?何況,她還是一個病弱的孤單女子。
「微臣參見公主殿下。」幾步,羅陽就已走到了她的面前。
「羅太醫,你猜,這隻黃鸝什麼時候才能飛向它想去的地方?」韓若兮沒有看羅陽,只是盯著那隻鳥,繼續說了下去,「我想,應該是它死掉的那一天吧。身死而魂存,它就可以離開牢籠,自由自在了。」
「公主,不要這樣想,其實,它現在就可以走。只要公主打開籠門,它就可以活著飛向九天了。」看到她這般憂傷無助,羅陽也感到心中壓著石頭一樣,壓抑陰霾。
「是啊,咳咳,它可以。」說著,若兮便打開籠門,輕輕捧出那隻鳥,任由她盤旋而去。「呵,」彷彿苦笑一般,若兮看向羅陽,「鳥如此,人卻無奈。」
「公主,還是先喝葯吧。」所有的勸慰都顯得太過無奈,羅陽只能儘力做一個醫者所能之事。
「夠了,」她推開藥碗,「咳,這種日子我過夠了,我韓若兮不是什麼人的傀儡囚犯,我不要再被關在這個宮院里了。咳咳,如果這輩子只能在這裡,那我,咳咳,那我,寧願現在就結束!」一句話尚未說完,已經被咳聲打斷了好幾次。
為什麼,為什麼自己只是一個太醫,可以救她的性命,卻無法解她的愁苦。羅陽感到無力,又不知如何幫她。
「既然真的這樣痛苦,那就離開吧。飛鳥尚能如此,公主也可以的。」羅陽大膽說道。皇宮,縱然有錦衣玉食和上好的醫療條件,但對於一個不求生的公主來說,這些毫無意義。離開才是更好的選擇。
「可是,咳咳,母妃怎麼辦呢?如果我走了,她一定會傷心,更會失寵的。咳咳。」若兮的憂慮不減反增。這裡,還是有放不下的人。
「那既然為了貴妃娘娘,公主就更要支持下去。不然,貴妃娘娘豈不更傷心了嗎?」羅陽勸慰著。她考慮的太多,註定會負累。可他真的希望,她能好好活下去。
若兮接過葯,小口喝著,「也許,有的人,咳咳,一出生就註定了痛苦,直到死才能解脫。」喝完葯,她便轉身進屋了。
「公主既然不舒服,就再歇歇吧。」羅陽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不了。《史記》到現在還沒有讀完,怎麼和母妃交代。」那孱弱的聲音悠悠飄過,如煙似幻,稍縱即逝。
這樣的聲音深深刺痛了羅陽的心。如果可以,他也希望,她,只是平民家的女孩。
「公主的願望一定會實現的。」對著房門,羅陽最後說了一句。
「是嗎?咳咳,希望我還能活到那一天。」小聲地,若兮對自己說道。
「羅太醫,你這就走了嗎?你就不再好好勸勸公主了?公主今天雖然喝了葯,可是說不定哪天就又會鬧著不喝葯了。這樣鬧下去,公主的身體也受不了啊。」看見羅陽要走,夏兒追了上去。
「公主的病不是喝幾碗葯,勸一勸就能好的。我儘力而為吧。」羅陽朝著若兮的房間又看了一眼,搖了搖頭,大步離開了。
洛陽,鎮北王府。青木石案依舊那樣整潔,那樣孤寂。只是桌案上多了一副畫,這是一副公子像,尚未完成。
慕容謙站在石案旁,執一墨筆,細細勾描,一筆筆,一寸寸,畫不盡她的俊眉明目,柔脂粉顏。這丫頭,屢次設計騙他,刺傷了他,還說什麼針上有劇毒,真是可惡。慕容謙摸著受傷的手腕,暗自出神。
哈。慕容謙在心底輕笑一聲。一個女賊而已,自己這是怎麼了?
王府外,一女子,二十五六歲,一身錦衣華服,妝束剛好,濃淡相宜,似是端莊與嬌媚的完美融合,扶著轎門,從八台軟轎上移步而下。她,慕容蓮,北翎王朝的長公主,天然帶著那樣一種高貴的氣息,誰人不敢小覷。
王府的側牆旁,一男子,二十三四歲,將士戎裝,身材倒不算高,看到公主,慌忙轉身,彷彿避之不及。他,肖如風,北翎鎮北王府的侍衛統領,同時也是王爺的貼身護衛。
「肖士將。」看到肖如風要轉身離去,慕容蓮的聲音傳來,平淡悠長,喜怒難測。
肖如風卻沒聽見一般,更加快了離開的腳步。
「肖如風,你站住!」看到他沒有回頭理她的意思,慕容蓮喊了一句。
沒辦法,誰讓她是公主啊!再刁難人,自己也得停下。
「末將參見公主。」肖如風轉身行禮道。
「平身吧。」慕容蓮的聲音恢復了平靜。
「謝公主。」肖如風低著頭,不敢看她的眼睛。
「肖士將,你是不是特別不願意看見本宮啊?」慕容蓮負手而立,看著他,粉面含春,似笑非笑。
「沒有啊。剛才是真的沒聽見。公主端莊賢淑,秀外慧中,知書達理,能見公主一面,那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肖如風連連解釋。
「本宮有說你剛才沒回應嗎?你怎麼知道是自己沒聽見的?做賊心虛!」慕容蓮總是有著那樣敏感的洞察力。
「公主,末將哪敢啊。」他依舊沒有抬頭,不知為什麼,跟隨王爺走南闖北的他,卻是很怕這位公主。
「這麼多年了,你沒發現嗎?你說謊的時候,總是低著頭。呵。抬起頭來,看著本宮。」慕容蓮霸道地命令著。
肖如風只得抬起頭,擠出一個笑臉。對上她的眼眸,那裡深沉如海,變幻莫測,從來,他都看不透她。
他還是那樣,不管什麼時候,都可以讓她欺負。看著肖如風無條件的服從,慕容蓮在心裡悄悄地笑了,臉上卻絲毫未變。
「算了,本宮不和你計較。還有正事呢。問你,南楚的事,九哥打算怎樣處理?」慕容蓮和他對目而視,一本正經道。她是北翎的公主,對於她,縱使再想欺負他,國家大計,九哥安危才是更重要的。
「這,公主要是想知道,直接進去問王爺不就行了嗎?軍國大事,末將也不好隨便透露。」肖如風有些為難。
「這些事,九哥從來不瞞本宮的。只是,九哥近日操勞疲倦。本宮先和將軍了解一下,有什麼不妥嗎?」
「可是——」肖如風有些猶豫。公主說的倒是對,王爺經常和公主商量朝中事的,但什麼操勞疲倦就沒道理了,王爺不是一直都這樣的嗎。不過這件事,王爺未必像每次一樣願意告訴公主。
「可是什麼可是,」沒等肖如風猶豫完,就被慕容蓮打斷,「你要是再可是,本宮就告訴九哥,你輕慢無禮,無視本宮。看九哥是幫你,還是幫本宮?!」
「公主息怒。但事關南楚,北翎交好,關係重大。公主還是親自去問王爺比較妥當。」雖然她是公主,什麼事都可以依她,但國家大事,不能玩笑。
「就是因為關係重大,本宮才一定要知道。十年了,九哥感情上處於什麼狀態,你又不是不知道。本宮是怕他感情用事,不肯告訴本宮,萬一做出什麼錯誤決定來,給端和王他們留下可乘之機,那我們這麼多年苦心經營的一切,只怕就要付出東流了。」慕容蓮的憂慮很深,娓娓道來,直擊心湖。
「好吧,那末將就直言了。朝堂上,很多大臣提議與南楚和親。不過,都被王爺壓下來了。」肖如風將情況盡數道來。
「唉,本宮就知道會是這樣。九哥也太由著感情來了。」慕容蓮嘆了口氣道。
「其實,末將覺得,王爺也有他自己的苦衷。誰又甘心娶一個和自己毫無感情的女子?」肖如風開始打抱不平。
「呵,他的苦衷,他的苦衷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