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然而
第五十八章然而
千期堯似乎就是專門等這兩個字一般,看完之後利落的站起來,預備把楊嘉畫拉出去。千期月既然不想見他,他就沒有留下來的價值。
楊嘉畫卻是反應得快,在千期堯還沒有近他身的時候就弓起了腰,做出一副「你敢動我我就敢弄你」的樣子。千期堯不怕他,千期月坐在床上已經閉了眼,顯然是撒手不管了,所以他沒有必要再客氣。捏住他的手腕,利用巧勁瓦解了他的力道,提溜著他出去了。
「期月姐姐,你好點沒?需不需要我去叫護士來看看?」葉梨目送千期堯出去,轉身的時候卻發現千期月插著針的那隻手上已經慢慢有血倒流回針管了,看起來紅紅的,鮮血的顏色。
「不用,我把手抬高點就是了。你們今天也辛苦了,回去吧。我沒事的。」千期月漫不經心的瞥瞥手上的血液,刷刷寫下這麼一句。葉梨沒有哪一天是不會和葉帆在暗火對賬的,今天這麼晚了她都還沒回去,葉帆也是會擔心的。生病這種小事,沒必要要所有人都為自己擔心。
葉梨望向窗外,此時已經暗黑圍城了,醫院本來就是個幽靜的地方,只有白色的路燈和對面檢驗樓的光源透進來。她看向身邊的顧岸,後者點頭,這麼晚了在外面晃不好。
葉梨拿出溫度計又再給千期月量了一次,38.1,之前最高的時候已經達到了39.5,現在已經是好太多了。照這麼下去,應該沒事了。葉梨點頭,拿起自己的小挎包,替千期月掖好被角,不無擔心的告別:「好吧。我們就先走了,明天我給你熬粥,你要等著我。要是有哪裡不舒服,隨時叫護士哦。」千期月眨眼,笑著跟她告別。她的臉色依舊蒼白,但是心底已經平靜下來了。
她們走後,整間病房就只剩了千期月一個人。本來發熱科的人就不多,有床位空出來也實屬正常。淺色的瓷磚,頭頂的滑軌,藍白相間的護士鈴和底部白色的大燈,很空虛也很安靜。
她閉上眼。實話來講,她不是沒有看見楊嘉畫被哥哥拖走再進來的時候,嘴角有淤青,還有淡淡的血絲。可是那又如何?他之前忽視了她那麼久,現在就算是鬧一鬧又如何?她現在也不知道自己對於楊嘉畫到底是什麼態度,她現在很迷茫。是,她已經決定了要和楊嘉畫試試看的,可是想到陸溪對她說的那句簡短卻蘊藏著萬鈞雷霆的「滾」,她又覺得自己做錯了。
「你來幹嘛?」千期堯拉著楊嘉畫來到醫院門口燈光射不到的角落,惡狠狠的質問。他以為上次說過他之後他能夠真正想清楚了再追千期月,可是他卻從此沉寂。聖誕節到現在,半個多月過去了他一次都沒有跟千期月談過。就連千期月發高燒顧岸給他電話通知,他都一點表示都沒有。
「我想來看看她。」楊嘉畫低眉順眼,他是千期月的哥哥,還是知道那件事的人,他不想造成他的誤會,雖然之前是他的不對。
「回來看看她?呵,你現在倒是想到了,之前幹什麼去了?」千期堯怒極反笑,現在來關心么,之前幹什麼去了?「之前她在公司里胃痛你怎麼沒說要關心她?樓琳跟我說她是給你打過電話的;你平常不是挺黏著期月的嗎?你但凡給她打個電話,她會在家裡燒上兩天一夜嗎?你喜歡她,你都幹了什麼?」
千期堯現在的確有些急火攻心。本來他看到自家妹妹高燒那麼久沒人管就很心痛了,再加上千期月滿臉淚痕的呢喃著他的名字的時候,他卻不知道在哪裡,這樣的他,有什麼資格來看她?
楊嘉畫表示他無言以對。的確,之前她胃痛他坐視不理是他的不對,這次沒有及時給千期月打電話關心也的確有他的責任。他親眼目睹了千期月坐在陸溪的墓前整個下午,那天下午下著雪,她的褲腳被打濕她卻還是不動。那麼嫉妒陸溪的他,又怎麼會想到要關心千期月的身體?
他一直覺得,千期月的依靠,一定是也只會是他。現在她寧願靠在一塊墓碑上也不願靠近他,他要如何大度才能放下不想?越是在乎就越是放不下,這種事情很常見。但是他不能用這種理由來說服千期堯。「我知道是我的錯,從現在開始,我想補償她。」他發誓他是真心的。
千期堯著實聽不下去了,上前一步,右勾拳果斷揮出,在楊嘉畫的左臉上留下與右嘴角對等的淤青。他沒資格說這種話,他現在配不上她。「滾吧,別再讓我見到你。」即使他曾經希望過他能夠帶著千期月走出陸溪的陰影,但是,會因為別人一句話就扭曲自己意志的人,絕計是配不上自家妹妹的。
楊嘉畫看著千期堯的背影一步步朝千期月所在樓層走去,他緩慢且用力的擦掉嘴角的血絲,痛苦沒有讓他難過,千期堯的那句話卻讓他跌到谷底,整個人都不好了。他失去了千期堯這個本來能夠幫助他的助攻,他因為自己的愚蠢把他推到了自己的對立面,以後的路可能會更難走。
然而,他不怕。他現在可謂是想通了。尤其是剛剛看到千期月因為長時間發燒而失聲的時候,他整顆心都是揪起來的。他看見她身邊放著血液心跳監護儀,塑料夾子夾在她曾經玩笑拍過他頭的素手上,他看見她白凈修長的手上插上了細細的針管,冰冷的液體兇狠的在她身體里攻城掠地。
在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的心境。他明顯的知道自己的心跳在看到千期月的時候跳得很慢,一個呼吸都仿若有千斤一般沉重。他在那個時候終於明白了為什麼顧岸會那麼氣急敗壞,他也理解了千期堯為什麼怒火中燒。他們都心疼她……他也是。雖然他沒有資格。
期月,我記得我曾經說過一句話給洛期月,現在我送給你:「佳人如斯,此生不遇。」
「期月,我回來了。」千期堯回來的時候就看見千期月眼神空洞的看著頭頂,不知道在看啥。他輕輕走過去,發現她的液體不知什麼時候被調快了。醫生說她現在不能輸太快,不然會胸悶不舒服。他想給她稍微調慢點,但是千期月拉住了他,用眼神示意他去看柜子上的筆記本。千期堯拿起來,上面畫的是兩個青年男子,一左一右。
左邊的男子沒有相貌,面龐上什麼都沒有,空空白白乾凈一片,他的衣服很是簡潔,白色休閑裝,一隻手斜斜的插在褲子口袋裡,讓人覺得他像一個大男孩,那是陸溪。只是他的另一隻手手掌向前,似乎是在拒絕某人。
右邊的男子眉目輪廓隱隱的有楊嘉畫的影子。他一身黑色皮衣皮褲,短款夾克和小馬丁靴襯出他的硬挺高冷。他一隻手上拿著一根常見的棒球棒,一隻手上卻提著保溫桶,沖紙張外的千期堯微笑著。有些凝重的樣子。
「期月,這是?」千期堯仔細打量了好久都沒有想出來千期月畫這兩個人的目的是什麼,等他出聲問的時候,千期月已經閉上眼睡著了,她雖然這兩天大部分時間都在睡,但是她的眼眶下還是有黑眼圈,千期堯不知其所起,只能歸結於她這幾天都在發燒了。
也算了,多半是夢境的關係吧。千期月來的路上一直說胡話,重複著這兩個人的名字,現在她畫下的這兩個人,一個清新明媚如鄰家大男孩,但是沒有面孔;一個手握刀劍,賢惠和煞氣並舉,千期月,怕也是很煎熬的吧。她現在生著病,還是讓她好好養養吧。
一夜無眠,千期堯一直在注意千期月的容顏。她的睡顏很不好,眉頭緊鎖,手指抓緊床單,就想在經歷一場大劫一樣。窗外的夜色慢慢泛白,第一束光照進來之前,千期堯終於忍不住沉沉睡去。
千期月倒是起得很早,幾乎就在千期堯跌進夢鄉的時候,她就醒過來了。光線慢慢照進眼帘,一點點在蒼白的房間里鋪滿金黃。她恍惚間覺得剛剛過去的兩天兩夜就像一場大刑,能撐過來,真是開心。不知是誰說過,經過一場病,就是歷一場劫。
「期月……」楊嘉畫今天來得出奇的早,也不知道他昨晚上幹了什麼或者又開罪了誰,昨天她看到他走的時候,他還只有右臉上有淤青,現在卻是對稱對稱極了。他今天不出意外的,又提了一個保溫桶。不鏽鋼的材料反射著日光,有些些微的刺眼。
千期月張張嘴,發現自己還是不能說出話來,楊嘉畫就逮了這個機會把保溫桶放在柜子上,拿出附帶的碗,給她倒了一碗粥。晶瑩的粥慢慢流進碗里,他的剪影很挺拔但是也有種瘦削。
不期然的,楊嘉畫看到了那個筆記本,翻開的那頁上剛好畫著千期月的傑作,兩個男人各有千秋,氣質凜然不同。他愣了愣,在那個沒有畫五官的人形上目光流轉,片刻之後回神,把粥遞給千期月,盡量使自己聲音平靜:「期月,這是我早上剛熬的粥,趁熱喝點好不好?」
千期月閉眼,默了一會拿過筆記本,翻開另一頁寫:「走。」她現在還是不想見他,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只知道自己心裡有一種自然的抵觸心理,現在除了千期堯之外貌似什麼男人都不想見。
楊嘉畫看到那個毫不拖泥帶水的字,他略過,就像沒看到一樣,把粥細細吹了吹,遞到千期月唇邊,滿眼的虔誠,就像她吃了這碗粥他就能安逸去死了一樣。千期月莫名的覺得心裡一酸,她努力保持著目光平視前方,不理不睬。但是她也沒有拒絕楊嘉畫喂到她嘴裡的粥。
有些鹽分了,裡面還加了切得極細的肉末,不單調也不乏味,如往常一樣,粥里沒有姜蒜蔥之類的東西。倒也是符合千期月的口味的。不知不覺間,粥已經有一大半進了千期月的肚子了。
但是楊嘉畫抬頭看向千期月的時候,後者還是一臉高冷禁慾的表情,明明就很喜歡,還努力擺出一副嫌棄的樣子,楊嘉畫忽然就被她逗笑了,嘴角弧度翹起,一看就是甜蜜。千期月的臉上微紅,暈染出胭脂美人的即視感。
護士走進來的時候,楊嘉畫就走了,還是千期月趕走的。她粥也吃完了,嘴也擦好了,最後也還是只在紙上寫了一句:「走吧。」話很簡短,但楊嘉畫還是聽出了一絲的鬆動。她貌似不介意了,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