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章 財狼
花羞不確定高麗王子這行院所處的方位,但覺周遭無比寂寥,能傳入她房間的唯有鳥鳴,如此,更顯得空曠幽深。
屋內陳設都是些必須之物,無外乎桌椅床鋪,讓花羞驚嘆的是,糊窗的紙張竟然是書寫過的廢棄之物,而且皆為普通的棉紙,並非聞名遐邇的高麗紙。
略微斟酌,也不難理解,高麗紙乃為朝貢之物,極其貴重,高麗王子如此節儉,不過是韜光晦跡罷了。
據聞,多年前齊皇為了轄制藩屬國,有意讓高麗王子作為人質長期居留京師,後來不知因何沒能成行,所以高麗王子的行院應給是建在偏僻之處,屋內陳設也極其簡陋,都是他謹小慎微的風格。
向晚,花羞由崔秀如服侍吃了碗淡粥,想著高麗王子說的今夜有好戲看,不知他意欲何為,花羞便讓崔秀如請來高麗王子,希望他不要把事情鬧大。
不便直言,於是用那奇怪的窗戶紙做引子開頭,花羞指著窗戶道:「殿下說過,殿下的,都是最好的,然這窗紙?」
高麗王子順著她的手指去看,不由得哈哈大笑,仰首吟詠道:「楚谷越藤真自稱,每糊因得減書囊。小王不過是承襲了介甫先生的風雅。」
花羞忙再去看,且原來那些字都是他所書寫,因是我朝文字,是以花羞之前並無在意,本想順著他節儉的方向說下去,怎料他竟然說用廢紙糊窗是為了風雅與節儉無關。花羞再指著屋內的一桌一椅道:「《論語》有曰: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我看殿下是深得其道。」
提及節儉,無非希望他能夠和光同塵,不要把事情鬧大,弄得人盡皆知,於他沒什麼好處。
孰料,高麗王子卻道:「行院只是借宿地。不是家。是以無需過多累贅之物。」
又被他巧妙繞開,花羞聰慧,卻沒有白馬非馬那種詭辯之能力,唯有直言:「殿下沒有第二條命。」
高麗王子一瞬間的愣神。倏忽開懷大笑。某些地方他像極了溫宵雲。花羞偶爾的恍惚,猛然想起溫宵雲和翠黛,如今不知身在何方。
耳聽高麗王子道:「夫人千迴百轉的提醒。不過是怕我危害到施家人。」
花羞對上他的目光,感覺失禮,忙不迭的垂下頭去,道:「你說今晚有場好戲看,想來應該是針對施家人。」
高麗王子豁然而起,有些急躁:「我真不明白,施家人如此待你,要辱你要殺你,你竟然還執迷不悟的替他們著想。」
花羞駁斥道:「要辱我的要殺我的並非施耘天,他才是我相公,是我白首偕老之人,其他,與我何干。」
高麗王子頓足道:「你比那尾生還痴情。」
花羞譏笑:「殿下倒是很了解我大齊的典籍。」
高麗王子定定的看著她,良久,長吁口氣,一副無奈的樣子,最後慢慢道:「只是,遲了,我該做的,都已經做了。」
花羞錯愕道:「你,做了什麼?」
高麗王子負手於身後,傲然道:「我給施耘山送了封信,說有人綁架夫人你,贖金五千兩,地點即是行院山下,時間是今晚亥時。」
花羞詫然:「你該不是想約他出來,然後殺了他?」
高麗王子蔑笑:「我殺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還用這麼大費周章?」
花羞不明所以:「那你?」
高麗王子冷冷的哼了聲:「做給你看。」
花羞如墜五里雲霧:「做給我看?」
還想追問,高麗王子很顯然不耐煩她的打破砂鍋問到底,只叮囑崔秀如好好照顧她,后昂然而去。
花羞想追他問個究竟,卻被崔秀如擋駕,花羞心裡明白,這崔秀如並非一般的侍女,應是高麗王子的隱身護衛,她能片刻殺死四五個膀大腰圓的殺手,應該訓練有素,無論功夫還是心智,都非一般女子,自己別指望能說服她跑出去。
花羞想跑出去作何?當然是給施家送信,無論誰想辱她誰想殺她,那個家有施耘天,她不能讓那個家臭名遠揚,且已經想好,等自己見到施耘天,就把這前前後後的事情說出不再隱瞞,包括太夫人想刺殺高麗王子,夫妻兩個沒有秘密,若是自己瞞著不說,等施耘天日後知道會埋怨她。
怎奈出不去,唯有靜靜的等著事情發生,這感覺就像一個人預知了自己的死期,程度雖然略有不同,內心同樣焦灼。
戌時過,花羞如熱鍋螞蟻,揣摩高麗王子究竟要做給自己看什麼。
而屋內,竟連一盞燈都不留,想是怕施耘山來時發現此地有人家,因為相約地點即在山下。
花羞靜靜的卧在床上,床前守著崔秀如,漸漸習慣了黑暗,彼此依稀能看到。
花羞實在不能苦捱時間,於是和崔秀如說話,問她:「可說了婆家?」
崔秀如明亮的眸子如同兩顆黑珠子,道:「侍女除非外放或者特許,否則不能出嫁。」
哦,花羞忽地想起我朝的宮女,不一樣的邦國,一樣慘絕人寰的規矩,憐惜道:「如花年華,如花美貌,每日里打打殺殺,這不是一個姑娘家該做的,多早晚會放你出去嫁人呢,可惜,可惜。」
崔秀如應該是笑了,花羞感覺得到,雖然看不太真實,太那笑如馨香拂面而來,聽她道:「此身此生,已屬王子,嫁與不嫁,沒什麼不同。」
花羞聽出了話外之意,是不是同大齊皇宮的宮女一樣,都是為皇上所準備,忽然明白太夫人為何不願意施錦珂遠嫁高麗,是因為有施錦粟這個活生生的例子在。帝王身邊女人如雲,難免勾心鬥角甚至刀光劍影。
這樣說著,時間過得果然快,門吱嘎打開,高麗王子走了進來,花羞詫異的是,黑黢黢的,他竟然如同行走在陽光下,縱使房內擺設少不障礙,也沒見過這樣大步流星。可見他功夫極高。能夠暗夜視物如白日。
「夫人,我們可以走了。」高麗王子恭敬道。
花羞明知自己反抗無用,多問亦徒勞,唯有乖乖的由崔秀如攙扶著下了床、出了門。一直來到山腳下。
屋外借著星輝。視物方便多了。花羞左右看看,京師她本就不熟悉,更加不知此地是何方。只望見四周群山連綿如潑墨畫,有樹木的油香,間或花草的氣息,而她的面前,是一處開闊地,演延下去,不知是官道還是田地,只聽隱約的馬蹄聲由遠及近。
應是施耘山到了,花羞靈台突突,施耘山想殺她,她卻替對方擔心,愛屋及烏罷。
近了,發現來的是兩匹馬,施耘山及巫毅。
高麗王子讓崔秀如緊緊護著花羞,他大步上前,並高喊:「施二爺,果然沒有爽約。」
施耘山並不下馬,任由那馬蹄的得得原地踏步,只道:「家嫂人在哪裡?」
高麗王子回頭看看崔秀如,她就打著火摺子晃晃花羞的臉,隨即吹滅。
施耘山怒道:「王子殿下,你一為藩屬國,二為使臣,三,你還是我施家的女婿,因何做下這等卑劣之勾當?」
高麗王子朗聲大笑:「你聽著,一,我為藩屬國但不是囚徒,你大齊國屢次三番想捋我為人質。二,我為使臣是來朝貢,當街之上遭遇貴府三小姐的轎子,施家護衛竟然嘲笑小王。三,我既然是你施家女婿,岳母大人為何欲置我於死地?」
花羞暗暗吃驚,不想高麗王子這麼快就了解了一切。
施耘山道:「何謂大齊國想擄你為人質?不過是你高麗國有反叛之意,皇上才做此打算,你這番話實屬大逆不道,若是被皇上知道,你還離得開京師么?」
高麗王子仰天大笑,反問:「若是被皇上知道你施家竟然刺殺小王,是不是也罪不容赦?」往前進了幾步,再道:「所以,你不會將今日之事說出去,那樣我們就玉石俱焚,你敢么?」
施耘山道:「我是不敢,但家嫂救過你的命,你為何恩將仇報?」
高麗王子嗤笑:「沒辦法,除了她這個蠢笨不堪的傢伙,我利用不到別人。」
花羞氣惱的啐了口:「卑鄙。」
高麗王子不理她,繼續道:「小王無暇與你廢話,留下巫毅,我放了大夫人。」
花羞又愣,原來他的條件並非五千兩贖金,想想自己真如他說的蠢笨不堪,堂堂王子,怎麼屑於區區五千兩白銀,他要的應該是巫毅的命,報仇雪恨。
突然,施耘山哼哼、哼哼的冷笑幾聲道:「可惜你謀事不足,巫毅我不會留下,他是我忠實的狗,家嫂我也沒打算帶回,因為她是我……之絆腳石,殺剮,隨你。」
如果能夠看見,花羞想自己的臉一定慘白。
高麗王子似乎不信,問:「她可是你大哥的至愛之人。」
施耘山惡狠狠的:「不錯,正因為此,我才想讓她死,她死了,大哥發過誓,必然不會再娶,那時施家掌門夫人的位子就是我內子的。」
花羞一個趔趄,被崔秀如扶住。
高麗王子道:「為了一個掌門夫人的位子,你置大夫人的性命於不顧,值當?」
施耘山得意而笑:「當然值當,你哪裡曉得,定遠侯府每年進賬多少,等母親百年之後,整個侯府都是我們夫妻的,也就是我的,更重要的,她死了,我大哥必然會心灰意冷,說不定真如他所言落髮為僧,那麼這個定遠侯的位子,豈不是我的。」
狼子野心,花羞大怒。(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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