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樞密使安重誨(五)
樞密使安重誨(五)
屋內
顧棉嘴角微勾笑得很是和善「將軍傷口疼?」
安重誨躺在床上緊繃著身子做出一副隱忍的樣子「唔……嗯……」
顧棉低頭卸下腰間一直佩戴的一個香囊,解開束口的帶子從中拿出幾根銀針捏在指尖,眯眼細細看了看銀針「將軍忍一忍。」
蔥白的指尖捏著銀針,光從窗戶透進打在銀針上,銀針閃閃,安重誨突地覺得後腦發涼,多年行軍練就的直覺告訴他有危險,但現在顯然不是後退的時候「有勞郡主。」
話音剛落銀針刺入肌膚,一瞬的冰涼后伴隨而來的是一陣強烈的酥麻感,安重誨反射性的看向顧棉,卻見她抬眼朝他微微一笑。
又一根銀針刺入肌膚,酥麻感中多了些許疼痛,但這丁點兒的痛覺對安重誨來說尚不算什麼,他視線仍落在顧棉身上,瞳仁中一抹杏色。
顧棉仿若絲毫察覺不到他的注視,素手再抬,又一根銀針紮下,這一次她的手指沒有立刻離開,反是捏著銀針轉了轉「將軍還疼嗎?」
她開口的瞬時一陣劇烈鑽心的麻疼感自筋脈中傳來,迅速向四肢竄去,饒是安重誨自詡忍耐力非凡依舊忍不住悶哼一聲,豆大的汗滴順著兩鬢低落,他咬牙「好多了,郡主果真醫術高明。」
「將軍謬讚。」顧棉笑得無害,捏起最長的那根銀針緩緩送入安重誨胸口一處穴位,末了起身理理袖子「這銀針要紮上半個時辰才行,康樂有些乏了,先去歇息,待半個時辰后再來為將軍拔針。」
說著她轉身毫不留戀的離開,安重誨欲要阻止她的步伐,卻發現竟然絲毫動彈不得,他這才注意到方才顧棉紮下的最後一根銀針正是為了定住他,屋外傳來顧棉平淡的聲音「我已為安郎君施針,郎君現下需要休息,你們都退下吧。」
腳步聲漸漸遠去,安重誨躺在床榻上額頭青筋暴起勉力忍受著體內的一波比一波強烈的麻疼。
所謂自作孽不可活,安重誨直至今日才真真領略了個徹底。
不過……
安重誨忍痛扯出一抹笑,小丫頭惱怒的樣子還真是可人的緊,眼睛亮晶晶的像極了他曾在番邦見過的最美的黑寶石。
「噢!嘶……」
下手也一點不留情。
***
又過了幾日,顧棉前去查看安重誨傷口的癒合情況。
顧棉為安重誨診治定會不可避免的看到他的身體,但說來奇怪,一向大大咧咧不拘小節的朔方王也就罷了,就連朔方王妃竟也沒說什麼。顧棉本覺得奇怪,前幾日去跟朔方王妃請安之時聽她提起安重誨這才知道原由。
原來在朔方王妃心裡比顧棉足足大上十歲的安重誨當真被放到了和朔方王一個輩分的位子上,小輩為長輩治傷那是天經地義並沒有什麼可為人詬病的。再者,薊州乃是邊塞之地,民風本就開放,朔方王時常會光著膀子和顧行武拆招,顧棉還是他們忠實的觀眾,是以,由此聯想,便可以知道朔方王妃當真沒把這個當做一回事。
就算有人膽敢拿這事嚼舌根,朔方王府三個男人絕對會讓他知道什麼叫做「悔不當初」。
解開繃帶露出裡面掩蓋著的猙獰傷口,傷口處已長出嫩紅一層新肉,顧棉滿意點頭「傷口癒合的很好,安將軍果真非一般人可比。」
那日顧棉在他身上施的針並不是單純為了讓他吃癟,這種施針的方法是顧棉無意之中悟出來的,通過激發筋脈的潛力而提升人體自愈能力,只是這種方法要被施針之人經受極大的痛楚,是以顧棉一直沒有機會用上一用,這一次正好安重誨撞了上來,顧棉乾脆就用他做了試驗,現在看來效果不錯。
要說安重誨也有些詫異,自己的身體自己了解,這次傷口的癒合速度著實有些異常,若說他前幾日尚有些疑惑,現下看到眼前的小人兒杏眼微眯露出偷腥的貓兒一般的愉悅神情,他心裡大致了解。
他那日被扎針雖當時疼痛難耐,但之後便覺得身子輕快許多,雖重傷卧床,筋骨之中卻似有無窮氣力,聯想到傷口奇快的癒合速度,也是不無道理的。
肩上傷口新肉之上傳來一點冰涼的觸感,安重誨低頭卻發現是顧棉的手觸上他的肌膚。
瑩白纖細的指尖與黝黑的肌膚相接,強烈的色差讓安重誨呼吸一緊,特別是當那幾根手指還尤不自知的在傷口附近按壓移動。
淺淺的痛感反倒更讓安重誨血脈激亢,他猛地抬手握住在胸前作祟的柔荑,再這麼下去他會被逼瘋的。
顧棉抬眼看他,以眼神詢問。
小人兒細眉微蹙,點漆雙眸透著些許迷茫,落在安重誨眼裡便是偌大的兩個字——
「誘.惑」
安重誨沒有放開顧棉的手,反倒是挑.逗般的捏了捏,褐色的眸子緊緊盯著顧棉,期待著她的反應。
「將軍何事?」顧棉試著抽了抽手發現絲毫不能撼動,索性放棄,正色道。
安重誨靠坐在床頭看著那雙眼睛又恢復了素日里的平靜無波,心裡莫名生出一絲不滿,嘴角微勾,做出一副自以為勾.人的表情「郡主認為呢?」
然而事與願違,因著茂盛的鬍鬚掩蓋,在顧棉眼裡,他只是鬍鬚動了動。
「將軍可是傷口又疼了?」顧棉明知故問。
安重誨臉上神色一滯,好在有鬍鬚掩蓋顧棉沒能看出來,兩人對視幾秒,安重誨單手用力,顧棉一個重心不穩撲入他懷裡。
「唔。」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顧棉本安置在膝上的那隻手因這一連串的動作杵在了安重誨大腿上,正正好按在傷口上,安重誨強行忍住到口的抽氣聲,闔了闔眼眸,咬牙努力忽視痛感「現下呢?郡主還是那麼以為嗎?」
對於安重誨這種用生命胸咚的生活態度,顧棉表示不能理解,但懵懂無知什麼的還是得堅持到底。
要說康樂郡主不懂男女之情也是在正常不過的,畢竟作為一個常年與藥罐子相伴的人,朔方王夫婦只顧著想方設法讓女兒活得長一些再長一些,哪還顧得上去教她那些情情愛愛的。
可惜安重誨糙的很哪能領悟到這個,只自顧自表示著自己的好感。
「將軍到底是何意思!」顧棉聲音中帶了些怒氣,被安重誨禁錮住的手使力欲要掙脫。
她使力,安重誨更用力,一來二往安重誨右肩好容易開始癒合的傷口再度崩裂,他卻仿若沒有感覺,仍舊大力抓著她。
血珠滲出,染上顧棉的月牙色短襦,格外扎眼。
眼看著再僵持下去這人的傷口恐怕會惡化,顧棉終究不忍,卸下力氣放棄掙扎,極為乖巧的伏在安重誨懷裡。
顧棉因著身子不好體溫比一般人要偏低些,冬日裡極為難捱,需得日日抱著暖爐方能度日,但在夏日便是莫大的好處,旁人都因酷暑滿頭大汗狼狽不已的時候,她卻始終清清爽爽,一滴汗沒有。
安重誨攬上她的時候便發現了這件事,清清涼涼的感覺透過肌膚深入體內,他舒服的全身毛孔張開,將顧棉又往懷裡摁了摁。
今日顧棉來只帶了碧珠,方才碧珠被顧棉遣去端熱水,腳步聲在門外響起,顧棉淡淡道「碧珠回來了,將軍可能放開康樂?」
安重誨仿若沒聽到,猶自攬住顧棉。
眼見著碧珠就要推門進來,顧棉心中焦急卻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看著碧珠推開裡屋的門。
「娘子?」
碧珠錯愕的看著床榻上「相擁」的兩人。
若是地上有縫,顧棉現下定會毫不猶豫的鑽進去。
卻在此時,安重誨伸臂推開顧棉「郡主當心些。」
電閃石光間,顧棉快速反應過來,抬手將臉側滑落的一縷髮絲別到耳後「多謝安將軍。」
原來是郡主不小心跌入安郎君懷裡啊,碧珠提起的心終於放下。
可……
總覺得哪裡不對啊。
***
隔日,顧棉破天荒的主動來找安重誨。
她今日難得的著了一身妃色羅裙,越發顯得她膚色白凈,窗邊的光透進來灑在她臉上,肌膚竟隱隱有些通透。
顧棉在床邊停下,銀釧碧珠被她留在屋外,她垂首定定看了安重誨幾眼,嘴角綻開笑靨,眸子晶亮隱約有一絲得意「安將軍,可是心慕康樂?」
安重誨愣了一愣才意識到她所說的心慕是何意,雖然驚詫她為何會突然跑來問他這個,他還是坦然點頭「正是。」
「果然是。」顧棉眼珠滴溜溜一轉,垂眸在他身上來回掃了幾眼,搖頭輕嘆「唉,不行的呀。」
不行?!安重誨劍眉倒豎「為何?!」
顧棉輕飄飄道「將軍可是康樂的長輩啊,在康樂心裡將軍與阿耶一樣是用來敬重的。」
轟隆隆,安重誨只覺得雷鳴在耳,不死心的掙扎道「本將不過比你大十歲!」
「啊?!」顧棉檀口微張,顯然詫異的不行「看起來……不太像啊……」
一口氣卡在喉嚨,安重誨用力呼吸才平復了自己咆哮的衝動,磨牙霍霍「哪裡不像?」
顧棉的目光在安重誨身上掃了個來回,最終落在他的臉上「將軍和阿耶一樣都是滿臉的大鬍子。」
看著她明顯帶著嫌棄的眼神,安重誨一時竟不知如何應答。
明明朝中武將多數都蓄鬚,大家都覺得這是男子氣概的象徵,還有不少人羨慕過他這濃密堅硬的鬍鬚,怎麼到了她這裡就被嫌棄了呢?!
顧棉還在繼續「阿耶的鬍子都沒有將軍多,將軍的鬍鬚都把半個臉遮住了呀……」
噗嗤噗嗤,安重誨心上又插幾箭。
這難不成還得他把戶籍拿來給她看才能相信?安重誨心裡當真開始思索若是現在命人去取戶籍一來一回需得多長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