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葉蘭聽得心熱至極,但這會兒也不是說話的好時機,於是只點頭應下,為了讓村人放心,她又道:「大叔放心,這是……我夫家的侄子,不會傷我的。」
「哦,原來如此啊。」一眾村人眼裡都是八卦之意大起,但也都沒多說什麼,最後還是留了五、六個壯實後生借口買燒餅,留在鋪子里,執意要等到翠花再找山子和二老回來。
左天諭聽到那「侄子」二字,這心裡實在彆扭,他氣哼哼地坐到一旁的石凳上,嘲諷道:「怪不得老話說,最毒婦人心!你騙得所有人都以為你們母子三個死了,結果卻在這裡逍遙度日,可憐我那六皇叔一夜白頭,幾乎傷心死了。」
聽到左元昊一夜白頭,葉蘭心頭劇痛,但轉而想起當日那場截殺,還有胡家大火,若不是有山子護持,他們母子又怎麼可能活命?這一切都是因為那個負心漢狠心拋下他們,即便她有錯處,他又何嘗給過她解釋的機會,又何嘗盡過為人父、為人夫的責任?
「不要說笑了,他若是當真心裡有我們母子,我們也不必詐死,遠逃在外!」
左天諭還想替自家六皇叔辯駁幾句,但想想也是心煩,人家夫妻的恩怨情仇就讓他們自己糾結好了,他摻和進去真是半點好處都沒有。
這般想著他倒去了那些惱色,反而痞氣十足的拍了拍空蕩蕩的石桌嚷道:「皇嬸,侄兒辦差歸來,風塵僕僕,腹中空空,勞駕預備幾樣好菜如何?」
葉蘭原本還蓄勢待發,等待同他唇槍舌戰呢,不想他卻同棉花一般變得綿軟了,甚至還有些黏牙的趨勢。
不過,怎麼說這也比劍拔弩張要好得多。
「等著!鄉下鋪子沒什麼好菜,只管吃飽,不管吃好,記得付錢。」
「好咧,謝老闆娘。」左天諭從善如流的拱手道謝,末了仰起臉懶洋洋曬起了太陽,當真一副等吃飯的大爺模樣。
葉蘭翻了個白眼,搖搖頭走去灶間,新出爐的燒餅,再炒個韭菜雞蛋,拌個麻香野菜,蒸個肉末小白菜,最後再來一碗醉炒河蝦,不過兩刻鐘,燒餅配上四個小菜就端上桌面,加上兩樣家裡腌漬的醬黃瓜和蒜茄子,倒也算是豐盛。
左天諭許是放下了心事,左手燒餅,右手筷子翻飛,風捲殘雲一樣吃個不停,看得葉蘭直以為他是哪裡逃荒的難民,怎麼可能是金尊玉貴的皇家人?
就是前邊鋪子里的一眾護衛們也是看得呆了眼,不明白今日太子殿下是被什麼附體了,居然性情大變,這麼能吃,但他們卻也放了心,偷偷把準備試毒的銀針塞回去,接過葉蘭端來的菜也是大口吃喝起來,畢竟跑了大半日,誰都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寶塔村裡的幾個後生見此便放下了手裡一直握著的鐮刀,正好這時,山子帶著兩老兩小匆忙趕了回來,他們就告辭回家去了。
胡婆一見葉蘭就抓了她的手,焦急問道:「怎麼回事,翠花說鋪子來了歹人,你沒犯傻到要錢不要命吧?」
葉蘭聽了哭笑不得,趕緊應道:「姑母放心,翠花誤會了,不是歹人,是……嗯,一個舊相識。」
「舊相識?」胡婆很是疑惑。
葉蘭沒有辦法,又道:「是團團他爹那邊的親戚。」
「什麼親戚,我是正經的家裡人,直系血親!」吃飽喝足的左天諭一聽這話卻是站起來反駁,不意見到兩個孩子趴在二老懷裡,白胖又可愛,各自含著指頭瞪著大眼睛望著他,立時好像整顆心都融化了。
他三兩步就竄過去,伸手就要抱起團團,不想山子卻是伸手攔了他,他下意識閃躲,但還是沒有擺脫那隻裹著黑棉布的手臂。
他本是天之驕子,最不缺的就是傲氣,一時起了爭勝之心,就要同山子比試一二。
葉蘭趕緊攔著,惱道:「你們快住手!怎麼又打起來了?」
左天諭和山子倒也聽話,互相瞪視一眼就轉開了臉。
葉蘭想了想,接過團團塞給了左天諭,然後又把圓圓塞給山子,兩個大男人一人抱著個小肉團,畫面特別有喜感。
團團圓圓許是覺得這兩個懷抱不舒坦,扭扭小屁股,一人來了一泡尿。
左天諭原本還想偷親堂弟,結果立時僵了身子,大聲喊葉蘭幫忙。
葉蘭卻是不理他,拉了老倆口去灶間吃飯,倒是山子極淡定的走去廂房取了乾淨的褲子給圓圓換了上去。
左天諭趕緊有樣學樣,一時間兩人倒是難得相處和諧許多。
葉蘭一邊吃飯一邊偷瞄外邊,末了想起報信的翠花連忙問道:「翠花哪裡去了,怎麼不回來吃飯?」
胡婆應道:「嗯,那丫頭不小心扭到腳,掉河裡了。」
葉蘭大驚,「她沒嗆壞吧,怎麼這麼不小心?」
胡婆擺手,笑得神秘又古怪,「別擔心,有山子在呢,怎麼會讓她淹到,許是再過一些時日,咱們家裡就要辦喜事了。」
葉蘭會意,真心贊道:「那可真是太好了。」
二老互相對視一眼,神色有些小心的又問道:「大小姐,我們想要收山子做義子,你說怎麼樣?」
「當然好啊!」葉蘭怎會不知兩人早有此意,拖到如今就是怕她多心,趕緊一口應下,「只要姑父姑母不嫌棄我們母子三個是多餘的就成。」
「大小姐怎麼這麼說,胡家沒了誰也不會沒了你的位置……」胡婆急了。
葉蘭趕緊抱了她的胳膊撒嬌,「好啊,姑母的話我可記住了,到時候您若是更疼兒媳婦,我可不依。」
果然胡婆臉色好了許多,笑道:「好,你可是親侄女,兒媳婦是外人。」
胡伯也是笑起來,一家三口繼續說說笑笑吃飯。
【第二十四章只願歸隱】
不知是血脈天性還是如何,左天諭喜愛兩個孩子簡直到了骨子裡,這一下午,懷裡幾乎沒空過,就是晚上還要抱一個睡覺,卻被葉蘭趕去了鋪子後院廂房。
至於一眾護衛,葉蘭心眼很小,記仇的不給安排住處,他們又不敢離主子太遠,只得在前邊鋪子對付了一晚。
第二日一早,葉蘭拾掇了一包燒餅就攆左天諭上路了。
左天諭倒也痛快,親了親兩個孩子就打馬離開了,只是沒走多遠又派了一半護衛偷偷返回守著鋪子,生怕葉蘭再次逃跑。
他不知葉蘭根本沒有這個意思,這一晚她攬著兩個孩子幾乎沒有闔眼,想了很多,到底決定看在兩個孩子的分上,想同左元昊談談,起碼她要知道當日他為何不辭而別,這樣將來她給兩個孩子解釋為何他們爹爹不在身邊,也不必找些遠行或者死掉的拙劣謊言。
有時候,美麗的謊言遠比殘酷的現實要傷人,她寧願孩子們知道真相之後傷心,也不願意他們活在虛幻的期盼里。
再說左天諭興匆匆回到皇宮,想起父皇對六皇叔的惦記,加上也要解釋遲歸的理由,他就把葉蘭母子三人未死的事情說了。
不想皇帝開口卻要他暫時保守這個秘密,他心底立時好像掉進數九寒天的冰窟,涼得徹底。
最是無情帝王家,關心弟弟的兄長只能是在不涉及利益的時候,一旦關係到國家大事,就是親兄弟的性命也算不得什麼。
左天諭退出御書房,回了東宮呆坐到晚上,最後喚來最信任的護衛囑咐了一番。
人間最美不過四月天,藏餛城和江南已是花紅柳綠,塞北的風卻依舊帶著寒意。
北伐大軍駛入,勢如破竹,不但奪回被霸佔的兩座邊塞,甚至殺了出去,反搶了沙羅的十八城還有大片草原,屠滅部落一百多個,令兩國臣民聞風喪膽,兩位國君更是膽戰心驚,眼見靖海大軍就要兵臨各自的都城,紛紛起了議和的心思。
有道是功高震主,誰都知道皇家無情,一眾心腹愛將們都私下進言要大帥到此為止,省得讓皇帝猜忌。
但左元昊卻一概不予採納,執意要徹底滅掉兩國,眾人不禁猜測原因,但也毫無辦法。
這一日,左元昊上陣殺敵之時扯裂了舊傷,卧床不起,一眾將領們聚在一處商量是否趁著大帥病倒,上奏摺到都城請示皇帝,到時候只要皇帝下了旨,大帥總不能違背吧?
但若如此做,又難免有踰越和背叛的嫌疑,所以,誰都有些遲疑。
正是這樣的時候,營門有兵卒來報,說都城來人給大帥送吃食用物。眾人對視一眼,都是一喜。
一位將軍特意喚了都城來人仔細問詢,可惜最後還是無法把握聖意,只得領著來人去了帥帳,想著藉機勸慰大帥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