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七章 謝家寶樹（六）

謝道韞點了點頭，指著對面的榻子讓謝玄坐下了，完全的無視了顧盈，「那羯兒就出個題目吧，阿姊就來考校你一下。」

在旁邊站著的顧盈真的不知道自己當時是一種怎樣的心情，即使謝道韞是謝玄的姐姐，但是看著自己喜歡的人被這樣高高在上的對待，多少還是會有些不滿。

更何況，謝道韞明顯是並不待見顧盈的。

謝玄按照謝道韞的要求坐了下來，然後偏頭看向顧盈，「顧小娘子請坐。」

顧盈不知道自己當時是一種怎樣的心情，順著謝玄指的地方，跪坐了下去。

那段時間當真是度日如年，可惜顧盈沒有任何方法去改變這一切。

雲里霧裡的聽完了姐弟兩個的辯難，眼見的天已經全部黑了下來，謝玄站起身來，向著謝道韞長揖到底，「顧家小娘子還請阿姊代為照料，畢竟她一個女子不方便住在我那邊。」

謝道韞點了點頭，又是輕輕的掃視了一下顧，盈，「羯兒放心便是。」

謝玄沖著顧盈點了點頭，轉身離開了房間，

謝玄離開之後，謝道韞坐在上首打量了顧盈一會，像是謝道韞這種人，哪怕是盯著人看也不會讓人覺得不禮貌，反而是讓人覺得自己自慚形穢。

「你叫顧盈？」謝道韞突然出聲問道，「晉陵顧家的人？顧長康和你什麼關係？」

顧盈的臉立刻就紅了，這時候的顧盈實在是太嫩了。有些事情她反應不過來，有些話，她開不了口。

「看來不是。」謝道韞長嘆了一聲。輕輕的扣著桌子上的棋子，她的手指瑩白如玉，哪怕是顧盈都忍不住有些心動，「行了，你看上去有些拘謹，先下去休息吧。」

謝道韞幾句話的功夫就打發了顧盈。

這一天，顧盈沒有再見到過謝玄。

第二天一大早謝玄就親自過來見了顧盈。

敲門聲響起的時候。顧盈已經醒了很長時間了，聽見敲門聲之後立刻跑過去開了門。

「盈盈。」謝玄直接在，門口摟住了顧盈。輕輕的吻了吻她的頭髮，「想我了嗎？」

「沒有，」顧盈臉一紅，推了推謝玄。「一點都沒有。」

「不信。」謝玄鬆開了顧盈，額頭親昵的抵觸到了顧盈的額頭上，「看著我的眼睛再說一遍，你想我了嗎？」

顧盈偏過了頭去，沒有開口說話。

「好了好了，怎麼又不高興了，」謝玄拿出了一封信遞到了顧盈跟前，「來看看這是什麼。」

「什麼？」顧盈一把抓過了信。雖然嘴裡問著，但是心裡卻已經篤定是情書一類的東西了。

「長康的信。想來是在路上寫的，前日就已經到了。」靜了半晌，他說道，「你的事情我得尋個時機告訴阿姊，阿姊聰慧，就算是我不說她也會看出來，還不如我直接說了，還能讓阿姊在日後多照顧照顧你。」

顧盈雖然有些猶豫，但是到底也沒有什麼主見，還是乖巧的點了點頭。

顧盈很清楚自己在這個世界無父無母的劣勢，而這劣勢她沒有有辦法彌補，也只能依靠謝玄了。

「我來教你練字。」謝玄親昵的點了點顧盈的額頭，領著顧盈向著書桌走去，「會研墨嗎？」

「阿兄曾經教過我，會一點。」顧盈微微一笑，說道。

「盈盈好聰明。」謝玄笑著揉了揉顧盈的頭髮，讓顧盈端端正正的坐在了書案的前面。

顧盈回頭看了謝玄一眼，謝玄笑著握住了顧盈的手，「寫什麼？」

「你想寫什麼就寫什麼。」雖然想說什麼，但是顧盈實在是無法開口。

「恩。」謝玄點了點頭，握住了顧盈的手，兩個人湊在了一起，「死生挈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他一邊說著，一邊寫著，顧盈能感覺到自己耳邊有謝玄的氣息在流動。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顧盈的視線已經離開了紙張，也離開了筆，轉到了謝玄的臉上。

「這是你我的承諾，」謝玄放下了手中的筆，將顧盈攬進了懷裡，「不論是生是死，我們都要約定好，我要牽著你的手，同你一起白頭到老。」

顧盈嘴角微微的勾起，眼中卻濕潤了起來。

「還要練字嗎？」謝玄問道。

「恩，你要好好教我。」顧盈立刻正襟危坐起來。

謝玄再次握住了顧盈的手，死生挈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謝玄陪著顧盈寫了很多遍，接著就離開了。

在這個大家庭里，他需要做的事情很多，每天早晨謝安都會和晚輩們在一起談論國事，謝玄自然也不能不參加。

謝玄走後顧盈又自己練了很長時間的字，可是沒有了謝玄的存在，人雖然還坐在這裡，心卻已經不在了。

顧盈輕輕的捧起了桌子上的紙，默默的捧在了心口，「謝玄，我真的喜歡上你了該怎麼辦？我離不開你了怎麼辦？」

很長時間之後顧盈才從自己的情緒中反應了過來，拿出了早晨謝玄給她的封信。

正如謝玄所言，這封信並不是謝玄寫的，而是出自顧愷之的手筆。

顧愷之先是在信上責備了顧盈不聽話，又說幸好子猷派人送了信來，然後才說到重點。

顧愷之說他回家之後會同家人商量自己的事情，一定會讓家裡人開口將顧盈加入顧家的家譜，這樣的話顧盈就算是想嫁給王徽之也不會有什麼問題，之後顧愷之又十分嚴肅的對顧盈進行了一番說教，對於顧盈的不聽話進行了訓斥。還讓顧盈一定要跟著送信的熱一起回顧家，謝家並不是久留之地。

雖然有些話顧盈雅閣牛不會聽，但是卻不妨礙顧盈喜歡顧愷之的字。顧愷之的字體也十分漂亮，洋洋洒洒的一大篇，就像他這個人一樣真。

不知道為什麼，天色明明已經不早了，謝家卻遲遲沒有人送飯過來，顧盈等了很長時間，才有一個長得和明允有些相像的姑娘給顧盈送了衣物首飾和早飯過來。

因為她長得和明允比較相像。顧盈看見她就覺得十分親切，「你和明允是親戚吧？你們兩個長得好像。」

小姑娘行了一禮，「奴名為方明月。家兄方明允。」

方明月說話柔柔的，但是十分規矩，顧盈僅僅是跟她說了這一句話就已經不想再跟她說什麼了，

「顧小娘子如果沒有其它事情我就先走了。」方明月溫聲問道。

顧盈點了點頭。微微一笑。，雖然很想知道謝玄什麼時候能來看自己，但是終究還是沒有開口沒有。

稍微吃了幾口菜，顧盈繼續在書案前練字，中午的時候，又有人敲門顧盈開開心心的打開了房門，叫門的卻並不是謝玄，來人的相貌也像極了明允。但是稜角更鋒利一些。

「顧小娘子，我叫明塵。是郎君的隨從，郎君希望我告知小娘子，希望小娘子不要胡思亂想，一定要好好休息。」明塵說完了這些話，很規矩的沖著顧盈見了一個禮，轉身離開。

一夜無夢，她睜開眼時，正看見謝玄溫柔的眉眼，他們這樣安靜的對視了很久，謝玄俯身在她的眉梢落下額清淺的一個吻，然後他伸手揉了揉頭髮，柔聲道，「你又美了很多。」

「又？」顧盈挑眉。

「恩，」顧盈點了點頭，「像仙女一樣。」

顧盈撇了撇嘴，伸手推開了謝玄，「我要起了，你不要在這裡看著了。」

「恩，」謝玄站了起來，「我今天帶你出去轉轉。」

「你們家今天不開家庭聚會了？」顧盈好奇的問道。

「叔父今日出遊。」

如果在現代，絕對不會有像是謝玄家這麼大的家，這樣打的佔地面積，放在後世的話絕對是要造反的節奏，可是放在這各朝代就成為了理所當然。

顧盈跟在謝玄身旁，謝玄身邊沒有帶隨從，兩個人的手在寬大的衣袖的遮掩之下緊緊的相握著。

兩個人都不說話，但是就只是在路上走著，就有了莫名的心安，有時候，千言萬語不一定比得上這樣默默的相守。

他們在山間小路上依偎著前行，在溪水中相互扶持著度過河流，在路邊的石頭上坐在一起說說笑笑。

美好的時光總是會很快就過去，兩人在顧盈的房前依依惜別。

除了偶爾謝安不在的日子之外，謝玄的生活非常規律，他每天會花半個時辰的教顧盈識字，上午會和謝家的兄弟們在一起談論一些事情，當然，有時候談的高興了會一直談論到下午，但是大多數時間，下午的時間謝玄會和顧盈待在一起，雖然並不一定會出去，但是在房間里看看書，寫寫字之類也很讓顧盈兩人滿足。

顧盈來到謝家的第四天，她再一次見到了謝道韞。

雖然說顧盈是住在謝道韞這邊，但是嚴格的說起來，顧盈出了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之外，並沒有再次見到謝道韞。

這天本來天氣不錯，在謝玄走了之後顧盈就在房間里練字，可是突然之間就聽到了一陣琴聲，雖然當時顧盈並不知道是琴聲，但是經過鑒定，當時顧盈聽到的確實是琴聲。

當時是謝道韞在父撫琴，當時聽到琴聲的顧盈被她那種慢悠悠的節奏刺激的想要摔琴。

顧盈順著琴聲走了過去，看見了在樹蔭下撫琴的謝道韞。

當時的顧盈雖然並不覺得琴聲很美，但是卻覺得正在撫琴的謝道韞美得不像凡人，她坐在琴前，十指蔥蔥，面色安寧。

顧盈正在呆愣的時候，謝道韞突然偏頭看向了顧盈，「你可聽懂了什麼？」

顧盈神色一黯，搖了搖頭，此時的顧盈覺得自己和謝道韞真的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上，謝道韞什麼都懂，但是顧盈卻什麼都不懂。

謝道韞搖了搖頭，自顧自的撥了撥琴弦，「你可喜歡羯兒？」

羯兒？顧盈依稀覺得自己在哪裡聽到過這個名字，也許是謝玄的小名，想到這裡，顧盈點了點頭，眼睛直直的看著謝道韞。

她自然是喜歡謝玄的，幾乎是喜歡到骨子裡去了，只要和他在一起就歡喜，只要想到和他的將來就難過。

「你只是一介白衣吧，」謝道韞撥弄著琴弦，琴聲好像有魔力一樣，讓顧盈的心裡感覺到了無端的煩悶，「你是。」謝道韞直直的盯著顧盈。

顧盈經受不住謝道韞視線的壓迫，默默地偏過了頭。

「晉陵顧家？笑話，晉陵顧家的女子會是你這個樣子？羯兒想要騙我還是太年輕了點。」謝道韞一邊說話一邊撥弄著琴弦。

顧盈無言以對。

「如果你真的為了羯兒著想，就不要想嫁給他，雖然你的身份不高，但是做一個妾室或者是外室我還是沒有意見的。」謝道韞說著這些高高在上的話，讓顧盈無端的矮了一頭。

謝道韞坐著，顧盈站著，顧盈的手緊了又緊，終於說出話來，有些事情自己總是要頂上去的，不能只是依靠謝玄，「謝娘子說笑了，我確實是晉陵顧家的人，只不過因為某些原因，自小放養而已。」

謝道韞盯了顧盈很久，略微有些不屑的移走了視線。

顧盈知道自己的底氣確實是不足，所以又說了一句，「所以有些事情，謝娘子未免多慮了。」

「哦？」謝道韞哦了一聲，「這件事，也不知道你說著虧心不虧心。」

顧盈緊緊的抿著嘴唇沒有說話。

「好了，」謝道韞看向身邊的侍女，「送顧娘子回去吧。」

「不用，」顧盈心裡無端的起了火氣，「不應謝娘子關心，我自己能回去。」

「那就好。」謝道韞微微點了點頭，沒待顧盈離開就低頭撫弄起了琴弦。

謝道韞不喜歡自己，顧盈雖然並不聰明，但是這一點還是可以看出來的，歷史上這麼有名的一個才女，對待自己竟然是如此的冷淡，如果是以前的顧盈也許會傷心，但是此時的顧盈卻淡漠了很多。

你是才女也好，是王羲之的兒媳婦也好，你在我眼裡就是幼度的姐姐而已，她只要敢不同意自己和謝玄在一起，顧盈就敢跟他鬧，哪怕遺臭萬年。

(未完待續。)