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神秘別墅
第二卷
清晨,江城江南岸的一棟臨江獨棟別墅鏤空雕花鐵門前,紀小行拖著行李箱,捏著和如珊給她的地址卡片,抬頭看向裡面。
與其說它是花園別墅,不如說這是一棟鬼屋。
和如珊說,短短的幾個月,舒澈已經趕走了所有負責照顧他以及打理這棟別墅的人。從門前就已經可以看到綠藤已爬上牆體、草坪上雜草瘋長已經沒了規矩的形狀,紀小行的頭開始隱隱作痛,可奇怪的是卻並不怕,因為這不止是去幫舒澈,也是她的自我救贖。
深呼吸,拿出和如珊給的鑰匙打開了別墅的鐵門,踩著亂七八糟的雜草和落葉路,紀小行站到了別墅主屋門前,按了密碼開門進房。她必須快速完成這一切,否則不敢保證自己的勇氣能剩下多少,會不會想掉頭就走。
開門進入客廳,感覺上還好。畢竟和如姍每周都會帶鐘點工來,起碼的打掃還是做過,不過據說舒澈只允許鐘點工在他家停留不超過一小時,所以衛生也只能做得馬馬虎虎而已。再加上全部的落地窗都擋著厚厚的絲絨窗帘,房裡有著一股常年不見陽光的陰冷。
紀小行並不著急見舒澈,先開了客廳的幾盞小燈,又去廚房看了一圈,冰箱里倒是塞得滿滿的,不過速凍方便食品居多,跟她想的也一樣。翻了下廚房垃圾,除了包裝袋就是包裝袋,舒澈就是以這些速食果腹。
想了想,紀小行決定上樓。
踩著樓梯上鋪設的厚厚的地毯,悄無聲息的感覺只是加重了紀小行對未知的恐懼而已,她忽然想讓這段路變得再長一點,長到可以不用去面對、或遲些面對。
可並不能,她已經站在別墅三樓的主人卧室門口,是舒澈的房間。
沒等她敲門,裡面忽然傳出「咚咚」的悶聲,紀小行怔了下,忽然意識到這聲音應該就是和如姍和她說的……
不再耽誤,立刻打開了沒上鎖的房門,而隨之映入眼帘的情景,正與和如姍描述的一模一樣。
房間里沒有開燈,還拉著厚重的落地絲絨窗帘,外界一絲光線也透不進來,視線唯一能藉助的只有紀小行打開的這扇門,適應了片刻的黑暗之後看到的人,正是舒澈。
可,那的確是舒澈嗎?
即使早就在心裡做了想像、早就從和如姍那裡得知了情況,時隔數月後再次見到舒澈,紀小行從心裡湧上的震驚還是如同那晚在月島掉入石縫時墨黑的海水、冷的她近乎要窒息……
舒澈就站在那裡,扶著從房頂吊著的一個皮質沙包袋,整個人瘦成了一張紙片,初見時漫畫一般雕琢筆觸的五官此刻只顯嶙峋,寒冷的秋日,沒開暖器的房間里,他卻只穿了件薄薄的白襯衫,而那襯衫更像只是掛在他的身上,空蕩蕩的。他注視著紀小行,似乎用了很久的時間才能確定了她真的存在,原本扶著沙包的手終於垂了下來,鮮血順著指骨一滴一滴的落在地板上,那鮮紅、跟他整個人的蒼白構成詭異而讓人心碎的畫面。
她想開口,想說很多,想說是和如珊讓她來的,想說一聲舒澈你好,想說我來幫你,想說……可她的指尖卻緊緊的摳進掌心,所有的話都封存在腦里心裡根本無法開口。她恐懼的顫抖,地板上舒澈的血像是浸入她的回憶、回憶里那聲巨大的撞擊、那攤鮮紅、舒晴倒在她面前、那漸漸沒有了生氣的、美麗的眼睛……她因為那雙眼睛失語了很久,即使再次開口也沒辦法恢復正常的發音,而如今,一切又像要重來。她命令自己深呼吸、命令自己不要再想,她必須走出來,必須!
而在她恢復了意識的同時,舒澈已經站在了她的面前,近在咫尺。
「舒澈,別……別趕我走。」紀小行抬起頭,視線里的舒澈因她的淚水而再次變得模糊。
「是你自己走進來的。」舒澈的聲音沙啞而冰冷,語氣卻冷靜得近乎殘忍,「來陪我嗎?」
紀小行怔怔的注視著他,簡單的「是」或「不是」在心裡輾轉了千百次也說不出口。不是她不想選擇,是別無選擇,她來了,是□□,是可能兩敗俱傷的□□。可如果不來,依舊只不過是一步一步走向墳墓的……活死人。
「我不想再自責,我也不想沉在回憶里一輩子。你說我殘忍也好、沒人性也罷,我要忘記和晴和她的一切,你願意……和我一起把她埋葬嗎?」紀小行輕輕的、卻一字一字的說著,篤定。
舒澈安靜的聽著,毫無生氣的眉眼卻一點點的揚起著,乾燥的薄唇竟慢慢勾出一抹微笑,抬起仍舊滴著鮮血的手指,輕輕的撫摸著紀小行的嘴唇,只回答了一個字:「好。」
一個「好」字,像魔咒,封印了紀小行全部的思想。她在來之前做了被舒澈趕出這裡的準備、她準備了全部的說辭用以說服舒澈必須讓她留下來,痛哭也好、哀求也好,甚至最後針刺一樣毒辣的話她也事先在腦里盤旋了預習了。
可唯獨沒想到的是,舒澈竟如此輕鬆的答了一個「好」。
這個「好」字卻透著淡淡的血腥味道,就在紀小行的唇邊……
「所以他讓你留下?」電話里,辛垣陵聲音疑惑的不比方才的紀小行少。
「嗯,素的。」紀小行答著,一手拿著手機,一手挑揀著冰箱里的速凍食品,檢視著它們的過期時間,「你放心吧。」
「可是你到底要在那裡住多久,總不可能遙遙無期、或者一定等他好了才離開吧?」
「起碼要等到他可以走出這棟別墅!呃,你呢,你不用去上海嗎?《月殤》不是還沒殺青。」
「明天去。」
「唔,那注意身體,先不說鳥,我要工作鳥。」紀小行掛斷電話,拿了一瓶果汁出來,打開密封蓋子,閉著眼睛一口氣喝掉半瓶,卻在睜眼的瞬間,被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眼前的舒澈嚇得差點把果汁全部噴出去……
為了照顧舒澈的情緒,整棟別墅的窗帘仍舊是拉著的,所有的照明都只靠紀小行開起的幾盞壁燈,昏黃而陰暗,舒澈就站在冰箱門口,還是那件白襯衫,沒系領口的扣子,露著修長的脖頸,斜睨著紀小行,似笑非笑的,「你們在一起了?」
紀小行怔忡的看著舒澈,眼前消瘦而冰冷的臉跟數月前那個溫和的、在小診所向她告白的那張臉重合著……他說過,和沈尋在一起,希望他的病有一天是可以痊癒的。可是跟她在一起,卻發現哪怕一輩子都不會痊癒,又有什麼關係……
言猶在耳,當初的溫暖和感動此刻想來,忽然而至的卻是一絲恐懼。
想了想,紀小行點頭,認真回答:「素的,我和他在一起鳥。」
「什麼時候的事?」
「……昨……昨天。」
「唔,好啊。」舒澈輕輕點了點頭,漫不經心的接過小行手中還剩下半瓶的果汁一飲而盡,甚至意猶未盡的輕輕舔了下嘴唇,注視著紀小行的眼神仍舊帶了莫名的淺笑。
紀小行下意識退了半步,又覺不妥,硬著頭皮站回原位,盡量平靜的說著:「其實我在月島的時候不太能確定自己的感情,可昨晚我確定鳥,我喜歡的人素辛垣陵,所以我……對不起,你的告白,我的回復素對不起,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舒澈笑了笑,「你不是來陪我的嗎?」
「素!所以你不能趕走我,報警都不能,因為我已經得到了和如珊女士的請可。而且更準確的說,我不素來陪你,是跟你一起接受治療,恢復健康,不用遮遮掩掩的,也不用不承認,你我都有心理疾病,再掩蓋下去傷害的人只會更多。」
「你今天拒絕了我當初的告白,不怕我的病……更嚴重?」舒澈仍舊微笑著,慢慢接近著紀小行,迫得她再次後退,直到腰間抵上大理石的料理台退無可退。
索性不退,紀小行仰起頭,直視著舒澈的眼睛,一字一字的說著:「即使你的病更重,我也不能騙你,否則即使馬上讓你走出了這棟別墅,也會因為我的欺騙而再次回來。舒澈,我們之間的葯不素愛情,素認清事實。」
舒澈輕聲笑了起來,忽然的低下頭,嘴唇幾乎要吻上紀小行的同時卻生生的停住了,以近乎耳語的聲音最後說了句:「小行,你的聲音真好聽。」
說完,將空瓶子塞到紀小行的手裡,轉身、一步一步的朝樓上走去,無聲無息。
客廳的落地鍾忽地敲響著,此刻是正午十二時,可陰暗的別墅里的紀小行,只感覺如午夜般的死寂。她怔怔的望著舒澈漸漸遠離的背影,終於意識到,有些故事,一旦戳破了那層美好,背後的真相、甚至你一直以為了解的人,都會離你那麼遠。
無法掌控、無法預料,其實才是真實的、真實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