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警察何翮

早晨，凌林魂不守舍的刷完牙洗完臉，便開始對著盥洗台上的鏡子翻開衣服查看自己的肚子，肚子白皙平坦，她低著頭用下巴夾著衣服，雙手貼著肚子左右摸了一遍，接著用雙手拇指和食指捏住肚臍眼下面一塊皮肉擠出一個小弧度，仔細的打量上面那條好像用鋼筆畫上去的黑色紋理。

是一個多星期前發現的那條黑線，它似乎是在一夜之間就擴大了面積，足足長長了兩三倍，並且線條本身也變粗了，如果說原先只是比頭髮絲還細並且若隱若現的話，現在就是足有兩三倍髮絲粗，並且顏色墨黑，讓人根本無法忽視它的存在了。

因為半夜莫明奇妙的醒過來，並且伴隨著一種醍醐灌頂似的領悟，讓她在那一剎那陡然間明白了所有事情，當然這種領悟並沒有讓凌林放下心來，反正更讓她覺得詭異和匪夷所思，她很想告訴自己這只是在做夢，自己只是被惡夢侵擾得精神衰弱從而產生的幻覺，但是她的內心深處卻清晰的意識到：這一切恐怕確實是真的，哪怕它們看起來一點也不真實。

於是她大半夜的燈也不開，撲到電腦前面瘋狂的搜索一切與懷孕有關的字眼，其中查詢得最多的就是關於「無性懷孕」、「無性繁殖」這兩組關鍵字，然而「無性繁殖」因為自然界中確實存在相關物種還有專門的解釋，「無性懷孕」卻根本沒有這方面的說法。

她不死心的又註冊了好幾個新id到各種論壇和知道發貼詢問，得到的一律都是亂七八糟的回復，更有些人仗著躲在屏幕後面別人見不著真身說一些極盡噁心下流的話語。

直到即將天亮的時候，凌林才癱坐在椅子上，雙眼無神地盯著白亮的屏幕發獃，然而破曉前的那種安靜最是直擊人心，凌林靜靜地聽著那個從自己肚子里發出來卻不屬於自己的心跳聲，「咚咚咚」的聲響，已經不再讓她像第一次那樣驚慌失措了，甚至在那種萬籟俱寂的環境下，這種聲音似乎漸漸與她自己的心跳聲融為了一體。

凌林雙手貼在肚皮上，對著鏡子發了一會呆，直到肚子突然發出一聲好大的聲響，還拖著類似放屁似的可笑尾音，凌林才驀地回過神來，她從半夜裡醒來就一直覺得餓了，只是當時心情激蕩，哪裡還有去找東西吃的意願，直到這個時候，她才發現自己似乎是餓得胃都快抽搐起來。

門外傳來凌爸爸的聲音：「林林，你沒事吧？是不是肚子不舒服？」從早上起來就一直呆在廁所里沒出來過，都一個多小時了。

凌林連忙應道：「沒事，爸爸，我馬上就出去！」扯下毛巾胡亂擦了擦臉和手出去了。

她決定今天再去遠一點的醫院檢查看看，當然，只能是騙爸媽自己是去補習班了。

雖然心中有著即將欺騙父母的深深愧疚感，但這一天早上凌林的胃口卻是好得嚇人。

兩碗粥，一籠小籠包，兩個雞蛋，一根油條，一大杯自家打的豆漿被她秋風掃落葉一樣吞進肚子里。吃完后還打開電飯煲的蓋子看了看，將最後半勺粥刮著吃了，一副意猶未盡的模樣。

一開始凌媽媽見女兒雖然臉色不大好，但是吃得這麼香，也就放了一大半心，能吃就證明身體沒有太大的問題，但是隨著凌林越吃越多，那種彷彿是餓了好幾天沒吃過飯的勢頭將兩人嚇了一跳，凌媽媽和凌爸爸互看了一眼，都在對方的眼裡看到驚訝的神色。

凌爸爸說道：「林林是不是昨晚沒吃到什麼東西，太餓了？爸爸再給你買點去。」

凌媽媽攔住凌爸爸的動作，說道：「就是昨晚沒吃，空了一晚上肚子早上才不好吃太多，林林停了啊，別吃了，免得你待會肚子就撐得難受，別忘了我們中午還得去你二叔家吃飯呢，到時你再多吃點。」

凌林怔了下，點點頭，她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覺間把東西都吃完了，而且東西不算少了，這會竟然沒有覺得飽的感覺。

她不由得就想到了肚子里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存在的蛋，它除了在半夜時向她傳遞了一次強烈的信息后就再也沒反應了，只是那種強烈的飢餓感仍然像是附骨之蛆一般縈繞在她的腦海中，讓她剛才一看到桌上的吃的就彷彿全然忘記了周遭的事物，只想把東西都吞到肚子里。

「今天要去二叔家嗎？」凌林眨了眨眼睛，困惑的問道。

「對，今天星期天，你們不是也快開學了嘛，」凌媽媽一邊收拾桌子一邊說道：「你二叔花錢把小雪塞到你們學校去了，他昨天給你爸打的電話，說是奶奶想你了，讓我們一起過去吃個飯，還有就是叫你在學校里照顧照顧小雪。」

凌媽媽一邊說一邊看女兒的臉色，見她沒什麼反應就繼續說道：「等中午過去，你奶、二叔二嬸要交待你什麼，你儘管先答應了著就是，反正——我們吃了飯就回來了。」

「哦……」凌林覺得奶奶竟然會說想她這件事挺奇怪的，但她心中有事，所以只是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突然說道：「媽，我今天能不能不去？」她現在心中火急火燎的，恨不得立刻就跑到醫院去檢查。

凌媽媽頓了頓，對於女兒不願意去二叔家心裡是十分理解的，說實話她也不想去，但他們歸根到底還是一家人，何況婆婆還住在二叔家裡呢！於是用安撫的語氣說道：「奶奶畢竟是長輩，又是老人家，她叫我們總不好不過去，還有小雪，她之前也是年級還小不懂事……」凌媽媽說到這裡有些說不下去了，一想到婆婆從自己進門就沒有過的好臉色，在她生下凌林后更是明裡暗裡發難，想到妯娌每次見到自己的酸言酸語，還有就是那個侄女凌韻雪，更是仗著婆婆護著她，從小就欺負凌林！她自己受婆婆刁難妯娌擠兌都沒事，但她捨不得自己女兒也要受這種氣。

她想到上一次，凌韻雪把一壺滾水差點澆到凌林頭上，要不是凌林反應快，就不只是手臂被燙起炮這麼簡單了！凌韻雪自以為事情做得天衣無縫，但在場誰看不出來這丫頭就是故意的？原因也很簡單，就是凌林考上了市裡最好的高中，而二叔當場教訓了凌韻雪一頓，叫她好好跟凌林學習。

凌韻雪立刻就對凌林怒目相向！對著在場那麼多大人也絲毫不懂掩飾。後來竟然還敢用滾水來潑凌林！

凌林手臂上被燙得厲害，當時就起了泡，凌媽媽心痛得不行，連向來溫和的凌爸爸都瞬間變了臉色。

自己的女兒從小雖然不被婆婆待見，但也是夫妻兩個如珠如寶的養大的，如今竟然被故意燙成這樣！饒是凌媽媽平時待人再溫和客氣這時也忍受不住了，當時就板著臉說了凌韻雪一句，哪想到立刻就被婆婆和妯娌同時罵了回來，妯娌本來就是個潑辣的人這就不說了，婆婆竟然還說出了：「你是不是為了一個小丫頭受點小傷就想鬧得家宅不寧，想我這老太婆快點去死啊！」這樣誅心的話！

最後還是凌爸爸拍了桌子將二叔教訓了一頓，他也不說自己女兒被燙傷的事情，而是明裡暗裡指責二叔沒有當家男人的尊嚴，自個老婆女兒都教育不好，大嫂說話哪裡有做弟媳的插嘴裡道理！

二叔向來被奶奶偏寵，對這個大哥並不是十分尊重的，但是凌爸爸畢竟年長，又在政府單位混了個一官半職，官面上的話說得是一溜一溜的，端起氣勢還挺有那麼兩分官威，二叔又是個生意人，以往也找過凌爸爸幫過幾次忙，所以竟是被凌爸爸教訓得不敢頂嘴，最後還逮過凌韻雪打了一個巴掌。

這一巴掌可炸開了鍋了，凌韻雪哭著衝出家門，奶奶和二嬸當場就嚎開了，尤其是奶奶，邊哭邊咒罵凌媽媽是喪門星，專程來讓他們家起亂子的。凌爸爸見到這種情形，乾脆的帶著凌媽媽和凌林頭也不回走了，兩家的關係從此以後陷入冰點，除開逢年過節，平時竟然一點聯繫也沒有！

但凌爸爸畢竟不可能真的不去管奶奶，在他的思想里，大兒子本來就有贍養老人家的義務，即使奶奶硬鬧著要跟小兒子住，凌爸爸也都每個月給二叔家寄生活費，買補品，還會時不時打電話去問候一翻，然而奶奶跟小兒子一起住是事實，再加上二嬸一張利嘴的添油加醋，在一些不明真相的人眼中，凌林一家就成了那不願意贍養老人，冷情薄性，不忠不孝的人家了。

還好現代不比古代，不會因為被人舉報不孝就會有影響仕途的危險，二嬸的那些話最多是讓他們家被人嚼幾下舌根，凌爸凌媽都是心寬的人，這些都對他們一家三口造不成什麼實際的影響。

凌林雖然知道奶奶不喜歡自己和媽媽，自己也很煩那個從小就找她麻煩的堂妹，但她畢竟才剛上高一，長輩間的事情爸媽也不會一直拿來跟她說，所以她只是覺得二叔一家不好相處，並沒有上升到憎恨誰的程度，所以聽媽媽這麼說，也就乖乖的點點頭答應了，又說道：「那我吃完飯就要去跆拳道館，晚點回來。」今天必須再檢查確認一下！

等凌爸爸去停了車，凌林挽著凌媽媽的手走在二叔家小區的林蔭斜坡道上，東一句西一句的聊著天。

凌媽媽見女兒一直心不在焉的，還以為是因為要去二叔家的事讓她心情不好，就說道：「等一下你就說你下午還有補習，吃完飯就走吧，小雪的事媽再給你回你二叔他們……」

就在這時，前方兩三米處的拐角處突然衝出來一輛電瓶車，騎車的人-大叫道：「快讓開！讓開！我剎不住！」

事情來得太突然，兩人一下愣住了，眼見騎車的人慘叫著就要撞到兩人身上，凌林的身體瞬間做出了反應——她一把摟住凌媽媽的腰，雙腳一蹬猛地躍過那騎著電瓶車的人的頭頂，接著穩穩地落在了地上。

這一下別說是騎車的人震驚得連自己的車還在往前沖都忘了，想扭過頭看清楚剛才讓自己震驚的一幕，就連凌林自己也都懵了：誰能告訴她，剛才發生了什麼事情——她好像飛起來了？

這時斜坡下又衝上來一個人，眼疾手快的一下拉住電瓶車的後座，順勢往前疾跑了幾步，帶著電瓶車慢慢停了下來。

那騎電瓶車的人都快暈了，今天這是怎麼了，竟讓他一個接一個遇上高手了！尤其是剛才那個女孩，我滴個天啊！她就這麼從他頭頂上飛過去了！

拉住電瓶車的是個穿著警服的年輕男子，還沒等他開口，那騎電瓶車的中年人就趕緊下車連連給他鞠躬道歉了。

警服男子擺了擺手，徑直朝凌林母女兩個走去，那中年人見了，也立刻顛顛的跟在後面，他必須得看看，剛才那位高手是何方人物！

這邊凌媽媽嚇得不輕，抓著女兒正給她檢查，剛才的事她怎麼也想不通，只覺得突然間就身體一輕，眼前一花，女兒就摟著她過來了，但不管怎樣，女兒的安全是第一的，這時見女兒沒事也就鬆了口氣，轉頭就要找那罪魁禍首理論去。

凌林同樣陷入在對自己剛才身手的震驚中，她什麼時候變這麼厲害了！剛才那一下——

「簡直神了！」

直到一個充滿興奮的聲音在凌林耳邊響起，她才回過神來，只見一張帥氣的娃娃臉驀的湊到她面前，她不由得快速退了兩步，凌媽媽也一個箭步上來擋在女兒身前，雖然眼前這人一身警服，但誰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警察。

那警服男子見母女兩個一臉戒備的樣子，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孟浪了，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直起身退開兩步，凌林這才發現這人很高，目測應該有一九零了。

警服男子看著凌林，一雙大眼睛亮晶晶的說道：「你太厲害了！我剛才全看見了！你的身手簡直太牛逼！你是在哪裡學的武功啊？」連聲說完，又從胸口的兜里掏出證件亮在凌林母女面前，說道：「我叫何翮，鬲羽翮，鳥毛，不對，是鳥翼的意思，我才當的警察，從小最佩服的就是你這樣好身手的人了！對了，你叫什麼名字？」一邊說一邊還掏出小本子，一副要將凌林的話記下來的架勢。

凌林和媽媽對視了一眼，對這個有著娃娃臉的年輕小警察一副自來熟的模樣感到很詫異，凌媽媽說道：「這個，警察先生，我們剛才差點被……對，就是他（指著跟在何翮後面的中年人），差點被他撞了，我女兒都嚇壞了！你該找他問話才對吧？」

那中年男子一見凌媽媽指著他，立刻點頭哈腰說道：「賠、賠，我賠，這位、呃，這位小女俠還有您有沒傷哪了？剛才真是對不住了，都是我不對，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中年人的態度倒一時讓凌媽媽不知道該怎麼反應了，只好說道：「沒關係了，反正我們也沒傷到。」

沒等中年人說話，何翮搶著說道：「雖然沒傷著不也被嚇了一跳嘛，你看看賠人家多少精神損失費的好。」

中年人連忙說道：「賠，賠，我肯定賠！」

何翮滿意的轉過來對凌林說道：「你叫什麼名字啊？你還是學生嗎？你有沒有興趣以後來當警察？」

凌林被他問得目瞪口呆，旁邊凌媽媽一拉她說道：「沒事了沒事了，都算了，我們趕著有事呢，再見了啊！」

何翮看著母女兩個快步走遠了，過了半晌才撓了撓頭：「她怎麼沒告訴我名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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