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總管,」兩個丫鬟跑得額頭見汗,臉色通紅,趕緊解釋道:「柴院真的沒人,我們連左右幾個院落也都找過了。」
「出了什麼事?」左天諭聽到動靜,高聲問道。
洪公公心裡叫苦,無奈之下,只得把屋裡的丫鬟僕役攆了下去尋人,之後才低聲把這場鬧劇講了一遍,當然,他一個奴才不好說主子閑話,言語間很是含糊。
但太子是什麼人啊,整日同朝堂里那些老狐狸打交道,早練就了一顆七巧玲瓏心,聽到一半就猜著了事情大致經過。
他這心裡的滋味,實在有些複雜,霞丞相家的大小姐,刁蠻霸道又貞節有損的流言他自然聽過,記得當初在酒桌上還同兄弟們說,六皇叔娶了她一定會鬧得整個王府不得安寧。後來六皇叔換了王妃,他還慶幸不已。
但他怎麼也沒想到,昨晚那個坐在月色下,笑得爽朗、無所不知的清靈女子就是葉家大小姐,果然是傳言不可全信嗎?
左天諭皺起眉頭,疑惑過後,心裡又湧出那麼一點點淡淡的遺憾。老天爺真是不公平,他自打出生就只碰到這麼一個交心又賞識的女子,卻陰錯陽差的竟是六皇叔的女人。
如今更是逃得無影無蹤,讓他想要再當面問詢幾句的機會都沒有……
「既然她是六皇叔的侍妾,又貴為丞相之女,為何關在柴院里,連飯食都沒有?」左天諭勉強收拾了七零八落的心事,淡淡問道:「昨日我遇到她正燒火烤紅薯,據說已是餓了兩日。」
洪公公聞言臉色大變,這次再也沒能堅持住,膝蓋徹底軟了下來。即便葉蘭被王爺嫌棄,身分也只是親王的侍妾,但無論如何都是王府的半個主子,他一個奴才絕對承擔不起苛待主子的罪名啊!
「殿下,王妃走之前曾吩咐老奴要仔細修繕新院子,所以葉姨娘才暫留在柴院沒有搬離,但老奴已是安排丫鬟照料湯藥和飲食,實在不敢慢待主子。」洪公公巧妙點出了新王妃的存在,又道:「老奴這就喚那丫鬟前來問詢。」
左天諭不置可否的點點頭,早有眼尖的小太監跑出去找了臉色刷白的丫鬟珍珠過來。
珍珠這會兒也知道自己闖了大禍,身體哆嗦得如同篩糠一般,跪在屋子中間半晌說不出話來。
洪公公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上前狠狠給了她一巴掌,罵道:「我吩咐你照料葉姨娘,你把人看到哪裡去了?快說!」
珍珠捂著臉,哭著求饒道:「總管,奴婢……奴婢家裡老母病了,就去後門外住了兩晚。葉姨娘……葉姨娘就在院子里沒出去過啊,奴婢也不知道她怎麼就不見了……」
洪公公聞言恨不得掐死珍珠,當奴才的不聽吩咐,擅離職守,這是大罪,足夠拖出去杖斃了。
但如今人已經不見了,就是打死珍珠也無濟於事啊。
左天諭卻是不耐煩聽他們扯皮,起身扔下一句,「給你們王爺送信吧,丞相府那邊也不要瞞著。」說完,他就抬步離了王府。
洪公公殷勤送了太子出門上馬,再回身時臉色鐵青,高聲吩咐兩個管事,「珍珠擅離職守,杖責四十,攆出府去!另外派人去丞相府送信,我這就修書一封稟告給王爺知曉。」
「是,總管。」
沒過片刻,王府的偏院里就響起珍珠的痛叫聲,洪公公聽了,勉強算是出了一口悶氣,之後低頭執筆寫信,想起過會兒葉丞相就要上門要人,他的太陽穴就忍不住一跳一跳,疼得厲害。
他是招誰惹誰了,不曾偷懶也不曾耍滑,怎麼就禍事不斷。待得事情了了,一定要找個空閑去廟裡拜拜,去去霉運。
【第四章怎麼比,隨你開!】
不提洪公公如何抱怨,只說左天諭一路回了皇宮,略猶豫了那麼一瞬,還是去了乾坤宮。
皇帝剛剛批閱完奏摺,正一邊喝著茶水吃著點心,一邊同最信重的太監總管洪濤說著閑話兒。
洪濤昨日剛得了後宮一位新晉貴人的打賞,琢磨著是不是趁著皇上心情好,引他去御花園轉轉,那位貴人必定在路上等著巧遇皇上呢,可惜,他還沒等開口,太子已在門外請見。
皇上待自己這位長子不錯,每三日的早朝都必定讓太子列坐,學習朝政處置。這會兒聽得兒子來了,自然要喊進來說說閑話。
太子也是聰慧的,又自小同六皇叔一起得父皇親自教導,比之其餘兄弟,對皇帝更是多了三分親近。
父子倆坐在一起說了幾句閑話,左天諭就把葉蘭逃走一事說了,末了半真半假地笑道:「父皇,兒臣難得遇到個能說到一處的女子,結果卻是被六皇叔搶先收為侍妾了。不過她這一逃,想必也不是如何心儀六皇叔。嘿嘿,六皇叔若是聽說,怕是要氣得殺人了。」
六弟出巡邊關,皇帝也就沒再關注那王府里的瑣事,結果這會兒聽兒子且笑且說,也覺驚奇。於是問道:「王府護衛眾多,她一個女子是如何出去的?可查出什麼蹊蹺了?」
左天諭搖頭,笑嘻嘻應道:「這倒沒有,洪總管也是焦頭爛額,這會兒怕是正在應付葉丞相呢。」
皇帝想起葉丞相寵女兒的模樣也覺有些頭疼,忍不住埋怨道:「這個洪海,把他賞給你六皇叔就是為了好好看管府邸,怎麼又鬧出這樣的亂子。」
一旁伺候的洪濤本來聽得太子說起王府的事就提著心,這會兒一聽皇帝的話,趕緊跪倒請罪,「皇上,洪海愚笨,愧對皇上的賞識。」
皇帝這才想起洪海是洪濤的親兄弟,於是擺手道:「罷了,你們兩兄弟都是忠心的。葉家那大丫頭,聽說也是個不安分的,有今日之事,也不奇怪。」
洪濤不好接這話茬兒,只是磕頭謝恩。
左天諭有心替葉蘭開脫幾句,但想到她昨晚還應了自己,下次一起邊吃紅薯邊談天說地,結果今早就沒影子了,這實在讓身為天之驕子的他有些憤怒,於是也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他們兩人如此,也是情有可原,但葉丞相身為父親,卻是不能置身事外。
他一得到王府的消息,根本沒有上門找人,而是直接跑來皇宮請罪。
皇帝本來有些惱怒,畢竟自己弟弟出巡邊關,為國出力,結果他的侍妾卻逃跑了,這要傳揚出去,真是好說不好聽啊,任誰都得猜測堂堂忠勇親王頭上戴了綠帽子。
但是葉丞相畢竟是兢兢業業立於朝堂幾十年的老臣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如今因為一個不孝女跪在地上不停磕頭,著實讓人有些於心不忍。
皇帝忍了又忍,終究說道:「起來吧,葉愛卿,這事不怪你。」
「皇上寬宏,老臣教女無方,實在罪該萬死。」葉丞相眼角掃著皇上,臉色不算太壞,他心裡又實在擔心女兒安危,於是繼續哭求道:「皇上,老臣小女雖然平日常舞刀弄棒,其實只是個花架子,王府眾多護衛,小女就是插翅也難飛,如今她下落不明,老臣實在擔心她是被奸人所擄。若是她害了性命,老臣也不可惜,但她如今是王爺的侍妾,怕就怕有心人利用這一點對王爺不利,還請皇上開恩,派人找尋,以絕後患。」
所謂人老成精,葉丞相絕對是妖精里的翹楚,明明是他的女兒私逃出府,說到最後卻成了有人要對王爺不利,他的女兒還是個受害者。
左天諭一邊喝著茶水,一邊在袖子里偷偷豎起了大拇指,心中萬分佩服。
皇帝也不是傻子,聽后差點兒氣樂了,不過他倒是不打算同這位老臣多辯駁,不管先前發生了何事,如今葉蘭是在主府失蹤的,怎麼說王府都有責任和義務把人找到。
更何況丞相的話也不是全無道理,若是葉蘭當真打著親王侍妾的旗號在外面惹了什麼禍患,最後受連累的是他的親弟弟,甚至是整個皇家的臉面也要跟著被抹黑。
「洪濤,傳旨著羽林衛暗中查找,有消息實時稟報。」
「是,皇上。」洪濤趕緊應聲,倒退走了出去。
葉丞相心裡長長鬆了一口氣,末了又忍不住大罵這個自小就不安分的女兒,當初不要臉面爬上六王爺的床,好不容易求了個侍妾的位置,如今怎麼又跑掉了呢?
可惜,任憑他想得頭髮掉光,也猜不到他女兒的軀殼裡已是換了另一個女子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