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8章 巧遇
宮中設晚宴招待吐蕃王子,皇帝宣施耘天作陪,眼看暮色將近,太夫人急匆匆去了伯英院,見施耘天已經穿戴整齊出來。
「我兒,你就這麼進宮?」她望著施耘天身上的百雀金衣,再也感受不到華美,只覺毛骨悚然。
施耘天知道母親的意思,為了安慰她故作輕鬆道:「母親休要焦慮,我自有主張。」
太夫人憂心如焚:「你有什麼主張啊。」她之意,能夠點石成金的手都來自傳說,破鏡無法重圓,破衣服亦是難以修復,忽而又想起花羞,感嘆:「若是能找到郢城伯的女兒,她的巧手一定能把金衣修補好。」
那個能織出九曲回紋的表小姐?那個會聖手神鵰的表小姐?施耘天眼前閃現出兩次遇見花羞她那翩若驚鴻的模樣,隨口道:「或許我在半路碰到她也未可知。」
太夫人當然不信會有這麼巧的事,若是有,這是兒子同花羞天定的緣分。
母子倆商議一番,太夫人做了個簡單的打算,事到如今唯有求助錦粟了,因為錦粟被皇上寵愛至極,她想讓女兒承擔下弄破百雀金衣的責任。
施耘天執意不肯,正色道:「母親難道沒讀過餘桃啖君的故事嗎?」
太夫人面色一凝,她當然知道,戰國時衛君寵愛彌子瑕,兩人同游桃園,彌子瑕把自己吃剩下的半個甜桃給衛君吃,按理這是大不敬,但衛君非但沒動怒還說這是彌子瑕愛他的緣故,後來,彌子瑕色衰衛君愛馳,連同彌子瑕曾經偷用過他馬車的事,雙罪並罰。
雖然當今皇后所生養的皇子病故,施錦粟生養的兒子皇上已準備冊封為太子,母憑子貴,施錦粟差不多就會晉陞為皇后,但那條伴君如伴虎的真理亘古不變,太夫人聽兒子一說,頓時沒了主意。
施耘天溫顏安慰母親一番,他覺得憑著自己多少年為國出生入死,區區一件衣服,皇上縱使不悅也不會治罪。
離開侯府,仍舊帶著侍硯侍墨,這次他沒有騎馬而是乘坐那輛楠木馬車,說來他不是為了顯擺,也不是皇上特別命令,完全是鬼使神差。
於是,就因為這輛楠木馬車,一切的一切都與眾不同了……
他來到街上,端坐在馬車裡想著心事,忽聽人高呼:「好漂亮的馬車!」
他心裡咯噔一聲,這好像是花羞的婢女!
那日昭蕙欲跳崖被翠黛訓斥,施耘天在現場,翠黛的聲音清脆悅耳非常有特點,是以他記憶深刻,當即掀開車簾看,縱使他個性冷靜,此際卻如一石擊水蕩漾起層層漣漪,剛剛逗母親說能在半路遇到花羞,果然就遇到了,有話講一語成讖,他卻是一語成緣。
高呼馬車漂亮的是翠黛,她陪著花羞這是從半月庵返回。
想在詩文雅齋遇到施耘天無果,想調查妙靜的死因無果,花羞垂頭喪氣的行走在街上,被翠黛的一聲驚呼嚇得猛然抬頭,馬車雖然漂亮但她無心欣賞,父親還沒有擺脫麻煩,時無聲危在旦夕,昭蕙病入膏肓,哪個她都不想袖手旁觀。
「你啊,整天大呼小叫,有失閨秀之道。」
翠黛聽她嗔怪自己,滿不在乎:「我又不是名門閨秀,我只是名門閨秀的婢女,不打緊。」
聞言娥眉一旁打趣:「但不知溫家少爺喜歡不喜歡一驚一乍的女子?」
翠黛的心事被揭穿,羞澀的去擰娥眉的面頰:「你個死蹄子,溫家少爺喜歡的是小姐。」
這其實也不是什麼秘密,但花羞視溫宵云為親哥哥,呵責道:「一派胡言。」
翠黛明白她已經心有所屬,撇嘴:「我知道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你只傾慕定遠侯。」
花羞駭然:「更加一派胡言。」
翠黛手指上面:「你欺騙我可以,欺騙上天,上天就不會助你成全心愿,包括伯爺之事,包括時無聲之事。」
花羞怔住……想說什麼,終究還是有些底氣不足。
她這一個愣神,心事便昭然若揭,雖然她此時也不曉得自己喜歡不喜歡施耘天,但至少不像對溫宵雲那麼肯定自己是不愛慕的。
翠黛咯咯的笑:「你就是喜歡定遠侯。」
花羞被她笑的惱怒:「不喜歡。」
翠黛萬般肯定:「就喜歡。」
花羞堅持:「不喜歡。」
轟隆!無端的一聲雷響,毫無徵兆使得三人皆愣住,娥眉嚇得甚至抱住腦袋,彼此面面相覷,紛紛仰頭望天……好一個晴空萬里。
翠黛得意的快蹦起:「你欺騙老天……」差點說出撒謊要天打雷劈。
花羞舔了下嘴唇:「……好吧,我喜歡定遠侯。」
聲音何其小,然而還是被追她而來的施耘天聽到,縱觀大齊國定遠侯唯他一人,比剛剛那聲驚雷還震撼,一貫站如松的身子竟然顫了顫,窺破女兒家的心事怕花羞難堪,急忙抽身躲開。
他於一家酒肆的廊柱後面默然而立,同花羞相識后的片段接踵而來,藏經樓的那位仿若清夢,而花羞,卻是真實可觸的愛。
明確了自己的心思,他下意識的看看自己的衣服下擺,本不想麻煩花羞,終究此事太嚴重,這不僅僅是自己身家性命的問題,還關係到整個施家,甚至還有妹妹錦粟,想了又想,朝花羞那裡走去。
習武之人,身姿偉岸但腳步很輕,花羞嗅到空氣中那種凜冽的芬芳,這是屬於施耘天的,猛然抬頭看……就這樣四目交投的望著,等施耘天走到她面前,想起剛剛自己的話,她羞臊難當,定定心神彎身下拜:「侯爺安好。」
施耘天目光落在她的髮髻,那裡有枚竹制梳篦,梳篦不值錢,值錢的是雕刻,好一個濃縮的百鳥朝鳳,不用問都知道出自花羞之手,再配上她素色薄棉緞披風上的綠萼折枝梅,人就像才從泥土裡生出來,嬌嫩無比。
「嗯,你也可好?」
施耘天淡淡一句問候卻差點讓花羞潸然淚下,舅母只知道算計她,眾姊妹毫無感情可談,更何況她現在日日夜夜為父親擔心,頗有些四面楚歌的感覺,不覺紅了眼眶:「好。」
又是一個字,施耘天靈台突震,望暮色蒼茫道:「天快黑了,你怎麼還在街上,京師雖然為天子腳下,也還是良莠不齊。」
被他關心,花羞心裡如沐春風,忽而想起自己的一箭雙鵰之計,機會難得,於是問:「侯爺可知道時無聲?」
施耘天點頭:「知道。」
花羞哽咽了:「他如今身陷囹圄,被誣陷殺害半月庵妙靜師父,請侯爺救他一命。」
施耘天皺眉:「會有此事?」
花羞抬手拭了拭眼角:「千真萬確,我雖然沒能掌握時無聲被陷害的憑據,但感覺他不會做出這樣喪盡天良之事,人命關天,請侯爺過問下。」
施耘天看她淚水盈盈,忙道:「莫哭,倘若時無聲真是冤枉,我答應你保證他無事,但現在我要進宮,明天一早我就去刑部過問此事。」
花羞屈膝施禮:「多謝侯爺。」
告辭欲走,被施耘天叫住:「那個,本侯有件事想麻煩姑娘。」
花羞不知自己能為堂堂一個侯爺辦什麼事,眨著大眼看他,等著回答。
施耘天指著自己金衣下擺:「此乃皇妃娘娘賜予,卻被我不小心刮破,聽聞姑娘巧手,想麻煩姑娘為我修補下。」
花羞走近他認真看了看:「是百雀金衣?」
施耘天暗自佩服花羞見多識廣:「對,能修補嗎?」
花羞不確定自己能做到,但明白像施耘天這樣的人,若非十萬火急他是不會開口求人的,想了想道:「我可以試試。」
施耘天眼角眉梢都是歡喜:「那就有勞姑娘了,不過,我頂多還有一個時辰的時間。」
花羞嘴巴微張,非常驚訝的樣子。
翠黛道:「侯爺不知,修補衣服不是縫補衣服,修補是同原物一模一樣,非常耗時,小姐曾經為伯爺修補過一件,用了整夜的時間,一個時辰,恐怕……」
施耘天剛剛的歡喜轉瞬化為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